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声音应了声“是”,又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清朗声音道:“没有了。”尖沙声音道:“属下告退。”
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退出房去。这尖沙声音,自然就是在德丰裕绸缎庄看到的紫脸老者口龙眠山庄总管殷天禄了。他退出书房之后,青袍老人便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向窗口,仰天吁了口气,徐徐说道:“这许多人,会凭空失踪,这倒的确有些古怪。”他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从花树空隙间,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这位名震江湖的龙眠山庄庄主,看去不过四十四五,生得肌肤白哲,黑须胸飘,温文秀逸,倒像是读书人模样,只是双眉浓了些,双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
方如苹躲在花树丛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来,走近窗前,心头一害怕,不由地轻轻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这一动,碰上了一支树枝,几片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晃动,声音虽细,青袍人两遣寒光如电,直向两人藏身之处,投射过来,口中冷冷喝遗:
“谁?”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两人到了此时,无法再隐匿下去。方如苹从花树丛中站起身来,低声应道:“舅舅,是我。”原来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
她应声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随我来。”说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从“大哥”改称“凌大哥”那是“大哥”这称呼,当着她舅舅面前,未免显得太亲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方如苹现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着走出,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两道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尤其看了方如苹的一身装束,浓眉微微的一鼓,说道:“你是如苹?”方如苹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还是什么人呢?”
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这位就是我舅舅,龙眠山庄的庄主。”其实不用方如苹介绍,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了。凌君毅只好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祝庄主。”方如苹在旁道:“舅舅,这位凌大哥,两次救了甥女的性命,我特地带来见见舅舅的。”祝文华目光冷峻,只是打量着凌君毅,微微颔首道:“凌老弟请坐。如苹,你去叫他们沏茶来。”
方如苹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来见你,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华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连夜来见我,不知有什么事,这般鬼鬼祟祟?”一手捻须,目注方如苹,徐徐说道:“你们有什么事?”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我们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待来禀报舅舅,”祝文华微感意外,讶然道:“什么机密之事?”
方如苹目光一溜,一本正经地道:“舅舅,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祝文华看她神色凝重,心头疑信参半,浓眉微拢,说道:“如苹,舅舅这书房里,任何人末奉呼唤不准擅入,你但说无妨。”方如苹道:“我知道,只是我看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祝文华捻须道:“有这么严重么?”
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轻笑道:“方才我们躲在窗外,舅舅和殷总管说的话,我们不是全听到了?”转身走到窗口,关好窗户,随手放下了窗帘。祝文华已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如苹,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苹摇摇头道:“我没回去。”祝文华道:“那你去了什么地方?”
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华的目光,同时转到凌君毅脸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来,凌老弟年事虽轻,英华内敛,一身所学,大有可观,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凌君毅还没开口,方如苹抢着道:
“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来的徒弟。”祝文华动容道:
“原来凌老弟竟是佛门高僧反手如来的高足,老夫失敬了。”
凌君毅欠身道:“庄主好说。”方如苹听舅舅的口气,对反手如来似乎十分推崇,心头暗暗的高兴,一面低声说道:“舅舅,凌大哥是侦查‘珍珠令’这件事来的。”祝文华颔首道:“老夫曾听江湖传说,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两位当家无故失踪,家人曾在他们寝室之中,发现一颗刻着‘令’字的珍珠。前一阵子,‘珍珠令’三个字,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事过境迁,目前已经渐渐淡下来了,凌老弟侦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苹抢着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亲也在三个月前失踪了,是凌大哥的师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来侦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开封去找金鼎金开泰,因为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踪……”
祝文华神情一震道:“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也失了踪?老夫怎的没听人说起?”方如苹道:“这话说来话长呢,凌大哥,还是你来说吧。”凌君毅当下就把自己求见金老爷子,索观“珍珠令”当晚在开封街上忽然有人给自己一封密柬说起,说到自己如何跟踪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苹……祝文华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锦盒之中,究系何物?”
方如苹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听下去,就会知道了。”凌君毅接着又把鬼见愁唐七爷如何劫持方如苹,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华一手捻须,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门居然欺侮到你头上来了,如苹,舅舅几时也把鬼见愁抓来,吊他个三天三夜。”方如苹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经认了唐老夫人做干娘了。”
祝文华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方如苹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剑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阵’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认我作她干女儿。祝文华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苹侧脸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
话声出口,蓦地粉险一红,当着舅舅,这声“大哥”不嫌叫的太亲了么?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据在下所知,岭南温家还联合了南湘萧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则以金鼎金老爷为首,一起跟踪下来。”祝文华皱皱浓眉,说道:“这运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引起这许多人的追踪?”方如苹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着从离开八公山,在正阳关附近,发现金老爷子留的暗号。
自己两人就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山南关,金老爷子的暗号忽然不见,好像他平空失了踪影,不仅金老爷子,就是其他两拨人(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从山南关起,也都好像没了影子。祝文华一摆手道:“且慢,你们在王家饲堂遇上温老二和萧凤岗之后,就一直不曾见到他们?”
