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跟着他走出厅屋,从回廊折入膳厅。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此时第一队的三班弟兄,早已分成三排,列队肃立。
每一班前面,站着一个腰佩铜牌的汉子,自然是领班无疑。
裴福基走到门口,和林子清略作谦让,道:“林兄请。”
林子清道:“不敢,自然大领班先请。”
裴福基不再多说,当先跨进厅去。林子清随着他身后,走入膳厅。
门口早有站岗的弟兄高喝道:“肃立。”
全体弟兄果然立时站得笔挺。
裴福基偕同林子清走到上首中间站停,朝大家点头为礼,然后干咳一声,整了整喉咙,说道:“诸位弟兄,大概已经知道,咱们第一队的二领班边鸣吱,奉调都统府第三营副统带,咱们这里的二领班职务,上面派这位林子清林兄前来接替,现在兄弟介绍就任二领班的林兄和大家见面。”
三班弟兄早已听说这位就任二领班,是福邸派下来的,连都统、统带都对他另眼相看,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年轻。
裴福基话声甫落,大家已经热烈的鼓起掌来,表示欢迎之忱。裴福基等他们掌声稍落,接着又替林子清介绍了三班领班:第一班领班吴从义,二旬左右,白脸瘦小,像个文弱书生。
第二班领班高祥生,也是瘦削脸,中等身材,只是略见苍老,已是五十许人。第三班领班张雨民,身躯微胖,年约四十。林子清自然看得出,这三个领班眼神充足,一身武功,全非庸手,当下一和他们抱拳为礼。
裴福基又道:“林兄现在负有一件极重要的任务,暂时不住在营里,兄弟自会另行派人和林兄保持联络,方才统带特别要兄弟交代你们,咱们第一队的弟兄,如果在外面,一律须服从二领班的指挥,如有违撤,以军法严办。”
三班弟兄立即同声应“喳”。
裴福基点点头,然后一摆手道:“好,现在没事了,大家解散,吴从义,你留下来。”
三班弟兄一齐行了一礼,往外退出。
只有第一班领班吴从义,留了下来,躬身道:“大领班有何差窿?”
裴福基道:“林兄下榻东升客栈,兄弟指派你负责和林兄密切关系,林兄有的什么指示,务必迅速遵行。”
吴从义道:“属下省得。”转身朝林子清躬身道:“二领班可有什么吩咐?”
林子清含笑道:“不敢,吴领班最好每晚晚餐之后,到兄弟房里去一趟,保持联系就好,遇有特别事故,也可互相研商,不知吴兄意下如何?”
吴从义忙道:“二领班想得周到,属下遵命。”
林子清微笑道,“吴兄出了行宫,就不可再以二领班相称,咱们就以兄弟称呼,这点,吴兄不可忽略了。”
吴从义躬身道:“属下遵命。”
林子清眼看时光不早,就朝裴福基拱拱手道:“大领班,时光不早,属下该告辞了。”
裴福基点头道:“好,不过有一点,林兄可特别注意,你要吴从义和你兄弟相称,你自己却一口一声的大领班,属下听来有多别扭。从今天起,除非你林兄不想和我裴某人兄弟论交,否则咱们就以兄弟相称,林兄觉得如何?”
林子清道:“裴兄厚爱,兄弟敢不从命,只是……”
裴福基大笑道:“别只是了,你快走吧!”
林子清别过裴福基,吴从义一直送出宫门,陪着林子清行到马厩,早有看马的人牵出马匹伺候,直等林子清上了马,他还鹊立恭送。
林子清说了声:“吴兄请回。”就一夹马腹,青鬃马蹄声得得,绝尘而去。赶到东升栈,已是傍晚时候。
在客栈门口伺候的伙计,这时一眼看到林子清,慌忙迎着拢住马头,哈腰陪笑道:“林爷,你老回来了。”
林子清朝他点点头,跨下马鞍,问道:“还有房间么?”
那店伙陪笑道:“林爷请到柜上问一声吧,小人在前面伺候宾客,不大清楚。”
林子清进入店堂,掌柜的帐房一眼看到林子清,立即迎了上来。
林子清又问了声:“掌柜的,上房还有房间么?”
