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銮殿,唯有皇子与庐陵王才可出入,而太医院解毒妙手尤北非一直侍奉在前,不能离开。而我,只是守在身边,待着就好。
观望片刻,迅速搭脉,立刻蹙眉,我知道,一定不那么乐观。
“陛下嘴唇乌紫,面色泛青紫,而指甲这些地方,却泛白光,乃是蛇毒所致,这毒也常见的很,是五步蛇毒,若是刚刚提出的蛇毒,便是壮年,也根本熬不到半个时辰,只是这毒怕是带在身上很久,有些挥发了毒性,才可以保住性命,程太医用了甘草浓汤给陛下服下,也解了些许毒性,当下臣必须用艾叶汤汁为皇上擦洗身子,还要用针灸之法,也许,还回天有束。”尤太医擦拭着额头上的大旱,“王爷,臣这便下去准备。”
“快去,快去,越快越好。”王爷挥手叫他退下,在榻前踱步不止,十一位皇子,皆跪在殿下,无人动作。
“五步蛇毒,五步蛇是哪里的东西?”他突然问道。
“五步蛇这东西出自陇西,是当地毒性最大的蛇,一般人不敢招惹,便是江湖杀手,也极少用这样的毒药,只因为这毒药并不好提取,更容易丢了自身性命,除了当地百姓,无人晓得,臣也是因为一直研究毒物,才晓得其中的厉害,只是不知道这刺客,怎么就有这样的东西。”尤太医答道。
“去查,宫里哪位妃子,哪位朝臣,原籍陇西,一个一个查,不能放过。”皇叔发话,“钟灵,”他看我,“囚你于暗室,也是为保你清白,等真相大白,皇叔一定亲自,去接你回来。”
“钟灵不去,”我淡笑,“要是真的是太子做的,您大可以废了太子,杀了我,若不是,还请皇叔给钟灵一个交代,而我就在这里等着真相大白的时候,哪儿,也不去。”
“太子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可是他说的是“太子妃。”
好一个“太子妃”,只是*功夫,就连兄长,也不认了。
我望着这一张一张平日里若及若离的脸,这一瞬,唯有离了!宫廷的薄凉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曾经多得势,如今就有多落魄。
心里冷笑着,打算举步离开。
“钟灵,钟灵”是极其微弱的声音,是极其痛楚的声音,我的衣角被榻上的父皇抓在手里,“钟灵,钟灵”他一直呢喃。
“父皇,父皇!”我跪在榻前,“我在,我在!父皇有什么话,钟灵听着。”
“傛儿呢,傛儿怎么不在?”他歪着头,扫视一周,“傛儿哪儿去了?”
我不忍告诉他,傛哥哥怎样叫人怀疑,怎样委屈,我只是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傛哥哥去照看政务,还未赶来。”
他艰难挥手,指着我身后众人,“你们都退下,朕同太子妃,有几句话要讲。”
王爷诧异,皇子非议,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退出去,掩上殿门。
“傛儿恪守本分,是个好皇帝,”他看着我笑,乌紫的嘴唇干裂崩开,那浓黑腥臭的毒血便渗出来,污了满嘴,我急忙拿绢子去擦拭,“父皇,他不能来看你,是个坏儿子。”
“忠孝不能两全,朕懂。”他握住我的手,“以后,你要好好盯着他,一定,要守着这个地方。”
“我知道,”我忍住泪水,“父皇,不要这样说,父皇还要带着钟灵去围猎呢。可不要说傻话。”
“留着以后把,留着以后再说。”他拍拍我的手,“钟灵,以后,那摘星楼便送给你,想朕了,或者只是想一个人呆着,便去那里。”
“不,”我哭着摇头“摘星楼太高,没有父皇,儿臣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傻孩子,高处不胜寒,那时候你就会懂得。”他摆手,“下去吧,朕跟他们,说几句话。”
“是,父皇。”我叩头退下。却在三步外停住,举手至眉,我跪下去,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
稽首大礼,父皇一早就免了我的礼数,我今日,终于做的完美。
“去吧。”他笑,“好孩子,去吧!”
