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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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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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昊急忙摇头,他挺喜欢戒律科,丝毫没有改换道科的想法。

“但有一点你们应该知道,魔族生存的环境与咱们不一样,十几万年前,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不洁之气,对魔族来说,那就是最清新的空气。所以魔族心脏只有在不洁之气充沛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像这一颗——”曾拂指着慕行秋手里的小东西,“暴露在咱们所谓的正常环境中,尤其是被阳光照射之后,就缩成了这个样子,失去全部力量,再也没有用了。”

慕行秋抬起手臂,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心脏,发现肩上的秃子发出焦急的吱吱声,于是将它递过去,“你拿着玩吧。”

秃子立刻用一缕头发抢过心脏,看了看众人,“我没有心,要一个没用的总行吧?”

没人反对,道士们已经明白曾拂的意思。

杨清音哦了一声。“所以妖火之山的前面一定要有不洁之气开路,所以咱们要将妖族大军引到这边来,让妖火之山脱离原先预定的路线。可漆无上会上当吗?他看上去挺聪明的。”

“三战皆败,漆无上必然会来。他若来,妖火之山自然也会来。”曾拂肯定地说,指向缩微幻境当中的不洁之气,“魔族心脏外面包裹着厚厚的岩石,足够它在自然空气中安全行进数百里,虽然威力略有下降,但是在妖族眼里,还是能轻易碾过断流城。”

“可是祖师塔已经修好了,一招就能把妖火之山击垮。”杨清音兴奋地抢着说。

曾拂笑着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漆无上知道祖师塔的厉害,当初他偷袭老祖峰的时候妖火之山的实力还没有现在强大,祖师塔或许有机会,现在的妖山经过大量妖术加持,祖师塔想击毁它。难上加难,何况漆无上如今在妖族一呼百应,此番前来,必定召集大量妖术师。”

没人开口询问,大家都知道左流英必然已有办法。

“首座要用祖师塔迎战漆无上和妖术师,然后用他们意想不到的办法毁掉妖火之山。这个办法就是——兰奇章。”

除了左流英,所有人的目光都诧异地转向了兰奇章。严格来说,只有到了星落境界才算是真正的高等道士,吞烟道士还差着一截,说他能毁掉妖火之山,大家都很难相信。

兰奇章神情不变,“我要的只是一次机会。只要能够靠近妖火之山就行,你们的任务就是分散妖兵与漆无上的注意。”

慕行秋突然反应过来,“你要用碎丹之术,可是……这怎么可能?你应该也被加持过根本隐遁之法。”

做出解释的还是曾拂,“首座替他解除了根本隐遁之法。当然,首先他自己得心甘情愿,没有半分犹豫才行,内丹与人心息息相关,本人不愿意,哪怕是暗藏的不愿意,也无法解除护持之力。”

兰奇章曾经跟几名道士一块去炼制法器,说过自己研究的主要方向就是碎丹之术,可是没有谁认真听过,所有道士在凝丹成功之后不久就会被高等道士加持根本隐遁之法,但他们对此的了解都不多,辛幼陶小声问:“碎丹之术是什么?这么厉害?”

慕行秋知道什么是碎丹之术,自己还差点经历过,他看着兰奇章,心中肃然起敬,“碎丹之术就是让自己的内丹爆炸,产生极为强大的力量。”

“强大到能毁灭妖火之山?那可是一座真正的山,里面还有一堆魔族的心脏。”辛幼陶更吃惊了。

又是曾拂开口解释,“妖族大军的主攻方向是西南方,在东南布置的不洁之气比较稀薄,妖火之山的力量会衰弱,等它脱离不洁之气攻向断流城的时候,力量还会再衰弱一些。兰奇章只要能毁掉妖山外壳,那些心脏暴露在阳光和自然空气中,很快就会衰竭。如果漆无上受骗,一心防备祖师塔,兰奇章就会有机会。”

杨清音也盯着兰奇章不放,“这样一来,兰奇章就会死,而且是粉身碎骨,躯体、内丹,什么也留不下。为什么不试试慕行秋今天的办法,冲到妖山内部让那些心脏自己爆炸?”

