“这样的战争毫无意义,你们是在送死!”慕行秋大声说,他更关注那些人类士兵,冲他们喊道:“冲锋,冲上去,杀死敌人,你们就能活下来!”
没人听他的话,战斗还是平静地进行下去。死者倒下的时候头盔散落,露出里面的面孔,其中一些慕行秋很熟悉,有镜湖村的张灵生、野林镇的沈通幽、断流城的一些士兵。
慕行秋终于确信,他正处于一座亡灵之城里面,那些被拘到剑里的魂魄正在重演自己的死亡。可他不明白,自己坐在预言之火的边上,看到的应该是未来才对,为什么会出现过去的场景?
没过多久,他的看法改变了。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出现了新面孔。
大良沈休明应该正在断流城内养伤,可他就在慕行秋眼前倒在血泊中,双眼圆睁,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死亡。
西介国公主的脸上失去了那种令人信赖的微笑,被一柄长矛刺中,仰面倒下。
慕行秋认识的每一个凡人都倒下了,甚至包括那个叫铁头的莽汉,同样毫无表情。没有半分挣扎。
地面上的鲜血真的积成了湖泊,道士们赶来了,成千上万,落在地上。趟着血水前进,朝对面的妖族发射法术,妖族成片地倒下,可是源源不断。终于与道士们相遇。
道士们也倒下了,辛幼陶、沈昊、小青桃、杨清音、左流英等等,都在其中。他们的身体比凡人轻,飘在血湖之上,像浮萍一样在尸体中间荡来荡去。
慕行秋全身都在发抖,太多死亡了,即使他明知这些死亡都是虚假的,还是心痛如绞,这都是他认识的人,他的同伴,他的朋友。
“小秋。”一个比落叶还轻微的声音传来。
慕行秋倏然转身,庞大的城池在眼前显现,似乎比刚才更拥挤了,但是仍然没有任何生灵显现。
“小秋。”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熟悉得令他的心都要融化,“看你自己,看你自己……”
声音彻底消失,小秋觉得自己被风吹了一下,他离开了原地,身体却留下了。
他有过这种体验,那是上丹田泥丸宫通关时魂魄离身的感觉,他又一次看到自己,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他不只看到身体,还能透视身体内部,看到水银一样的法力在经脉中缓缓流动,下丹田里鸽子蛋大小的淡黄色内丹匀速旋转,一刻不停,中丹田绛宫和上丹田泥丸宫里却有两团奇异的气体,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是什么。
气体是乳白色,散发着微光,得仔细看才能发现它们在极缓慢的转动。
“这是什么?”慕行秋问,还跟从前一样,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他总是向芳芳求教。
“你知道这是什么。”熟悉的声音说。
慕行秋仔细观看,渐渐有所领悟,但他觉得不够,于是在幻境中再次进入存想状态,就是在这时,他发现自己能看到真实的场景了,那正是申庚戏弄秃子的时候,慕行秋想挣脱预言之火制造的幻象,却落入到城外的战场里。
真实与虚幻重叠在一起,申庚就站在血泊之中狂傲地宣称三十年之内将超越兰冰壶。
慕行秋陷入了双重幻象当中,在这里,真实场景也成为一种幻象,如果持续下去,幻象的层数会越来越多,最终将他压垮吞噬。
慕行秋挣扎出来,没有他人的提醒,也没有帮助,全凭自己的意志与努力摆脱了第二重幻象,他又能看到自己了,绛宫和泥丸宫里的两团气体仿佛熟透的果实,落在下丹田里,合为一体,包裹内丹,突然燃烧起来,内丹在里面转得越来越快,膨胀、缩回,恢复原状。
慕行秋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绛宫和泥丸宫里又出现了两团白气,这回没有降至下丹田,而是化成一股水银般的法力,加入到经脉循环的过程中,当两团白气全都消失,慕行秋眼前一亮,看到满城半透明的人形。
两次变化发生都很快,慕行秋一下子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那还是在断流城的时候,庞山五行科首座给每一位守城有功的弟子一枚道火婴儿丹,慕行秋服食之后第一个起效,本来已经到达了吸气七重,却因为一时心动又降回了吸气五重。可道火婴儿丹激发的潜力并没有消失,而是留在绛宫和泥丸宫里。
慕行秋当时倒是从幻境一层升到了二层,但那与道火婴儿丹无关,全是他自己原有的力量。