“儿臣告退。”扭头的一瞬,我便知道,此生,我再也不能陪着他了,再也不能依仗这他的*爱,胡作非为了,我再也不能跪在他身前,喊一声父皇了。
打开殿门,那光亮一点一点的透进来,有些眩晕刺目,我看着一个个焦急等待着的脸,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父皇,还是日后的王位?心里冷笑,“父皇要你们进去。”
几乎是一窝蜂的涌入,只是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对我说,“文璃,皇兄。”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我还是听见了,放了文璃,通知宇文傛。
只是太晚了,还未等我走下石阶,就听见里面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大开的殿门,我冲回去,却只看见父皇呼唤的嘴型,水月,他在呼唤她,阿泰,他在等待他。
水月,他至死,只是想着她。
阿泰,他至死,只是记着他。
我们都看的清楚,却无人敢应答。也不知,该怎样应答。
他突然紧紧的抓住帷幔,像是抓住此生,不可得的以后,不可逆的过往,那样紧,那样急切,然后便是不过一瞬,他抓着帷幔的手,重重的,重重的,重重的,打在*榻上。
“皇上!驾崩!”王爷第一个跪下去。
然后,我毫无知觉的瘫倒在地。听着身后的哀嚎遍野,听着宫里的丧钟,一声,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怎么会这样快呢?怎么会?
不是可以治愈的吗?
不是可以留着性命的吗?
为什么还是去了?
父皇,你一声拟了那么多道旨意,为什么,就不能叫他们,留住你的性命?为什么?你掌握天下人的生死,为何?却握不住自己的生命?
194继位为帝
若无离去,怎知感伤?
殿外,雪,一片一片一片,晶莹着淹没这个世界,我紧紧披风,“苏公公,怎么可以这样冷?”
“入冬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他躬身送我离去,“太子妃,也该歇歇了。”
“苏公公劳累半生,也终于可以歇歇了。”我笑,抑制住自己眼角的泪滴,“公公,珍重。”
父皇走了,这个安銮殿,这个皇宫,这个天下,很快就是宇文傛的了,很快,我也该离开了,这十四年风霜雨雪,仿佛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宇文傛在安銮宫门前同我相遇,他的眼睛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见我,立刻抓住衣袖,“父皇呢?父皇呢?”
“傛哥哥,”只是三个字,我就已经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
“钟灵,没事,我知道了。”他这样难过,还是照顾我的心情,“钟灵,你不要害怕,我在。”
“我知道。”伏在他的肩头,拂去他身上的落雪,“傛哥哥,你不要难过。”
给我一个微笑,他快步入殿,留我在宫门。
彼岸姑姑和柔亦已经在来迎的路上,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主子,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只是一个转身,便已经摊在路上。
初雪,便已经这样漫天了吗?
透骨,透骨,多么嶙峋透骨的冷!
父皇瓮逝的第三日,宇文傛来在芙湘殿,“钟灵,他看我,你可想过,继位为后,母仪天下?”
“傛哥哥,”我起身看他,“钟灵说过的,不堪大任,也真的不愿在这深宫,等到老去死去,傛哥哥,我们约定的,你继位大统,我远走天涯。”
他苦笑掩上殿门,“钟灵,一切,如你所愿。”
伏羲殿,小路子送进去的字条,出来时,唯有遍体鳞伤,还有惠妃的传话,“想带走皇子,也该太子妃亲自来接。”
宇文棠,是他有什么事吗?
“钟灵,也许,你该一个人走。”姑姑为我换上素服,“万水千山,总有人伴你余生。”
“不,”我摇头,“无论是谁,都不能替代他,我一生只爱一个人,绝不辜负。”
只是有些爱,总是有人辜负吧?
扶着姑姑的手进殿,掩上殿门,唯有宇文棠跪在殿下,而后,便是我同姑姑。“
“见过惠太妃。”姑姑行礼。
“惠太妃?”她轻笑,拂袖而起,“姑且,容你们这样称呼吧。”
“惠太妃,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迎上去,看着宇文棠,“八爷做错什么?要如此长跪?”
