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示弱,一手备战,慕行秋用不着真当过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麒麟有这个作用?”
“玄符军里有麒麟将,数量非常少,但是对士气影响很大,断流城只剩一头麒麟,所以我想把庞山那三头借来用用,当作王室圣兽,到时候你、我和辛幼陶就要当麒麟将了。”
沈昊明白慕行秋的想法,却不抱太大希望,“你想想,老祖峰近四百名道士,无数奇珍异宝,左流英能带走却没有带走,偏偏对这三头麒麟另眼相看,想借出来可不容易。”
慕行秋笑了笑,“试试就知道了。”
他走到左流英的住处,用天目找到无形护罩,伸手在上面轻轻按了两下。
没一会,芳芳从房间里走出来,冲两人微笑,轻声问:“有事吗?”
慕行秋指向天空,“妖族的使者已经来下战书了。我要借左流英的三头麒麟用用。”
芳芳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沈昊在旁边看着,突然明白慕行秋为什么不把兰奇章放在心上,他与芳芳已经互相理解到如此深的程度,简单一两句话就能明白对方的全部想法。他低下头,忍住心的一声叹息。
再出来的是兰奇章,严肃地打量着两名青年道士。“你们想用麒麟鼓舞士气?”
慕行秋点点头,“是这样。”
“最好的选择是不让妖族注意到这座小城。”
“当然,麒麟是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的,我希望永远也用不到它们。”
“你可以带走麒麟,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能让麒麟掉一枚鳞片。”
“我保证。”
“你知道怎么喂养麒麟吗?”
“我喂过马。”
“完全不一样。麒麟喜欢吃水果和嫩草,必须泡在水里,每天早晨要喂它们金屑和银屑。”
“金屑和银屑?”
兰奇章递给慕行秋一只布袋,“都在这里,不要太多,喂一把就好,小麒麟要更少一些。”
“好。我记下了。”
兰奇章转身回屋,芳芳没再出来。
三头麒麟就住在隔壁房间里,享受与道士们一样的待遇,只是不能随便出屋,一名小道士负责看护与喂养,他早已厌烦,听说慕行秋要将它们带走,非常高兴地离开了。
沈昊可不高兴。“借麒麟是为了保护祖师塔,兰奇章那副样倒像是咱们在求他似的。”
“那是左流英的样,他肯同意就不错啦。”
麒麟比普通马还要高大一些,站在屋里更显庞大,作为禁秘科首座最喜欢的灵兽,它们的长相可够凶恶的,巨齿黄眼。鼻孔里发出的粗重喘气声像是一种威胁。小麒麟认得慕行秋,迈蹄走来,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表示亲近,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湿痕。沈昊站在门口。努力控制自己的脸不露出厌恶的神情。
慕行秋笑着用袖擦去脸上的口水,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摸小麒麟的脖,整个过程两只成年麒麟都在密切监视着。
“来吧,是你们显露威风的时候了,看你们是不是比战马要厉害一些。”
入夜之后,高空的那只飞妖离开断流城,慕行秋和沈昊带着三头麒麟前往城内的军营,街道上寂静无人,城内居民不是已经逃到东介国,就是紧闭门户绝不上街。
“没有道统,整个人类都会被妖族征服。”沈昊哼了一声,“可笑的是,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统的存在。”
军营里倒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斗志好像颇高,可是仔细听一会就会知道士兵们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更关心逃亡路线而不是迎战方向。
黄都尉正努力弹压士兵的骚动,看到慕将军到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看到他身后的三头麒麟,更是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大声吼道:“快瞧啊,都城来的麒麟,以一敌百,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士兵们围上来,发出惊叹声,“这就是王室麒麟吗?真是……真是……”
三头麒麟高傲地扬着头,不允许两名道士以外的任何人靠得太近,好像它们才是巡视兵营的将军。
慕行秋觉得不太对劲儿,这些士兵就像是没见过麒麟似的,“断流城不是还剩一头麒麟吗?在哪?”
