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人虽然可以外出了,可去哪里,都有一名御林军陪同着,就连周妃进宫,都会有御林军跟随着,美其名曰是保护周妃的安全。进了宫,马上又有宫人跟随,时刻都盯着周妃的一言一行,哪怕周妃进宫都是去见太皇太后,也甩不掉那些宫人的跟随,让周妃无法和太皇太后谈论夜沐伤势以外的话题。
较为自由的只有两个人,便是夜君睿兄弟俩,因为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少帝并没有过份地留意着这两位堂弟。
夜君睿自从父王出事,他依照父王的安排把外袍亲自交给太皇太后,后来便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的楚王伯父原来不是他的伯父,楚王府已经彻底换了个天,君玉哥哥继承了爵位。按照大星的律例,亲王世子虽然可以继承爵位,不过每一代都要降一级。夜君玉本应该降级为楚郡王,因为夜宸死得惨,又独独留下夜君玉一个正统血脉,所以夜无极破例让夜君玉保留着亲王爵位。夜君睿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默默不语,每天除了到上书房读书,就是到松院去陪着夜沐,还要想着他该如何执行父王叮嘱过的下一个计划,也就是带着弟弟去找世子哥哥。
虽说他在人前都是沉默不语的,毕竟每天能进宫,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夜千泽的近况,知道夜千泽如今还带兵打仗,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弟弟去找夜千泽,反而会拖了夜千泽的后腿。
夜沐不能言,不能写,眼睛还能看,每天见到夜君睿的时候,他都会淡淡地扫一眼夜君睿,夜君睿聪明,知道父王用淡淡的眼神告诉他,暂时别动,未到要离府逃命的境地。
既然还不用逃命,夜君睿也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他每天的功课。
一大盆的热水摆放在屏风后面,周妃拿着帕子,默默地又温柔地帮夜沐洗着澡。两个人夫妻数载,还是最近才会这般的亲近。在过去的数年里,夜沐连个正眼都不曾给过周妃,更不用说让周妃如此近身侍候了。
他受伤后,周妃难过不已,去元府求过,虽然元老爷答应了她,会试着联系元缺的。她满怀希望地回到府里,盼着元缺回来医治夜沐。可是日起又日落,转眼间她都等了快有两个月,也没有等到元缺的消息,她醒了,元缺是不可能会医治夜沐的!
御医们天天都会来给夜沐开药,一剂剂的药下去,御医说夜沐的内伤在好转,可瞧着夜沐的样子,仅是比最初时稍微好一点。御医安抚着周妃,说夜沐是受伤太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周妃不懂医理,只能完全信任御医,想着宫里还有个老太太坐镇着,御医们应该也不敢对夜沐的伤势不尽心尽力的。
不过周妃不放心所有下人照顾夜沐,她开始亲自照顾夜沐,夜沐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亲自替夜沐擦身,换衣服,灌喂药水。夜沐醒转了,她依旧帮着夜沐洗澡,两个人婚后只有过两次的肌肤相亲,第一次帮夜沐洗澡,她的脸都臊红得像关公。夜沐的一天三餐,也是经由她亲自去做,亲自端来,亲自喂食。
李公公都没有机会再近夜沐的身。
夜沐口不能言,拒绝不了周妃,就算他要拒绝,周妃不肯让他拒绝。
在夜沐能坐起来了,周妃隔一段时间就把夜沐扶起来坐坐,或者扶着夜沐到外面去走走,呼一下新鲜的空气,见见阳光。
将近两个月的近身照顾,夜沐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再发脾气,默许周妃接近他的权利了。
夜已经很深,夜沐这个时候才洗澡,也是最近的变动。
夜沐猜到有些变化,无奈口不能言,只能配合着周妃的变动安排。
洗澡水有着一股药味,他整个人泡在洗澡水里,闻着这股药味,就会觉得特别的舒服。水里是放了药去煮的,而这种药估计对他身体内的伤有帮助吧。
调养了将近两个月,又是所有御医轮番医治,他却没有太大的好转,不是他伤势太重,而是有人根本就不想让他好起来,希望他一直都躺在床上。
那个不想让他好起来的人是谁,不用问,也知道是夜无极。
而周妃会在他的洗澡水里加药,他也能想到是他的宝贝儿子夜千泽派人送回的药。儿子不回来,那份孝心到了。夜沐也不希望儿子回来,儿子要是回来了,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帝都了。
