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不敢有半分懈怠。
池少初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既如此,今日的课便到这里吧。”说着慢慢整理起自己的书卷,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池太傅——”尚在变声期的小皇帝声音混着些沙哑,叫住了池少初。
慢条斯理得转身,表情永远是那么地不慌不忙:“何事?”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尚显青涩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却又想起太傅日常教导的宠辱不惊,勉强镇定下来:“太傅,你之前教导朕说,人要治国,齐家,平天下。如今太傅已有治国之才,天下也已平,又何时成家呢?”
说完便有些紧张地看了池少初一眼,但是面上却故作坦然。
池少初脸上微微失笑,淡如远山的眉眼看向有些忐忑的少年皇帝:“皇上怎么突然想起问臣的家事了?是王尚书的意思?”
小皇帝一时语塞——真是不该在太傅面前耍小聪明!早就和外祖说过这个方法行不通,还硬是推他去说,可别惹恼了太傅才好!
王尚书是小皇子的外祖母,在肃清朝堂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
只是眼看着池少初的权力越来越大,忍不住为自己外孙着急——这臣强君弱,始终不是个办法!
谁能保证这哪一天,休憩的老虎不会反咬主人一口呢!
“祖母,祖母也是为了太傅好啊!太傅已经二十又四,也确实早过了男儿家成家立业的年纪。都是朕,才让太傅耽误至此…。”
此话是不假,也是王尚书亲口和他说的,只是王尚书的目的,是让自己女儿嫁给池少初,将池少初收拢过来,这才安心。
可小皇帝却是真的为池少初着急起来。
池少初是何等心思,只不过稍一分辨,就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当下就把其中所有的弯弯绕绕都和小皇帝一一表明。
“你外祖一门的权势全都仰仗于你,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个道理,所以除了看在是血缘至亲的份上,更多是利益的牵绊。而臣只是一介白身,突然成了皇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尚书大人和皇上尚且有用得到臣的地方,但是又感觉没有什么能牵制住臣的,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联姻——这样在臣身上打下标签,再也不会倒戈其他阵营。”
池少初语气清淡,声调缓慢,就和平时讲课一般无二,耐心细致,仿佛根本不是在说朝堂上各派势力的倾轧和勾心斗角。
小皇帝听池少初娓娓道来,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忍不住道:“太傅放心,朕不会理会尚书大人的请求的。”
尚且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有些气鼓鼓的,说不出的可爱,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宫人敢抬起头来面见天颜。
再如何,这也是当朝天子,容不得他们这些宫人放肆——这是池太傅的原话。
“皇上此言差矣。皇上所思所想,不应该感情用事,而是要将全局掌握在自己手中,知道什么棋子可用,什么棋子不可用;知道何时顺水推舟,何时杀一儆百。就王尚书这次的打算,虽然没有明说,皇上应该要洞悉他的想法,而王尚书的顾虑也没有错——皇上大权不得旁落,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茶盏,藏青色的长袍上没有一丝花纹,头发仅用一根乌木簪子束起,明明是最朴实无华的装扮,却在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贵气逼人,优雅从容。
小皇帝张口结舌,讷讷不能言语:现如今已经弄清楚外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太傅又怎么能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事情如此淡定?
而且太傅又怎么是旁人能比的?
虽然小皇帝年纪不大,可是在皇宫中什么阴私没有见过?这些弯弯绕绕池少初稍一解释,他也立马能明白过来,虽然有些伤心于外祖也想利用他来达到某些目的,但是小皇帝却怎么也不相信,太傅会对他不利——因为没有太傅,他早就已经死在了一次次的算计之中,又怎么能此刻安心听太傅讲课,能有时间学习治理这片山河?