士兵们不好意思地让开路,露出身后的一只动物。
“这明明是一头鹿。”慕行秋诧异地说。
“这也是麒麟,叫’毛麒麟‘,瞧,它身上长着鳞片。”黄都尉拨开动物身上的一片黄毛,露出一块像是疤又像是鳞片的东西。
在真正的麒麟面前,断流城的“两不像”瑟瑟发抖、屎尿齐流,黄都尉急忙命人将它牵走。
断流城没什么可提供的了,慕行秋站在小麒麟身边,面朝一群慌张不安的玄符军士兵,说:“你们无处可逃,这是妖族与人类的战争,十二诸侯国和圣符皇朝都会被卷入战火。”
扑通几声,一片士兵坐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鼓士气
失去老祖峰法术的保护,三头麒麟完全暴露于凡人的目光之下,它们一点也不怯场,高傲地扬着头颅,在军营里好奇地走来走去,所过之处人群避让,任何敢于停在十步之内者,都有机会看到两头成年麒麟的长长利齿和小麒麟准备一扑而上的架势,它虽然才几岁,体型已经跟母亲差不多大,只比父亲小一点。
可就是它们三个,给予断流城守军最大信心,支撑着部分士兵站立不倒,至于京城来的慕将军,一开口就把他们吓坏了:无处可逃、妖族进攻整个人类世界,最恐怖的噩梦里也没有这样的场景。
沈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三头麒麟,耳朵却在听慕行秋说话,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开口,效果会不会更好一点,但他保持沉默,知道慕行秋的能力不止于此。
黄都尉真希望自己能年轻二十岁,那时的他胆量多得用不完,恨不得分给别人一点,天天嚷着要与妖魔浴血奋战,不像现在,光是听到“妖兵进攻”四个字就吓得两腿发软。飞妖在城守府大门前投下的标枪足足燃烧了半个时辰,期间没有任何人敢于靠近或是试图熄灭它,黄都尉对慕将军的信心就是那时降到谷底的,即使看到麒麟也没有完全恢复。
慕行秋看着这群几近乌合之众的士兵,等其中一些人哭得差不多,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他继续说:“想要逃离断流城的人,现在就可以走,我不需要懦夫帮我防守这座城池。”
如果慕行秋想用这种方法激起士兵的斗志,那可是一场惨败,士兵们一点不以“懦夫”为耻,立刻就有近一半人放下手中的兵器,只要有一个人迈步,他们就都会跟着离开军营,即使无处可逃。逃亡也还是比迎战能活得更久一些。
“我其实是种地的。”一名士兵大声说,断流城军纪废弛已久,普通士兵也不惮于在将军面前说话,“你给我一柄锄头我用着在行,刀枪?我不想耽误将军大人立功。”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纷纷报出自己的真实职业,不是农夫就是商贩。三百余士兵,真正能握紧刀剑的人不到六十。
黄都尉的脸这一天下来就没有过正常颜色,这时又红了,凑近慕将军,“咱们这儿的玄符军士兵是世袭的,跟边疆比不了。”
慕行秋点点头。耐心地听士兵们抱怨,暂时还没有人走出军营,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举起右臂,示意自己要开口,“我只问一句,妖兵杀到的时候。会因为你们不是真正的士兵而网开一面吗?”
没人吱声了。
“当你们逃离断流城的时候,能带走自己的良田和商铺吗?”
士兵们互相看着,一人满怀纠结地说:“咱们打不过妖兵,他们会飞,会放火,咱们……只有三头麒麟。”
“妖兵会飞,咱们有弓箭,妖兵会放火。咱们可以躲开,而且飞妖的数量不多,咱们的敌人还是来自地面。”慕行秋说。
“那也打不过啊,妖兵力大无穷,还会妖术,一个顶我这样的十个都不止。”士兵们还是没多少信心。
“会妖术的妖兵更是少数,而且咱们也有符箓师。”
刘鼎不在。他仍在武库里奋笔疾书,争取写出更多的纸符,唯一的要求是来一坛美酒,他的劲头儿与能力的确鼓舞了一些士气。
士兵们在犹豫、在衡量。本质上他们仍是普通百姓,对战争没有半点热情。
沈昊低声说:“给他们钱。”
慕行秋拿出兰奇章给他的布袋,举过头顶,冲三头麒麟吹了一声口哨,这本是召唤马匹的方法,麒麟竟也懂得这一声的含义,小麒麟立刻撒腿跑过来,成年麒麟则迈着庄重的步伐缓缓而行。
士兵纷纷让开,再次近距离观看麒麟,他们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不知道牧马谷的马群能否在妖族的进攻中幸存下来,慕行秋强迫自己抛掉这个没有结果的想法,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金银屑,喂食那头馋相毕露的小麒麟。
军营里有火光,照得慕行秋的手光芒闪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麒麟伸出舌头,一下子卷走半捧光芒。
沈昊佩服慕行秋的急智,也有一点担心,兰奇章可是明确说过金银屑要在早晨喂。
两头成年麒麟走过来,将小麒麟拦在身后,不允许它再吃,自己也不吃,只是盯着慕行秋,好像在指责他过于放纵。
慕行秋继续往手掌上倒金银屑,落在地上也不在意,直到地面那一堆远远超过布袋的容纳能力,显出那也不是普通的布袋,他才停止,收起袋子,手掌一翻,全都倒在地上,然后拍拍手,“守住断流城,感谢你们的不只是百姓,还有西介国王室,王子本人就在城内,这只是喂麒麟的东西,他还有更好的。”
众目睽睽之下,地面上的金银屑被风吹散,面对如此不合情理的挥霍与浪费,本职是农夫与商贩的士兵们简直要愤怒了,与此同时也心热不已。
黄都尉舔舔嘴唇,“都城早晚会派来援兵吧?”