洗得差不多了,周妃便去拿来夜沐的里衣,再把夜沐自浴盆里扶起来,替他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赶紧帮他穿上衣服,又把他扶回了床前坐下,帮他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周妃才回到屏风后面,用木桶把洗澡水一桶一桶拎出去,李公公在外面看守着,周妃一把洗澡水拎出来,他就让人迅速地接过,拎到水沟去倒了,因为洗澡水有药味,每次倒了水后,都要立即用好几桶的清水把水沟清洗得干干净净的。
夜沐看着周妃吃力地把自己的洗澡水一桶桶地拎出去,眼神有些许的变化。周妃是不及上官紫那般高贵,也是京中名门望族的嫡女,什么活儿都没有做过的。如今为了更好地照料他,也为了安全起见,她事事都亲力亲为,那双以前柔滑的柔荑迅速地长起了茧。
清理了现场后,周妃抬手拭去自己额上的汗水,回到夜沐的床前,温声说道:“王爷,可以休息了。”说着,就要扶夜沐躺下。
夜沐用手腕轻挥开她要相扶的双手。
周妃立即明白他还不想睡,便体贴地问着:“王爷还想再坐一会儿?还是想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入夜了,外头的御林军只盯着外头,对里头放松了些许。”
夜沐点点头。
周妃替他拿来了外袍,侍候他穿上,又替他整理好衣裳。借着灯火,夜沐定定地打量着眼里只有他的周妃,其实周妃也很美,哪怕不及上官紫,也有她独特之处。过去,他就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王爷想去哪里?”
周妃替他整理好衣裳,抬眸看了他一眼,温声问着,“是流云院吗?”
夜沐淡淡地点了点头,在周妃提到流云院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变柔,就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流云院是上官紫的院落,哪怕是重建的,也是夜沐的精神寄托。
周妃心有涩意,依旧温顺地扶着他慢慢地走出了寝室,走出松院,往流云院走去。
因为流云院是上官紫的院落,被夜沐保护得极好,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入,特别是周妃。夜沐总觉得周妃的存在,就是他无法守着他对上官紫诺言的证据,让他愧对上官紫,所以周妃嫁入摄政王府多年,都没有进过流云院。
第一次踏入流云院,周妃忍不住悄悄地打量着流云院的一草一木。
白天的流云院安安静静,夜里的流云院亦是安安静静的,到处都悬挂着宫灯,就算在夜里,也能把流云院的美尽收眼底。
周妃以为流云院奢华至极的,走进来后,才知道流云院是素,是雅,又不失高贵。流云院又是院中有院的格局,一条人工河流绕着流云院流淌着,人工河流的水从哪里来,流往何处,周妃并不知道。只知道流云院会取此名便因着这条人工河流,河流两边植满了垂柳,隔十几米远便建有一道白玉小桥。上官紫以前很喜欢在河边漫步,赏景。
但在十三年前,那场大火烧起时,这条河流却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不是河里没水,是救火的人故意不从河流中取水。
当年的阴谋,周妃不太知道。
在楚王府改朝换代时,她只知道那个假的楚王就是当年放火烧死上官紫的凶手。
夜沐的力气不足,要不是周妃扶着他,他是无法独自走到流云院的。
流云院的一景一物,都烙在他的心头,他不需要去走动,也知道哪里最美,哪里是他爱妃的最爱。他径直朝正堂屋走去,那里面有着上官紫的遗像。
周妃扶着夜沐进屋,迎面就看到上官紫的遗像正温柔地冲着她笑,她迎视了一眼上官紫的画像,就忍不住垂下眼眸。那画中的女子,出尘脱俗,一笑一颦都如同仙子一般,凡夫俗子多看她一眼,都觉得亵渎了她。
望了周妃一眼,夜沐用眼神示意周妃先出去。
周妃温顺地替他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他靠坐着,她才顺从地退了出去,知道夜沐想与上官紫独处。
任何时候,夜沐的心里头都被上官紫占据着。
扭头,周妃深深地看一眼上官紫的遗像,其实她心里是羡慕上官紫的。上官紫死了十几年,依旧让夜沐深爱着,依旧影响着很多人。如果是她周妃,她死了十几年后,还有谁记得她?她又能影响到谁?除了羡慕上官紫,她还敬重着上官紫,觉得上官紫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上官紫的死,不过是她用她的生命去推动着某些事情的轮子往前滚动着。
夜沐说不了话,手也动不了,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凝望着上官紫的画像,心有千言万语要对上官紫说,无奈说不出来。他的眼里有着痛有着苦有着隐忍,隐隐中也有些许的欣慰。
欣慰来自他与上官紫的稚儿在一步一步地强大起来。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的稚儿能完成他们都未能完成的宏图计划。
