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都尉答应得很痛快,可是要连使几个眼色,小兵才勉强领命而去。
过了好一会,黄都尉正介绍各段城墙的具体情况,四名士兵一路吆喝,抬着一个人走上来。
士兵们将人轻轻放下,一人上前说:“两位大人。我们把符箓师送上来了。”
“酒,快拿酒来,怕老子不给钱吗?我是符箓师,随便画张符就能……呃……把整个店买下来。酒,我要酒……”
黄都尉脸色不太好看,看着在地上扭来扭去撒酒疯的符箓师,恼怒地训斥士兵:“笨蛋,就不能先把他弄醒?”
“我们浇了一大桶水他都不醒。”士兵说,显得很不服气,都尉和“慕将军”在他们眼里好像都不算大人物。
慕行秋走到符箓师身边,忍受酒味低头查看,突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此人,“你是刘鼎。小耳堡的符箓师。”
“咦,将军认识他?他的确叫刘鼎,两年前从边疆调到断流城,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说话了。哈哈。”黄都尉一边说一边用腿踢符箓师,希望他快点清醒过来。
刘鼎不高兴地拨开那只频繁骚扰自己的皮靴,双肘支在地上,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众人,脸色苍白,双眼通红,象征符箓师身份的圆冠不知所踪。“老黄,你要请我喝酒吗?怎么选这么一个破地方?你……你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刘鼎,你忘了吗?这是都城来的慕将军,大人还记得你呢。”
“慕将军?”刘鼎苦苦思索,猛地跳起来,“你不是庞山……”
“我是。但我现在是紫符军将军了。”慕行秋的撒谎水平比辛幼陶和陈识味可差远了,心中忐忑,急忙转变话题,“妖兵即将攻城,我需要你的帮助。”
刘鼎站在原地摇摇晃晃。费解地说:“妖兵?断流城哪来的妖兵?小耳堡那边才有妖魔。”
慕行秋抓住刘鼎双肩使劲晃了两下,“这不是普通的妖魔,这是战争,明白吗?妖族攻进西介国,很快就会分兵来打断流城。”
刘鼎彻底醒了过来,“战争?妖兵、西介国、庞山道士……等等。”刘鼎跑到墙边往河中呕吐,好一会才转过身,擦擦嘴角,正色说:“我准备好了。”
刘鼎原本是一名很有前途的符箓师,可一次龙宾会的考核把他给毁了,他觉得自己发挥不错,结果却被评定为丙等,相当于原地踏步,数年间没取得一丁点的进步,他灰心了,又听人说考核不公平,黑幕重重,心情更加沮丧,每日以酒浇愁,实在不适合在边疆任职,几经辗转被送到了安全的断流城。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也会遇到妖兵进攻。
他花了一点时间向慕行秋抱怨自己过去的遭遇,然后开始说正事,“断流城一无所有,兵马、器械,都是虚的,上下瞒报,就为了分那点银两。”
这时几人已经下了城墙,正在前往武库的路上,黄都尉满脸通红,插口解释道:“我可没分军饷,断流城多少年前就这样,我三年前才接任都尉,想改也改不了。”
“城守大人不管吗?”慕行秋问,想想那个谎话连篇的家伙也觉得不太可能。
黄都尉笑而不语,刘鼎却向地上啐了一口,“陈大人哪懂这些?他关心的是街道干不干净、酿酒浪不浪费、官员服装整不整齐,对玄符军的了解还不如一头猪,只要每个月的例银送上去,玄符军就算成了空壳他也不在乎,上司查下来,自然有人顶罪。”
黄都尉的脸白了,王子和慕将军就是上司,而他十有八九就是顶罪的人。
武库紧挨城墙,铁门布满灰尘,看样子有段时间没人进去打理了,看门士兵忙得满头大汗才用钥匙打开门锁。
武库内一片黑暗,潮气扑面而来,成堆的兵器、盔甲随意放置,锈迹斑斑,甚至粘成一大垛,分都分不开,刘鼎顺势踢了一脚,一柄剑应声而断,“就是这些东西,上面的符箓几百年没更新过了,自从我来之后,就从来给任何一件兵甲加持过。”
黄都尉的脸红了,他这个官儿当得也不认真,他知道断流城玄符军衰朽不堪,自己没能力改变,干脆视而不见,根本不知道武库竟然变成了这样。
“还好你当过道士,抵挡妖兵应该……”
慕行秋摇摇头,“我的法力都被庞山收回去了,抵挡妖兵还是得靠玄符军。”
刘鼎张着嘴愣了一会。“那就简单了,能跑的就去东介国,不能跑的就在这儿等死吧,黄都尉。你怎么选?”