“都城在对抗妖军主力,这就是最大的支援,咱们只需要迎战少量妖兵,如果真有大股妖兵杀到,援兵会来的。”
士兵们从地上拣起兵器,信心又增长几分,一名士兵上前问:“你们是麒麟将?”
慕行秋点点头,顺手在小麒麟身上摸了一下,它把地面和空中能吞进嘴的金银屑都吃掉,正在人类身上嗅来嗅去,希望再找到一点。
“你们会参战吧?”另一个士兵问,他们都有经验,长官总是煽动人心然后自己躲在安全的后方。
“我们会冲在最前面。”慕行秋不懂排兵布阵,他只知道想要取得信任与尊敬,就得身先士卒。
“打它一仗。”
“不就是几十、几百名妖兵吗?边疆玄符军能打,咱们也能打!”
士气的问题算是部分解决,现在轮到慕将军选人了,近三百名士兵,近一半是老弱。与其让他们让战场添乱,不如留在后方执行别的任务。
慕行秋和沈昊精选出一百名士兵,交给黄都尉重新编队,他们带着麒麟去见符箓师刘鼎。
小屋内明烛燃烧,刘鼎双眉紧拧,袖子高高挽起,像是怀着深恨大仇一般在纸上涂写。握笔的手移动得忽快忽慢,每次写完最后一笔总要沉思片刻才抬起笔。旁边站着两名老兵,一名给他铺纸研墨,一名端着酒碗,时不时送到符箓师嘴边。
“符箓有十八个等级。”刘鼎听到脚步声,连看都没看。“取决于符箓师在书写时心意的连贯程度,从一而终、坚如磐石当然最好,那是圆满符,可惜极少有人能做到。然后就是一截、二截乃至十七截符,截数太多,写出的符就没用了。”
刘鼎抬起头,神情越发显得愤慨。“我觉得自己起码写出了十一截符,为什么符官的评定却是十六截符?八年,整整八年啊,我的头冠一级也没增加!”
刘鼎指着自己头顶,突然想起符冠早已弄丢,不由得长叹一声,扔下笔,“今天到这里吧。再写下去只是浪费纸张,心意已乱,心意已乱啊,此乃符箓师大忌。”
沈昊是戒律科道士,立刻对这名衣裳不整、嗜酒狂傲的符箓师没有好印象。
“没法写就先休息。”慕行秋走过去,他看不出符箓的好坏,只在乎数量。“有多少了?”
“五十四张玄符军常用纸符,三十一件兵甲,其中斩妖刀枪十件,也就这样了。断流城没什么好东西,笔墨纸砚都是最便宜的货色,我写废了几张,可就算我能写出圆满符,威力也不大。”
“这样已经很好,咱们要应对的是一群普通妖兵,暂时用不着你说的圆满符。”
刘鼎一手按在桌上,脸上神情由愤慨转为悲伤,“够用就行,这也是龙宾会的想法,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偌大一个断流城,居然找不出几件像样的符箓兵甲,唉。”
“说得好!”辛幼陶迈步进来,向慕行秋和沈昊点点头,来到刘鼎面前,“西介国龙宾会的昏瞆老朽们该清醒了,我们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刘鼎一愣,认出这是几年前在小耳堡见过的王子,一块设伏杀妖的时候自己表现得可一点也不勇敢,更没有今天的愤世嫉俗,脸上不由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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