“那是一次侥幸。”曾拂说,左流英好像无所不知,通过她的口做出解释,“一颗心脏需要时间积蓄力量,多颗心脏能够轮流施法,妖山内部时时刻刻都充满火焰,没人能闯进去。”

庭院里一时无比安静。

“我自愿赴死。”兰奇章说,声音镇定自若,没有半分犹豫,“这是我跟随首座离开老祖峰的唯一原因,虽然晚了一步,但是我仍愿追随老祖峰殉难者的步伐。”

第二百四十七章托孤

断流城的兴奋终于开始减弱,人人都感到疲惫不堪,随之而来的是深切悲痛。

黄都尉率领一群留守城内的士兵和大量百姓来到战场,将还算完整的尸体抬回城内军营,妖族的尸体则就地掩埋,有人见到亲人残缺不全的尸体之后痛哭,有人对着妖兵的尸体狠狠踹上几脚,将近子夜的时候,战场终于收拾完毕,满地的血污只能留给即将到来的寒冬。

沈昊从空中看着夜色中的断流城,看着络绎不绝往城内军营里运送尸体的队伍,突然说:“如果他们知道下一场战争很可能会有更大的伤亡,还会为今天的死者悲伤吗?”

慕行秋停在他身边,两人一块去东介国军营里探望朋友,这时刚刚飞过介河,听到城内的悲痛哭声,转身回望。

城内到处都是火把,照亮了街道与人群,还有深秋带来的丝丝寒意。

慕行秋对笼罩全城的悲痛感受更深些,“会的。”他说,小心翼翼地不对这股悲痛施加任何影响,“普通人活在当下,道士活在未来。”

“妖族活在过去。”沈昊接口道,“他们总想恢复十几万年以前的世界。唉,咱们能看到的只是未来几天,只有像左流英那样的老怪物天天盯着十年、百年之后的事情吧?”

慕行秋没有回答,吸气道士处于尴尬的境地,他们不自觉地更关注未来,人却留在现在,正好处在高等道士和普通人中间。思考如此复杂玄奥的问题不是慕行秋的强项,将话题叉开,“左流英足不出户,知道得可不少,连城墙破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真是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两人同时转身继续飞往东介国军营,沈昊说:“祖师塔法力强大。能够加持三十里以内的道统法术,左流英至少也能看到这么远。”

两人一边飞一边讨论左流英制定的计划。

逃亡比死守更难,对一群极具责任感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近四百同门弟子的殉难重重地压在幸存者头上。所以他们总是自觉地怀着必死之心参加每一场战斗,可这毕竟不是送死,总有一线生机摆在面前。

兰奇章却是真正有去无回的送死。

“我没想到兰奇章会有这种勇气。”沈昊真心感到敬佩,“换成我,说实话,嘴上肯定会同意,可是要做到连心里都不能有一点犹豫,可真是为难。”

“我也说句实话,左流英没再给咱们安排太难的任务,我心里非常高兴。真的,今天死了这么多人,兰道士又要碎丹,可我就是悲伤不起来。”

沈昊扭头盯着慕行秋,似乎在谴责他。突然间就笑了,“我也一样,知道自己应该悲伤,可就是悲不起来。反过来一想,为什么非要虚情假意地悲伤呢?城里的百姓尚且要先庆祝一番再去收拾战场,咱们才是吸气境界,应该更接近普通人而不是左流英吧。”

两人飞得很快。东介国军营已在眼前,沈昊再次停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比兰奇章还要勇敢。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的结果。而你却是冒险。有时候我真想切开你的脑袋看一看,你是不是入魔了才会如此奋不顾身。”

“哈哈。”慕行秋的笑声大了一些,引起军营里的注意,但是看到道士的装扮,全都举起长枪致意。慕行秋压低声音,“你是道士,还是戒律科道士,居然要切我的脑袋,而不是用法术观察。”

沈昊微微一愣,笑着摇摇头,然后也压低声音,“你应该找机会跟芳芳谈一谈。”

“嗯?”

“在左流英眼里,所有人都是工具,他一直将芳芳留在身边,肯定是有目的,别让芳芳上当,也跟兰奇章一样去学什么碎丹之术。”

“我会提醒她的。”慕行秋笑着说,他是极少数了解芳芳重要性的人,灵根道骨的拥有者是要用来对付魔族的,目光深远的左流英不会把她浪费在道妖之战上。

辛幼陶之前就赶来了,此刻正在中军帐里与公主商议下一场战斗的配合,两人没有参与,直接来到营地一角,这里的西介国旗帜最多,大良沈休明等人肯定住在这里。

最先跑出来的是跳蚤,它一点也不疲倦,玩得很高兴,连蹦带跳,围着两名道士绕圈,时不时做出要用长角顶人的架势,每每相隔两三寸的时候停止,它的父母站在远处,正在细嚼慢咽浸过水的果子——深秋季节这算是奢侈的享受,在老祖峰住惯的它们却只是勉强接受。

沈休明站在一顶帐篷的门口,兴高采烈地招手,“我们在这儿!”