白气发生了两次变化预示着两种未来,一种是道火淬丹,推动内丹再进一步。这是绝大部分道士梦寐以求的事情,另一种是化气为水,增强念心幻术的力量,只有慕行秋才会遇到这一选择。
城池和城中半透明的人群像流沙一般渐渐消散,这是马上要摆脱预言之火了,只有一股潜力,或者用来淬丹,或者用来增强幻术,内丹提升极为艰难,有这样的机遇本应该毫不犹豫选择前者。但慕行秋现在最需要的是幻术提升,因为他要在众多魂魄当中辨出芳芳。有朝一日,他将借助司命鼎的帮助进入霜魂剑,他希望到时能看见魂魄的样子,哪怕是大概的样子也好。
慕行秋醒来了,双重幻象和化气为水增强幻术的过程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可他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有一股施法的冲动,他向申庚发出挑战。然后对秃子说:“待会我捉住他,让你咬上一口。”
秃子兴高采烈地点头,“狠狠咬一口。”
申庚短促地哼了一声,“我给过你机会。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三次,你却一再拒绝。”
“以死亡当作威胁,那不叫机会。”慕行秋带着秃子向后退去。他要拉开距离,“你为自己而战,我为二良和秃子而战。或许你是比我更优秀的道士,但你没资格活在世上。你想挽救这世界,其实是毁灭的另一种说法。”
十五步,慕行秋停下了,右手一甩,亮出黑色的鞭子。
“你还不打算用剑?”申庚不需要法器,流光宝鉴防身效果极佳,用来进攻却没有太多用处,他宁可空手“活着不需要资格,需要的是力量。”
申庚两手成爪,脚下的野草立刻枯萎了一大片,他将施展魔修法术,却没有半分魔念气息,离开养神峰之后,这是他第三次与慕行秋交手,知根知底,没必要再进行试探。
“真可惜。”兰冰壶无谓地叹息一声,“这不会就是左流英的诡计吧,让一名庞山道士死在我这里,然后栽赃嫁祸?”
“秃子会目睹一切,把他交给左流英,自能让你置身事外。”慕行秋说,目光却一直盯着申庚,数尺长的鞭子垂在地面上。
“我会证明小秋哥打败了申哎呦。”秃子话未说完,被兰冰壶召了过去。
“没错,你是个见证者,得留在我身边,别莫名其妙地死了。两名庞山小道士斗法,全是他们的私人恩怨,与我无关,我可是一视同仁,预言之火这么好的东西,别人想用还没机会呢。”兰冰壶突然抬高声音,对周围的散修说:“看好了,虽然你们只是凡人,只有驳杂的内丹,可你们终究懂得一些法术,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观察道士的斗法,聪明人将从中获益匪浅。”
散修们的目光早已死死盯住两名道士,就怕漏过一眼,申庚吸引的目光更多,他刚刚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挡住了法王的三次进攻,在散修看来胜算更高。
秃子挣扎了几下,无法脱离兰冰壶的掌握,只得放弃,大声道:“小秋哥,狠狠抽他!”
申庚首先施法,脚下枯萎的草地骤然又扩大一圈,随后一团庞大的黑光擦着地表冲向敌人,划出一条烧焦般的痕迹。
才学会以道火操控魔法,申庚对新力量的使用还不够熟练,一旦全力施展,向周围泄漏不少,就是这些泄漏的力量也让飞在空中的散修大惊失色,纷纷施法自保,许多人被迫降落,不敢再围观。
慕行秋也是刚刚得到新力量,他升到了幻境第三层,能够一心三用,对他来说攻守有多种选择,可他跟申庚一样,迫切地想要尝尝全力出击的感觉。
一条手臂,一条鞭子,没有防守,没有花招,笔直地迎向魔法术,鞭身附着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峰顶。
第二百九十九章化虚为实
在星山拔魔洞里,念心科传人曾经声称幻术对内丹的要求不高,强大之后,吸气道士甚至能够击败吞烟道士,慕行秋要试一下幻境第三层是否能抵得过餐霞境界。
他不再幻化出九手手臂,面对一名敌人,多余的手臂反而会分散力量,他也不再试图捕捉虚无缥缈的情绪,在间不容发的斗法中,挑拨人心就显得太慢了。慕行秋一心三用,每一心都在运行率兽九变的所有法门,全部幻术都集中在黑鞭之上。
黑鞭如钢矛一般笔直坚硬,刺向扑面而来的魔修法术。
申庚发出的魔修法术原本只是一团庞大的黑光,与黑鞭相撞之后,发出金属碎裂的声响,光芒大盛随即暗淡,显露出另一种形态——一面赤红色的金属巨盾,与他眼睛的颜色几乎一样,表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两三尺长的钢刺,奇异的是,这些钢刺能像鹰隼的利爪一般弯曲抓挠。