凌君毅点头称“是”。祝文华又道:“当晚他们匆匆离去,是因为发现了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才赶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华一手捻须,沉吟着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为,非同小可他这紧急记号,就大有文章……”
口气微微一顿,目注两人,徐徐说道:“从山南关起,所有跟踪的人,全都没了影子,若说这三拨人,全被人家一网打尽,那是决无可能之事,他们同在山南关以北失踪,也许是被人家用计引开去了。”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们在山南关以北,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引开,莫非那递送的东西,已经快到地头了?”凌君毅听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传说潜龙祝文华工于心计,机智过人,看来传言不虚。”方如苹双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说对了。”祝文华道:“他们送到何处?”
方如苹道:“凌大哥,快说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踪,制住头盘小辫的老头,打开锦盒,才知他们一路掩掩藏藏,运送下来的锦盒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令”祝文华手捻黑须,攒攒眉道:“一颗‘珍珠令’也用不着如此转折。他们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别有企图?”说到此处,目注凌君毅,向道:“凌老弟,后来如何呢?”凌君毅接着又把头盘小辫者头在土地堂香炉之中,取出指示,要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桐城德丰裕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祝文华听到这里,脸色不由一变,问道:“你们有没有继续跟踪?”
方如苹笑道:“自然跟了。”祝文华道:那么你们已经看到头盘小辫的老头,把‘珍珠令’交给谁了?”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就在德丰裕对面茶楼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不过那头盘小辫的老头,今天扮成了个珍宝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夹在其他珠宝之中卖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细,只当他是替大太小姐买珠饰的……”祝文华目中寒光四射,沉声道:“会是他!”
方如苹道:“舅舅不相信?”祝文华目光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平日尽忠职守,从无过失,如说他心怀异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接着口中“唔”了一声,望望凌君毅,说道:“凌老弟,你们在茶楼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当时情形,说得更详细一点?”凌君毅接着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祝文华沉吟良久,才道:“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殷夭禄,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苹道:“我看就是这样。”
凌君毅道:“在下离开开封之时,金者爷子曾和在下提起过祝庄主。”祝文华道:“金开泰怎么说?”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曾说,‘珍珠令’这帮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关,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闻名于世,岭南温家擅使迷香、迷药之外,祝庄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华听得脸色剧变,轻轻哼了一声。方如苹睁大双目,奇道:“舅舅,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老人家也会使毒?”
祝文华脸上神色,瞬即恢复,微微吁了口气道:“咱们祝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真是以讹传讹,因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们庄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养伤三月,临行之时,留下一张秘方。当时正当流寇猖撅之时,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放火杀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嘱咐你外公,照方配制,把药末撤在离庄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方如苹道:“那是极厉害的毒药?”祝文华点点头道:“不错,过没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来犯,凡是踏人咱们庄外周围三里的贼党,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龙眠山庄赖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当咱们祝家精于用毒,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样传说着。”方如苹道:“舅舅,那张药方呢?”祝文华淡淡一笑道:“舅舅说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并末把毒方传下来。”
方如苹道:“真可惜!”祝文华一手拂着黑须,徐徐说道:“由此看来,这帮贼人,买通殷天禄,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为了那张毒方了。”方如苹道:“舅舅准备怎么对付他们呢?”祝文华面现怒容道:“我叫殷天禄来,问问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插口道:“祝庄主不可打草惊蛇。”
祝文华道:“老夫当面问他,不伯他不说。”凌君毅道:“如若贵庄之中,已被贼人买通,或是已有奸细潜伏,那就决不只一两个人。
殷天禄在庄主面前,纵然不敢不说,但他可以隐瞒下几个人,庄主也不得而知。”祝文华叹了口气道:“凌老弟说得也是,唉,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敌,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母失踪,已有数月,据家师推断,可能也是被‘珍珠令’这帮人所掳。他们买通贵庄总管殷天禄,又传下‘珍珠令’来,自是有劫持庄主的阴谋,在下有一拙见,不知是否可行?”
祝文华目光一凝,抬目道:“愿闻高论。”凌君毅道:“在下之意,庄主暂时不宜声张,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方如苹眨动-双大眼,问道:“你要如何将计就计?”祝文华望着凌君毅,只是捻须不语。”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术,由在下扮成祝庄主,任由他们。
劫持而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查出他们巢穴所在,也可以找出他们的首脑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华道:“此计不错。”凌君毅道:
“对在下而言,既可相机行事,救出家母;对庄主而言,也可暗中监视殷天禄行动,可把潜伏贵庄的奸细,一网打尽……”祝文华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咱们就依凌老弟高见行事。”
方如苹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贼巢,我呢?你要我做什么呢?”凌君毅道:“你已经回到令舅庄上,可以洗去易容药物,在这里住上几天,目前江湖上呈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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