帐篷看上去很小,里面却很宽敞,公主要求给予战士们英雄一样的待遇,的确做到了,士兵住进了东介国提供的符箓帐篷,每一顶都有数名仆役服侍。

沈休明等致用所弟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吃了一顿饱饭,睡不着觉,正在一块闲聊。

跳蚤跟着慕行秋一块进帐,弟子们都热情地打招呼,它晃晃头,警惕而好奇地四处张望,像是微服私访偶入民宅的王子,没有慕行秋,它是绝不肯进来的。

致用所弟子伤亡不少,三十多人只剩下十四位,还有三名伤员,不肯离开伙伴,一直跟着大家来到这里。

野林镇的沈通幽没能坚持下来,他从来不是冲锋陷阵的人,理想一直是当一名普通的执事人员,沈昊已经替他安排了出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赶上了老祖峰的大变故。

慕行秋、沈昊、沈休明、慕飞黄、赵大易,五个人对面坐在两张矮榻上,轻松地交谈,回忆过去,没有显出特别的悲伤来。

“沈通幽应该去读书当符箓师的。”沈昊对这位从小跟他玩的本家比较熟悉,“他在学堂里成绩最好,秦先生说过他有点小才气。”

“可他胆子有点小。”沈休明突然笑了,“记得吗?小时候打架,他总是躲在最后面。有一会小秋哥和二栓打得太凶了,小顺吓得转身就跑,连鞋……”

沈休明顺嘴叫出了小名儿,突如其来地将大家拽入了悲伤。往事从未被遗忘,它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等候主人的召唤。

帐篷里的其他人仍在高兴地交谈,争论谁在战场上更勇猛,角落里的五个人却沉寂了。

沈休明后悔自己的多嘴,站起身,对慕行秋说:“对了,张灵生想见你。”

张灵生是三名伤者之一,躺在另一处角落里,看到走来的众人。一声不吭,目光死死盯着慕行秋,其他人识趣地走开。

张灵生是伤势最严重的人,却拒绝离开战场,来到东介国军营之后才支持不住倒下。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性命本来无碍,可是他整个人却突然开始萎顿,了无生气。在忍了这么久之后,他为何突然没了求生的意志,大家都想不明白,给他治病的符箓师说:“你还有救,可你自己得努力。”

张灵生恰恰不想努力。他拖到现在也只是想见慕行秋一面。

“我为你而战,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他说,语气生硬,好像他还是镜湖村馆舍的管事,而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名新来的弟子。

“我看到了。”慕行秋感受到的不是生硬,而是将死者才有的急迫与漠不关心。

张灵生对整个世界漠不关心。因为他只在意一件事,“我的女儿,你见过她。”

慕行秋点点头,张灵生的女儿眼下正住在城守府里。

“她今年两岁多一点,生日是八月初九。名字叫张香儿,芳香的香,请你照顾她。”

慕行秋一愣,他知道张灵生有事相求,他也做好了同意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是托孤,“我不会比她的父亲照顾得更好,她应该生活在你的身边。”

张灵生冷笑两声,好像看穿了世间的一切虚伪,“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必须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在听着。”

张灵生压低声音,“香儿的娘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在逃亡的路上她摔倒了,叫我的名字,可我怎么做的呢?我看了她一眼,跑得更快了。我想我是在保护女儿,过后才明白,我只是害怕,拿女儿当借口。”

慕行秋没吱声,他不赞同这种做法,可也不愿意当面指责一位曾经在战场上勇往直前的战士。

“我不敢睡觉,一闭眼就听见香儿娘在叫我的名字,’灵生、灵生‘,我得去找她,向她认错。”

慕行秋坐在床边,“只要我活着,就会照顾张香儿,绝不让她受人欺负。”

张灵生露出一丝微笑,“我一直就厌恶你,可我知道,你的诺言比其他人更有价值。”

“你用不着夸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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