“做错什么?”她冷笑,连鼻翼都抽搐,“太子妃不该是比谁都清楚吗?觊觎皇后,不是该五马分尸的罪行吗?”
“觊觎皇后?有什么证据?”我早知道她知道所有内情,直接质问道。
“证据?他身上的半块玉璧不是证据?他为你丢了半条命在崇华寺不是证据?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还要本宫去证明?”她扶住宇文棠的肩膀,“儿子,不怪母妃狠心,一日一日的教导你你不愿听,如今还想拐着皇后私奔离宫?母后只能把你带到御前,带到你父皇灵前,叫你在天下人前,忏悔你的罪行。”
“虎毒不食子,惠太妃真是当代海瑞。”姑姑冷笑,扶着我的身子悄声道,“皇后娘娘,咱们回宫。”
我知道姑姑做事有她的想法,可是我心疼跪着一言不发的宇文棠,为何?为何他要这样忍气吞声?为何?
“惠太妃,要如何,你才能放过八爷?”
“放过他?”她瞧着我大笑起来,一如鬼魅,那容颜真的叫我觉得可怖,而她接下来的野心,更叫我觉得可怖!
“我只要圣旨!”她向我走来,“只要皇上赐给你的那道圣旨,我要他立我为后,我要日后,我入住未央宫,你可懂得?”
圣旨?
原来她知道的事情,竟然这样多。
只是我太蠢,只是以为她消息灵通,却忘记,圣旨的事情,除了芙湘殿的他们三人,唯有我同父皇,还有苏公公一人知晓。
她一早就买通了苏宁,那么她的野心,怎么会单看上一个太后位?
“原来,原来你还是不肯对皇后位放手?”我真的佩服她对权欲的追求,只是为了一个凤座,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儿子。
“不要!”宇文棠哭求,“钟灵,不要给她!”
抓住惠妃的衣袖,他哭求,“母妃,放手吧,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滚开,”一脚踢开宇文棠,她不屑撇头,“你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忘记你的本分,才是执迷不悟,坠入魔道。”
“我给!”不顾姑姑的阻拦,我护住宇文棠,“但是旨意的内容,要我来写,除了立你为太后,不得有其余一字半句。”
那道圣旨,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道废纸,若是可以满足她的私欲,饶过我们,只是未央宫里的一个虚位,为他,我愿意给。
“自然不会。”她笑道,“本宫言而有信,入住未央宫,便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跟你走,随他自生自灭。”
“好。”我拥住宇文棠,“继位大典之后,但愿你记得你今日的承诺。”
扶着姑姑的手,我开门离去。
“钟灵,那道圣旨,你不该给的。”姑姑轻叹,也微微蹙眉,“圣旨关系重大,凭谁,也不能托付。”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此时给,登基大典时,我再给她,就好。”握住姑姑的手,“姑姑,不要怪我,为了他,我愿意的。”
“可是奴婢觉得,八爷好像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好像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姑姑说道,“太子妃不觉得吗?”
“有事瞒着,也不过是不想叫我担心罢了。”我轻笑,“再过半月,不!用不了半月,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太子妃,和八爷离开皇宫浪迹天涯,真的是你要的生活?”
“是,怎么不是?”我挽上姑姑的胳臂,“姑姑,到时候带上你,带上柔亦,带上小路子,咱们几个,还是不分离。”
“傻孩子,二人世界才缠*绵,带上我们,可就是老弱病残,拖家带口了。”
“就是要拖家带口,必须要拖家带口。”我拱她,“姑姑到时候还要看我们的孩子,还要教他读书,还要儿孙满堂呢。”
“好好好,儿孙满堂,姑姑也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她笑起来,忘记了这圣旨的不快,我们欢欢喜喜的回宫,在那圣旨上写下旨意,也如写下,我同宇文棠,美好的未来。
文武百官吊唁跪拜之时,我同宇文傛跪在勤政殿前,躬身受着继位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宇文傛至立为太子之日起,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分理政务,抚军监国,无所疏漏,今继位大统,为楚国帝,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七十八个字,是父皇的遗诏,是他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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