红盾被黑鞭挡住了,微微颤动,相距最近的十几根钢刺将鞭梢紧紧抓住,却没办法将它折弯一点点。
又有一部分散修降到地面,两名道士相持不下,力量向两边散发,实力稍逊的散修承受不住。
申庚非常意外,经过预言之火的考验,他学会了掩饰魔念气息,可实力并没有增强,慕行秋却变了一个人,原本与杨清音联手都难以支撑,现在却靠一个人的力量就接住了他的重击。
“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利用我的预言之火将幻境提升到第三层,原来我小瞧你了。”兰冰壶的眼睛亮起来,再次提起对慕行秋的兴趣,“看来你领悟到的东西不少,幻即是真,真即是幻,幻术能挑动人心。也能凝聚成劲。嗯,让我想想,你是从魂魄那里领悟到的,魂魄本无形,灯烛科却能激发出强大的力量,幻术当然也可以。虽然不是正途,但你的确摸着边了。”
兰冰壶曾经潜心钻研过念心幻术,因此说得头头是道,对申庚的魔修反而没什么点评。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申庚发出的赤红巨盾缓慢变小。黑鞭的力量太强横,他不仅不能分出力量发起另一次进攻,反而要将法术集中。
慕行秋也在全力施法,将兰冰壶的话听在耳中,却没有开口辩驳,其实令他的幻术再上一层的不是预言之火,而是申继先赠送的那枚道火婴儿丹,至于将幻术凝聚成纯粹的力量,兰冰壶说得倒是没错。他的确受到了魂魄之力的启发。
龙宾会记载过有一名念心传人击败了服月芒道士,用的是拨动人心的幻术,可那次胜利显然是个意外,几乎不具备再次实施的可能性。龙宾会很可能就是因此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念心科弟子也全都被关进了拔魔洞。
早在杨清音责备念心幻术以**击败道士之前,慕行秋就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五行道士,念心道士没有**可用。岂不是必败无疑?念心科必有其它法术应对这种情况。
没人教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慕行秋只能自行摸索,预言之火的启发将他的摸索时间大大缩短。幻术的确可以转化为无坚不摧的力量,虽然在兰冰壶眼里并不完美,却很有效。
申庚的赤红钢盾越来越小,表面的钢刺变成了钢针,对黑鞭已经无效。
秃子的发髻被兰冰壶抓在手里,激动地晃来晃去,小声为慕行秋助威,“坚持,小秋哥,再加一把劲儿,红眼坏蛋快要撑不住了。”
兰冰壶也有同样的看法,“申庚,再这样下去,你可没有三十年时间修行了,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唉,向杨宝贞说明你的死因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赤红钢盾已经缩到正常大小,申庚喉咙里发出一声石落深井似的闷响,整个人化为黑烟,钢盾消失了,鞭子趁势而入,刺入黑烟当中。这一回,黑烟没有凝聚成形,而是顺着鞭子前扑,冲向慕行秋。
“我就说他们两个有点像……”兰冰壶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场上的形势再次发生变化。
黑烟冲到幕行秋身前五步时重新恢复人形,申庚的脖子被折返回来的黑鞭紧紧缠绕,两脚离地一尺有余,奋力挣扎,脸上青筋毕露,却无法再前进半步,甚至不能施法。
慕行秋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右臂伸展,紧握鞭柄,左臂甩在身后,像一尊摆出冲锋姿势的雕像,他使出了全身力气,让黑鞭缠得更紧一点。
“哈哈,申庚,你可犯错了,念心幻术化虚为实,本质仍是虚,你变成黑烟对付五行法术还行,对付念心科弟子正是自投罗网。”兰冰壶松开秃子,“看来不需要你作证了,我得自己想办法让杨宝贞相信她儿子的死与我无关。”
没等兰冰壶说完,秃子已经飞到慕行秋身边,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申庚,“小秋哥,我能上去咬一口吗?他把我当皮球,我要把他当甘蔗——咬碎了再吐出来。”
慕行秋的鞭子已经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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