黄都尉的脸又绿了,“我……我当然死守城池以报王恩。”
刘鼎撇撇嘴,“慕将军呢?”
断流城的实力比慕行秋最悲观的预计还要差一些,“我是来守城的。”他说,“不存在别的选择。”
“好,那咱们就来个拼死一战!”几年不见,从前那个略有些腼腆的符箓师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有些东西他没有丢,“准备笔纸,我这就开始写符。断流城也有几件还能用的符箓兵甲,老黄,你全都收集起来,我重新加持。”
黄都尉应了一声,向慕行秋望去。得到暗示之后立刻跑出去。
“还有四名符箓师,你们一块动手会更快一些。”
“不用找了,断流城就我一个真正的符箓师,那四个人都是充数的,画张符骗骗村夫愚妇还行,别的都不会。唉,龙宾会也衰落了。别说断流城,就连一些大城的符箓师,都未必能写出真正的符箓。”
刘鼎愤世嫉俗,本事却还真有几分,很快就有士兵抬来桌案和符箓专用笔纸,另一些士兵送来几十件兵甲。刘鼎嘴里点评材料太差,手上却不停歇,一会在纸上写符,一会给兵甲加持,章法丝毫不乱。
慕行秋总算看到一点希望。命令玄符军士兵全力配合刘鼎,与黄都尉一块回城守府。
断流城不大,居民却不少,街上人来人往,虽有妖兵攻入西介国的传闻,却没有引起恐慌,大家对这种事都不怎么相信,生活仍然继续,只有沿街商贩用调侃的语气喊:“妖怪要杀来啦,快来买啊,再过两天可就没机会喽。”
身处的这样的氛围之中,连黄都尉也不那么坚定了,“都城紫符军是真正的军队,个个以一敌十,还有边疆的玄符军,经验丰富,他们没准已经将妖军剿灭了。再说断流城是个小地方,妖兵可能都瞧不上。”
“妖兵会来的,只是早晚问题。”慕行秋还记得漆无上被夺妖丹之前说过的话,“重夺故土,何罪之有?”这就是漆无上的理念,只要有可能,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片土地。
黄都尉还是祈祷妖兵别来,他已经有点后悔向慕行秋透露太多内情了,这位青年将军不像是官场人物,怕是会惹出麻烦来。
城守陈知味早得通报,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慕将军,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奉承慕将军比直接讨好王子更有效。
城守府位于小城正中,门前大街最宽广也最干净,每隔一个时辰撒一次清水,确保不起灰尘,普通百姓都要绕路行走,生怕自己的鞋弄脏了地面。
陈知味双手作揖,笑呵呵地准备说出一套吹捧之词。慕行秋离大门已经不远,正想着如何应对这个马屁精,心中突然一动,扭身向空中望去。
一只大鸟从城外飞来,地上的行人还没有注意到,慕行秋抬头,其他人也跟着抬头张望,却都不明白在看什么。
大鸟在高空转了一圈,突然迅速下降,就是它,给断流城带来第一阵恐慌。
这是一只飞妖,翅根处生出两条人类的手臂,一手握着短枪,一手拿着小盾,悬停在半空中,让人类看清自己的相貌,然后用古怪尖利的声音说:“投降!投降!不投降者,死!”
