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牙山怎么说你吗?”辛幼陶执着于改造慕行秋的性格,“说你孤傲、自视过高、不通人情。走路要有两条腿,修行只是其中一条,人脉就算不是另一条腿,也相当于一条胳膊,甩得好能让你走得更稳。”
辛幼陶被一名“生死之交”叫走了,杨清音大步走进房间,坐在一张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牙山道士真不愧是商人,他们对赚钱的热情比修行更高。”
“商人?”慕行秋没听过这种说法。
“九大道统私底下互有评价。”杨清音探身过来,稍微压低声音,“大家对牙山的一致评介就是他们太在意利用洗剑池赚钱了,永远赚不够,恨不得用金魄、银魄铺地板。”
“这样不会影响修行吗?”
“所以在牙山最受重视的就是丹药科,这里的道士在星落境界之前修行进展都很快。靠的就是吃药,大把吃药,当饭吃。”杨清音撇撇嘴,“可是星落境界之后丹药的助益就没有多大了。九大道统的宗师,就数牙山宗师的境界最低,据说才是注神一重。”
杨清音喜欢夸大其辞,慕行秋听完一笑,没太当真,“庞山呢?其他道统对庞山是什么评价?”
“古板。”杨清音倒是不避讳,“庞山道士有名的古板,比如你,说不上几句话,人家就能猜出来你是庞山来的。”
慕行秋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古板。但是跟牙山道士相比,他的确不够活泼,“辛幼陶、沈昊他们都不古板。”
“那是跟你比。”杨清音站起身,“他们两个被一群牙山道士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鸣得意呢。”
杨清音迈步要走。慕行秋叫住她,“我要找申忌夷帮个忙,希望你不会在意。”
杨清音想了一会,“是给慕松玄洗印记的事吧?”
老祖峰上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慕行秋点点头,“秃子不是普通的法器,我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洗印记。得找一个有把握的人。”
“随你便。”杨清音眯起双眼盯着慕行秋,“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多管闲事,一点都不像道士,有时候挺让人厌恶,有时候又挺可爱。哈哈。”
慕行秋真怕她再提起结凡缘的事,好在老娘大笑之后就离开了。这才是游历的第一天,她还不准备施展手段。
晚饭之前沈昊和辛幼陶都回来了,显得不是很高兴,原来那些“生死之交”真的只讲生死,两人希望洗几件法器。居然遭到无情的拒绝,理由都是一样的:洗剑池归牙山所有,身为普通弟子,他们自己都没有权力免费使用,更不用说外人。
“骗子。”辛幼陶恼怒地给新朋友下定义,“全身挂满了法器,居然说自己没权力使用洗剑池,牙山尽是骗子。”
“咱们在养神峰的时候一月一次存想祖师,可是也没权力把外人带进去,都是一样的。”慕行秋觉得辛幼陶的反应过激了。
“那不一样,起码……起码我不会撒谎啊。”
虽然有这样的小小波折,牙山之行还是令人愉快的,道士们没有聚餐的习惯,所以晚饭还是单独吃,全是素菜,但是烹饪技术极为高超,谁也不能说牙山在这方面吝啬。
饭后慕行秋一个人在外面闲逛,看到辛幼陶与沈昊又跟牙山道士们恢复了友情,两人互相吹捧,表现得颇为亲密,一点也不像彼此厌恶的对手。
更远处,芳芳、杨清音、小青桃正在一群女道士的引导下绕峰欣赏美景,秃子在人群中跳来跳去,难得地保持了整整半天的兴奋劲。
只有兰奇章不见踪影,他被几名道士带走,前去参观牙山禁秘科。
慕行秋绕了一圈,天色渐晚,回到客房时,发现他寻找的人就在自己屋里。
申忌夷正仔细观察那只半人高的葫芦,“这是很久以前流行过的法器,现在几乎没人用了,你为什么不用百宝囊、乾坤袋什么的?装的东西更多,也方便携带。”
“我有一只百宝囊。”慕行秋拍拍小腹,这本是李越池的遗物,归大良沈休明所有,被他带来了,“可是上面有上一位使用者的印记,我只能取出东西,不能往里存放。”
“洗剑池能解决你的问题。”
“听说洗一次法器要三枚银魄,我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我还要洗一件特别的法器。”
申忌夷露出习惯性的微笑,“特别的法器?”