“太傅莫要多言,朕最相信之人,便是你。这世上任何人都会想伤朕、算计朕,但是那人也会是太傅你!”小皇帝郑重道。
此刻小皇帝还没见过更多的魑魅魍魉,也没经历过太多的背叛算计,所以虽有放人之心,却在池少初面前一片坦然。
池少初亮如星辰的眸子仿佛被点亮了般闪了闪,随后又沉寂下来:“皇上任人唯亲也是不好的。作为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让身边的人猜到您的心思。这样容易被人寻到弱点,也容易被人算计利用。因皇上也自称孤,孤即是一人独享,也是一人孤寂。”
当皇帝,当一个好皇帝,自然不能为所欲为,克制,冷静,自持,用计谋,但不为计谋所累。
小皇帝有些气闷得仰起头:“那照太傅这么说,朕应该顺水推舟,让王家嫡女嫁给太傅你吗?”
难道相信太傅还是错了?还是说太傅真想和王家结秦晋之好?
池少初哑然失笑:“自然不是。皇上不必担心,只要皇上早日能独揽朝纲,臣便自请离去。待皇上弱冠之年,臣便可以解甲归田之时。”
小皇帝闻言更是一惊,难怪太傅刚刚一点都不慌不忙,原来早就有此打算!
可是如果太傅走了,他怎么办?!
小皇帝又气又急,一时竟只能抓住池少初的衣袖,抿着唇一言不发。
若真论起来,这小皇帝还能算他的外甥。
柳乘风这三个字随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好像离他也越来越远,往昔的故人,离去的离去,死掉的死掉,现如今,孤孤单单,也只剩自己一人耳。
恍如隔世,却又一如从前。
从御书房打开的窗户望去,可以看到金秋的枫叶顺着风的轨迹起伏,翠竹依旧青翠欲滴,如斯美景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皇上不必着急,到那时皇上也必不会再需要臣了。”
东昌皇室,动荡了几十年,终于在他成为池少初的五年时间里,天下安康,欣欣向荣。
不必再为皇子之身所累,不必再背负从出身便有的恩怨情仇,不必再拖着残破的身子,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今夜闭上眼,明日就再也醒不过来。
似乎一切都很好,只是心中总是少一人。
赢了时间,赢了天下,却单单输了她。
这世间,总有那么些情,差一段光阴,差一个结局。
只是相伴一时,尝过各种滋味,已然是最大的恩赐。
袖风染雨,花台下酒共饮,青丝风凌,三千愁肠谁系?
把酒东篱,谁见形单只影,曾忆,与谁共约亭台西?
烽烟铁骑,金戈铿锵风里,春秋几季,何人把离人忆?
醉别烟雨,回首云淡风轻,愿与与君共月归故里。
一夜难诉尽几番浓情,晓风未起,看云卷君向何兮?
可曾共沧桑几许,谁侧畔轻呢?不如归去。
良夜却似曾与君共饮,残月未尽,枕畔可曾留君情。
盈袖处,兰香已尽,拂身过,红尘意。
谁曾共饮过几番浓情?酒消残意,与君曰三生共与。
沧桑尽处君何去?拂身过,红尘意。
番外十:爱,不曾离开(全剧终外)
车水马龙的运安城中酒楼林立,但是最有名的还是那家“客云来”。
此刻三楼雅间中,正坐着一男子和一名三四岁的男孩。
男孩生得极其漂亮,细密的头发梳成童子的小髻,浓密的剑眉下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眼睛忽闪忽闪的如同上好的黑琉璃,绯色的嘴唇严肃地抿着,此刻正有些不满得看着眼前的男子。
“娘亲说了,爹爹本来伤了膝盖骨,应该饮食清淡营养,补全钙质,您还尽是点一些油腻又没有营养的菜式。”男孩说话还带着些奶声奶气,但是言语确实像个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脸上更是一片严肃,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男子有些尴尬得微微咳嗽两声:“小安啊,知道前段时间爹干嘛了吗?帮你做了一个人体骨头的模型!”
被叫做小安的男孩子眼神一下子亮了亮,忍不住雀跃道:“真哒?!”
然后又有些小纠结,揪着自己的衣裳下摆想了一会儿道:“那好吧,我不告诉娘亲。”但是如果娘亲来问他,他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自以为躲过一劫的谢昭挑了挑长眉,看着一桌的菜,帮着小男孩摆筷子和夹食物:“安儿多吃点肉,男子汉吃多肉了,才能长力气,成为大英雄!”