飞妖向地面掷出标枪,正中城守府大门前,瞬间烧起一股妖火,经久不熄,飞妖以一声恐吓的尖叫作为结束,升至高空。
黄都尉哎呀一声倒在身后的士兵怀里,门口的陈知味身边没有随从,仰面摔倒,挺着高耸的肚子大叫:“天呐!天呐!”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相信妖兵攻入了西介国。
第二百零三章借麒麟
杨清音站在客栈院里,抬头望天,一脸的不服气,“他还没走,真想来一个火球把他射下来。”
慕行秋刚走进来,也抬头望天,“他在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这座城里的人是否惊慌失措。”
“那他肯定会满意,这些凡人的胆小得可怜,一听说妖兵真要打来,没完没了地叫嚷,就这么一会工夫,咱们的左邻右舍已经跑光了,刚才店主跑来,说是要将客栈整个卖掉,我才犹豫了一会他就跑了。现在,这座客栈完全属于咱们了,嘿,没人打扰,也没人做饭。”
慕行秋露出微笑,屋里的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走出来,愤怒地望着那只还在高空盘旋的飞妖。
“这是好事。”慕行秋抬高声音,“整个断流城已经乱成一片,大量居民向东介国逃亡,如此一来,妖族就会以为这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很可能会推迟进攻。”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一只飞妖就在头顶盘旋,他们却不能出手,老祖峰被攻破才两天,近四百名庞山道士殉难,幸存的弟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咱们选择了保护祖师塔。”慕行秋稍微加重了语气,“不要逞一时之气,坏了大事。”
杨清音哼了一声,觉得这句话主要是针对自己的,她的确非常想施展法术,于是迈步进屋,其他人也都陆续散开,只有沈昊留下来,“明天万第山可能就有回音了,那里的高等道士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这里。”
“那样最好,但是别抱太大希望。”
“为什么?你也怀疑其他道统要夺取祖师塔?”
“妖族的进攻声势浩大,我担心万第山自身难保,分不出精力保护祖师塔。”
“最好还是宗师从乱荆山赶回来。庞山被毁,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时没准正在到处寻找祖师塔下落。”沈昊停顿片刻,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他好像一点都不急于见宗师。”沈昊指向东厢最边上的一间房,那是左流英的住处,禁止任何人靠近,为了消除噪音。甚至施了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防护罩,在高空盘旋的只是普通飞妖,否则的话光是这道法术就足以令庞山道士们暴露无遗。
“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慕行秋早已放弃对左流英做出评判,这位与众不同的注神道士即使在道统家族当也属于另类,他就像是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空有一副十七八岁的俊美面容。所思所想与人类没有半点相似。
“没想到你这么相信他。”沈昊感到意外,他还记得当年慕行秋对左流英是非常厌恶的,“你变了,野林镇的小秋虽然冲动,但是充满热情,现在的慕行秋……你跟高等道士一样无情,庞山倒掉了。就算宗师和祖师塔还在,老祖峰也没有了,那些道士也都活不过来,可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沈昊有些愤慨,他知道这样的指责并不公平,但他心里憋着气,必须宣泄出来。
“如果需要,我会热情的。”慕行秋盯着沈昊那双细长的眼睛。两人从小就互相不服气,总是争来争去,这几年他占据上风,但争斗远远没有结束,“现在咱们的任务就是保证不让妖族发现祖师塔的下落。明天万第山有回信最好不过,可咱们只能照着没有援兵到来的情况做准备。从决定逃亡的那一刻起,咱们就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今后几天也还得是这样。”
沈昊的目光变得凶恶,好像又要像小时候那样扑上来与慕行秋厮打,但他已经不是小孩,戒律科的修行对他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影响。“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现在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让我帮你吧,我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
慕行秋笑了,两人曾经打过赌,看谁先到达吸气三重境界,沈昊输了,赌注是不管慕行秋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一年多了,慕行秋还没为此开过口,“这个人情我要留着,可不想浪费在祖师塔上。”
沈昊也笑了,然后他问:“左流英的助手是兰奇章,为什么把芳芳也拉进去?”
左流英正在屋里一刻不停地修复祖师塔,兰奇章、曾拂和芳芳都被叫了进去,已经两天一夜,只有芳芳和曾拂偶尔出来,另外两人不吃不喝。
“她也是禁秘科弟。”
沈昊拉住慕行秋的胳膊,认真地说:“我听到一些传闻,说兰奇章要与芳芳结凡缘,杨清音正努力撮合这件事。”
“那又怎样?”慕行秋耸耸肩,他从来没将此当回事。
沈昊显得颇为惊讶,很快冷静下来,“反正这是你的事。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我不想就这么闲着。”
“我要向左流英借那三头麒麟。”
“啊?”沈昊更惊讶了。
“断流城守军不堪一击,最关键的是他们害怕妖兵,不敢出城迎战,我得想办法让他们增强信心。”
一手示弱,一手备战,慕行秋用不着真当过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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