“慕松玄,那颗头颅,他被炼成了传音香炉。”
申忌夷露出愕然的神情,“够特别。”停顿片刻,他问:“你希望我提供帮助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愿意,不过——帮助都是相互的。”
申忌夷眨眨眼睛,慕行秋能猜到这位牙山道士需要的帮助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互相帮助
夜色降临,牙山变了一副模样。
正在群峰之间行走的客人们,突然发现腰身以下漫溢着浓重的白色岚雾,里面闪烁着点点微光,与天上繁星一一对应,游走其间,仿佛置身于奇异的湖泊之中,岚雾凝聚不散,甚至可以用双手掬起,放在哪里它就停在哪里,像是一群被困在网中的萤火虫。
牙山的道士们面带微笑,之前故意对此只字不提,等到客人都对这些岚雾产生兴趣,他们才以此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天河之岚,笼罩方圆三百里,正好是牙山道统的范围,据说此雾灵气充沛,十分有助于修行,我们倒没有察觉。”
杨清音向秦凌霜和小青桃眨眨眼,大声说:“肯定有助于修行啊,这么浓的雾,非得时时使用天目才看清道路,每天晚上出来溜达一圈,牙山道士的眼力肯定特别强大。”
陪行的女道士们神色尴尬,再也不提这里的岚雾了。
秃子的头颅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张着嘴跑来跑去,吞吃雾里的灵气,直到再也吃不下了,跳回杨清音的肩膀上,着力称赞这里的环境比庞山好。
没一会,他就被杨清音扔到了秦凌霜肩上。
牙山房间的门窗都很宽大,总是敞开着,慕行秋也看到了外面的天河之岚,奇怪的是,那些岚雾像是害羞的客人,只停留屋外,不肯逾界半步。
“帮助都是相互的。”慕行秋重复这句话,也露出微笑,“不知道我能向道友提供什么帮助?”
“帮助不急于一时,你心里记着这件事就好。”申忌夷客气地说。
“着急的不是牙山,是我,我愿意付出金魄、银魄,也愿意提供帮助,但我不想拖到以后,更不想在修行的时候还想着自己欠着别人一个大大的人情。”
申忌夷仰头大笑数声。又来了一句“不愧是庞山道士”,然后说:“你的确可以帮我一个忙,甚至帮牙山一个忙,为了以示感激。牙山洗剑池随便你用,而且会有人向你提供最可靠的意见。”
“我可以帮牙山一个忙,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帮你。”
申忌夷微微一怔,虽然只大了四五岁,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比面前这位庞山小道士成熟老练得多,餐霞境界和都教身份,光凭这两点,就足以令年纪比他大得多的道士汗颜,可慕行秋。吸气四重的道士,居然在以平等的语气与他谈判。
“念心科传承中断多年,果然不会随便选择弟子。”申忌夷明白,自己在杀妖演练期间对慕行秋形成的印象并不完整,“你能帮牙山什么?或者还能帮我什么?”
慕行秋犹豫一会才开口。虽然条件最好由对方先提出来,但他不想浪费时间,“牙山对真幻感兴趣,你……”
“我对杨清音感兴趣,可你宁愿交出真幻,也不想帮我争取杨清音的好感?”
“真幻是我的,杨清音是朋友。我不能拿朋友送人情。还有一点,就算我愿意,也没有办法交出真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牙山禁秘科一次机会,让他们检测,能看到什么。是他们的事。”
申忌夷又是一阵大笑,声音远远传出,震得外面的天河之岚微微颤动。
“洗剑池是牙山镇山之宝,如同庞山的祖师塔,你只肯帮这么一点小忙。却要换取随意使用洗剑池的权力吗?”
慕行秋笑了一下,突然想起几年前西介国公主说过的话: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希望你能好好使用这些价值,而不是抱着它们自怨自艾。
两人只见过那一面,可他对公主印象深刻,对这番话尤其不会忘记,她说得没错,他的确应该感到庆幸,否则的话,他就得在放弃秃子和出卖朋友之间做选择。
林飒叮嘱他提防外人,这更证明真幻是有利用价值的。
“我看见那几名牙山禁秘科弟子了。”他说,一点也没因为对方的大笑而露出恼意。
申忌夷收敛大笑,改以兴致盎然的微笑,这是他的习惯表情,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接下来变成什么表情都不会特别突兀,刚才的那次进攻被对手轻易避开,他决定还是采取谨慎一些的战术,“跟兰奇章道友交谈的那三个人?”