到了那一天,天下归一,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他的紫儿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周妃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夜沐的背影,看不到夜沐的表情,她也知道夜沐此刻的表情是万分温柔的。她花了几年时间都无法得到的温柔,上官紫总是很轻易地就得。
再抬眸,上官紫又冲着她浅浅地笑着。
周妃微微地点头,似是和上官紫的亡魂进行着无声的交谈似的。
她会代替上官紫好好地爱着夜沐,好好地照顾着夜沐的。
……
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阳光穿过开着的窗棂透进来,把房里照得通亮。寒初蓝觉得舒服极了,她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般好的觉了,自己的家感觉就是不一样。
摄政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摄政王府经常会遭到别人的监视,她压根儿就不敢放心地大睡特睡。离开了帝都,每到一个地方,她都是匆匆的过客,除非有夜千泽在身边,否则她也无法真正地安心入睡。
在寒初蓝的心里面,张家村的夜家才是她的家,给她的是最纯朴的亲情,最纯朴的温暖。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寒初蓝才从床上坐起来。
“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姐姐,是我,怀云。姐姐起了吗?”
怀云端着一盆洗脸水,站在寒初蓝的房前敲着门,轻敲着房门。
寒初蓝在帝都的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暗卫们都习惯了,此刻只有彩月跟着她回张家村,彩月依旧是老样子,不会贴身侍候寒初蓝。
穿好衣服,披着长发走过来开门,看到怀云端着一盆洗脸水,寒初蓝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怀云,你怎么给姐姐打起洗脸水来,姐姐自己来。你也不要把姐姐当成夫人来侍候,我还是你的姐姐,咱们就像以前一样相处。”
怀云端着洗脸水进来摆放在桌子上,笑着:“姐姐有了身子,就让怀云好好地照顾姐姐吧。”
寒初蓝垂眸看一眼自己还是平坦的肚子,“还是个小豆芽呢,对我行动上没有什么不便的。”走过来,她把木梳子放下,随手拿起梳妆台前的一根布绳就绑起头发。
回了乡下,她就更加的随意,连梳发都懒得再挽髻,而且她挽的髻也不好看,又费时间,夜千泽不在身边,她都是很随意的。
看不惯寒初蓝这个样子,怀云走过来从台前拿起梳子,把寒初蓝拉到铜镜前按坐下,就帮寒初蓝重新梳理头发,笑着戏谑:“都这么长时间了,姐姐的头发还是梳不好吗?”
寒初蓝嘿嘿地笑。
还不是古代女子的发髻过于复杂。
透过铜镜,寒初蓝盯着怀云看,并没有告诉怀云,她昨天晚上去找过了杨庭轩,并且给杨庭轩制造了一压力。“怀云……。”寒初蓝才叫了怀云一声,忽地窜起来,捂住嘴巴就跑到门口,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拉开了房门,又冲出房外去。
“姐姐。”
怀云大惊失色,连忙追出去。
经由寒初蓝亲自设计,与现代洗手间接轨的茅房里,传来了寒初蓝的呕吐声。
“姐姐。”
“夫人。”
怀云兄妹以及阿牛都涌过来,紧张地叫着。
彩月则是第一个闪身而来,站在寒初蓝身后,紧张地不停地替寒初蓝拍着后背,紧张地问着:“夫人,你怎么了?”
寒初蓝吐了一会儿,胃才舒服一点儿。用水冲干净了洗手间,她才用清水洗了洗嘴巴,站直了身子,脸色有点儿不佳,还勉强地对众人说道:“没事,妊娠反应。”
“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彩月还是不放心。
寒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不用看,每个女人怀娃儿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呕——”
寒奶奶的话音才落,寒初蓝扭身又吐了起来。
她一开始有反应了,就这般强烈,肚里的小包子估计挺能折腾人的。
彩月又是心疼地拍着寒初蓝的后背。
怀云赶紧去给她打来清水。
怀真又是心疼又不知所措,阿牛则皱着小脸,问着寒奶奶:“奶奶,姐姐天天都要这样吐的吗?”
寒奶奶是所有人之中最放心的那个,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