谢安长长的睫毛上下闪了闪,婴儿肥的白嫩脸颊上闪过一丝疑惑:“大英雄是什么?”
“大英雄就是很厉害的人,能打败很多很多坏人。”
“那大英雄会给病人看病吗?”
“额……这个应该不会。”谢昭摸摸头上的冷汗。
“那大英雄会验尸吗?”小童继续天真得追问。
“这个,这个,这个大英雄也不会…。”继续冷汗。
“哦,那大英雄太弱了,我不要当大英雄。”
谢安已经可以稳稳地抓着筷子自己吃饭,只是有些人小胳膊短,所以吃着谢昭夹过来的菜,津津有味。
完全没有去理会已经在风中凌乱的他老子。
谁能告诉他,这熊孩子也就那么点大,怎么就变得这么气人呢!
他娘说的都是对的,到他老子那,就连“大英雄”都是被鄙视的……
明明长得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性格脾气却是和他娘亲一模一样。
“爹爹,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呀?”谢安抬起头看了厌谢昭,然后放下筷子忐忑道:“那好吧,下次我就在娘亲面前说爹爹觉得当大英雄要比验尸官和医者厉害很多!因为大英雄是最厉害的人!”
不!性格脾气和他娘亲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他娘亲不会那么狡猾!
明明老是端着一脸严肃的小脸,但是肚子里坏水多的很,这点都不知道随了谁!
谢昭一脸郁闷地按下谢安仰起头的小脑袋,沉声道:“吃饭!”
小家伙低着头扮了个鬼脸,安安静静的吃起饭来。
谢昭看着粉雕玉琢、聪慧过人的儿子,忍不住唇角泛出满足的笑意——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已是八年。
头两年,陈默带着他寻医问药,走访了南方雨林多个部落,又隐姓埋名和当地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取得了信任,找到了破解毒药之法,在陈默悉心照料下,谢昭的身子才日渐恢复正常。
那是谢昭最快活也是最痛苦的两年。
每次解毒一会儿,就要忍受万箭穿心之痛,但是每次,都有陈默陪在他身边。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如果小默能一直这样陪伴他左右,那么他能一直忍受这半月一次的毒发。
痛苦的甜蜜,可能就是如此。
后来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谢昭也偶尔能被陈默搀扶着出去走走。
那是一座美丽的世外桃源,现在回想起来还美得如在仙境。
那里风光秀美,乡人淳朴,四周是大山环保,处于幽幽山谷之中。
他们临时盖了一间木屋,木屋旁边就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晚间凉风出来,夹杂着水汽,山中最闷热的时候也会让人心神一松。
就是在那里,谢昭病得到了极好的治疗,日益康复。
可是两人的关系却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其实谢昭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一些陈默对自己的好感,但是这人却一向在感情上温吞慢热。
一直到乡人出谋划策,才帮他抱得美人归。
还记得漫天的霞光红的耀眼鄙人,山花烂漫,落英缤纷。
谢昭好不容易将陈默诓了出去,心中预演了半天,才在一个小山坡那边站定。
陈默因为一路都在低头想事情,倒是没有察觉谢昭突然停了下来,一头撞到了谢昭的胸口,整个鼻子都有些发酸。
正要发问,谢昭却一脸严肃地在怀里掏啊掏的,因为紧张,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一个小锦盒拿了出来又掉进了怀里,幸亏也算反应灵敏,很快接住,才没出丑。
村里的小姑娘阿雅说,小默最想要的在成亲之前有人能送她一枚戒指。
其实当时陈默和阿雅只是说了各地的结婚风俗,作为一个人类学法医,不仅仅在法医领域技术了得,在人类学方面也是博采众长,阅历不凡。一时说的兴起,便也将现代的求婚方式告诉了阿雅。
于是,受人之托的阿雅立马告诉了谢昭。
而谢昭也是福至心灵得叫村里的金匠打了两枚银戒,一大一小,村中质朴,只有简单的工艺,但是却也收到了最诚挚的祝福。
谢昭心中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