“嗯。”
“他们怎么了?”
“他们的修行境界显然很高,我猜应该是星落。三名星落道士跟一名吞烟道士热情交谈,这可有点不合常理,就算牙山再热情待客也不至于如此。可能是我太自大,我觉得他们三个真正想找的人是我。”
一切都有迹可循,热情的牙山道士一见面就对念心科表露出好奇,想引逗念心科唯一弟子开口畅谈,慕行秋猜测,只要自己滔滔不绝,那三名星落道士就会趁势加入交谈,他们一直在等待,直到慕行秋表现得太冷淡,才邀请兰奇章前去参观牙山禁秘科。
申忌夷的微笑向困惑与惊奇的方向稍做变化,“你能认出星落境界?”
“牙山道士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过来的,他们三个对你可不太热情,所以我想,必然是修行境界上差别过大的原因吧。”
申忌夷又一次大笑,这回的笑声里没有讥讽,纯粹是佩服,“好吧,但我做不了主,宗师不在,就是几位首座掌管事务,我得去问问他们。你是一个聪明人,希望不至于对牙山产生坏印象。”
“牙山好客,令我们一行人宾至如归,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坏印象?”
申忌夷向外面走去,突然止步说:“你错了,是一名星落,两名吞烟。九大道统的禁秘科道士无不恃才傲物,跟境界关系不大。”
申忌夷离去了,慕行秋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他抓住了牙山的真正意图,这一点是好的,但也有缺憾,他表现得过于急躁,几乎是主动透露了一切,如果是公主,肯定会做得更好,不露痕迹。
或许就是这一点急躁令牙山并不急于“互相帮助”,当天晚上申忌夷没再出现,伙伴们陆续回来,称赞牙山的美景,讨论两大道统的异同之处,然后各回房间休息。
接下来两天,庞山客人受到的待遇都没有变,除了几外紧要所在,他们几乎逛遍了整个牙山道统,发现这里不仅山峰众多,池塘也不少,里面的水也各有特点,或清澈见底,或流光异彩,或水汽蒸腾,有一潭水是黑色的,居说里面住着一条龙,几百年才出来一次,庞山的客人是赶不上了。
作为优待,八名客人可以一枚银魄的优惠价格洗一件法器,据说这还是申忌夷全力争取的结果。
大家各洗了一件,李越池留下的明镜终于能用了,这让沈昊非常高兴,虽然有牙山道士委婉地告诉他这面镜子的品级很差,他仍然决定留下自用。
慕行秋洗的是百宝囊,这样他的许多东西都能放在里面了。
芳芳当初得到的是一盏油灯,被辛幼陶带走,下落不明,杨清音觉得不能白白浪费打折的机会,所以送给芳芳一枚老旧铜印。
杨清音带来数十件老旧法器,装在一只乾坤袋里,全拿去洗了一遍,总共花了十枚金魄加六枚银魄,第一件的价格是一枚银魄,剩下的都是三枚银魄。她立下誓言,一定要在棋山将这笔花费都赚回来,不过看牙山道士的神情,这个愿望似乎不太容易达成。
客人们都没见着洗剑池是什么模样,法器交给牙山道士,由他们洗完之后再物归原主,据说从前的规矩不是这样的,直到几十年前发生了一次窃水事件,牙山才禁止任何外人接近洗剑池。
慕行秋没将秃子送去洗印记,在庞山他得到过提醒,秃子既是法器也是活物,贸然洗去印记可能带来不可预估的致命影响。
他在等申忌夷的回话,只有对洗剑池了若指掌的牙山高等道士,甚至得是首座级别,或许才能找到办法安全地洗去印记,而这是金魄买不到的待遇。
申忌夷每天都会来陪伴客人,但他从来不提第一晚的交谈,好像那件事已经过去,牙山对一名庞山道士提出的交易丝毫不感兴趣。
慕行秋耐心等待,决心不再犯急躁的错误。
杨清音等不下去了,牙山再好客也是修行之地,除了独特的山水与建筑,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快点去棋山卖法器。
牙山道士像商人,可真正的集市不在这里,而是棋山。
几名女道士想尽办法安抚挽留杨清音,慕行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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