那帐房先陪笑道:“小的不知林爷是都统府的贵宾,多多怠慢,还望林爷怨罪。林爷前几天住的店帐,已由都统府结清了,林爷要.住店,小店后进五间贵宾房,还有房间,林爷去看看,是否合意?”一面招手吩咐店伙,陪同林子清往后进行去。
林子清随着店伙,进入第三进,那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宅院。庭前花木扶疏,还砌着一座小假山。迎面是一大间布置精雅的客厅,两边有四间宽敞的客房,一切用具,都十分华丽,和前进的上房,更显得高贵精致。
店伙打开左首一间房门,让林子清入内,便自告退。接着就有一名青衣使女送来脸水,沏来香茗。原来这后进贵宾房,连伺候的店伙,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招待周到,果然和前进大不相同。林子清心中有事,端起茶碗,在窗前一张雕花木椅上坐下,慢慢地喝着茶,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下一步骤该当如何,房间内逐渐的昏暗下来,他好像并无所觉。
房门开了,方才那青衣女端着一盏银灯,俏生生走了进来,轻启樱唇,含笑问道:“林爷要在房里用膳?还是到前面去?”
第四十三章 酒楼认母
林子清“哦”了一声,缓缓站起,说道:“还是到前面去,吃得舒服些,至少比房间里一个人喝闷酒,要热闹得多了。”
那使女婿然一笑道:“爷说得是。”躬躬身,悄然退出。
林子清随手放下茶碗,举步跨出房门,只见天井右首三间厢房中,灯火荧荧,一名青衣女手托银盘,转过回廊,奉帘进去。不用说,那厢房中的客人,正在用膳。林子清想到这第三进是东升客栈的“贵宾房”,若非昨天任紫贵亲来把自己接去,三天店帐,由都统衙门支付,这里的帐房,绝不会把自己引到“贵宾房”来。
同时右厢那位客人,也许是过路的女眷,他不好多看,就一路朝外行去。东升楼是热河城里首屈士指的大酒楼,这时华灯初上,楼上楼下五间大厅,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
林子清举步登楼,一名伙计就迎着笑;重:“客官一位么?请随小的来。”说着就枪在前面引路。这时酒客们乱哄哄的,要找座头,确实不容易。
伙计把林子清领到靠街的一张桌子,拉开板凳,堆笑道:“客官就在这里坐吧,这时客人多,大家只好委屈些了。”
桌上原已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一面喝酒,一面谈着生意。他们没瞧林子清,林子清也没去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在横头坐下。
就在他落座之际,目光一动,发现右首一张桌上,品字形坐着三人。那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看去约有六旬开外,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妇,看她们衣着,像是中等人家的婆媳。
另外一个老苍头,面色蜡黄,虽然和他主人同桌,神色极为拘谨。林子清骤睹三人,几乎要叫出声来!那不是娘、牡丹、丁峤吗?他们纵然化了装,林子清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娘也到热河了?
伙计在旁伺候着道:“客官要些什么酒菜?”
林子清随口道:“你去要厨房配几个拿手的下酒菜,烫一壶酒来就是了。”
这是老客人的口气,伙计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林子清端起荼盅,在咀边轻轻嗓着,一面就以“传音入密”
朝老人说道:“娘,你们也全部都到了?”
这老妇人正是铁氏夫人,突然听到凌君毅的声音,不觉微微一怔,很决的朝左右一瞥,就已发现了林子清。
她正在低头吃饭,自然不用顾虑旁人看到她嘴唇在动,一面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毅儿,你找到戚承昌了么?你动身的那天,方姑娘突然不别而行,大概也是到热河来的。为娘和温庄主、祝庄主分作三拨赶来,就是怕她出了乱子,一路上就是没找到她的下落。”
林子清听得心头猛然一凛,辜鸿生说的在路上遇到几拨萎民,不用说就是娘和温庄主、祝庄主三拨人了!差幸这件事戚承昌交给了自己侦办,否则准出纰漏不可!最可虑的还是方如苹,她跟自己学会了简单的易容术,三拨人纵然对面遇上了,也未必认得出来。她是个任性的姑娘,天真未凿,没有心机,想到就做,一个人起来热河,不可能是找自己来的。万一她鲁莽行事,不但会破坏自己的计划,而且也会惹出麻烦来。一时双眉微拢,心头暗暗焦急,一面仍然手托茶碗,暗中以“传音入密”把自己误打误撞,在古北口救了傅格非,谁知这贵介公子竟是乔装出游的格格,如何把自己竭力推荐给傅都统,如何派在行官侍卫营当差,约略说了一遍。
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毅儿,你不觉得得来的太容易么,会不会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樊笼,让你自投罗网?”
林子清道:“娘但请放心,这个不大可能,孩儿也不会轻易上他们的当。”
铁夫人道:“这里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凡事自以小心为宜。”
牡丹就坐在铁夫人旁边,自然很快就发现铁夫人有些异样,忍不住低低的问道:“婆婆可是觉得饭太硬了么?”
她们扮作婆媳,自然要叫婆婆,其实她们也真是婆媳。她第一次叫婆婆的时候,还羞得两颊微红,这几天叫惯了,也习以为常。
铁夫人脸带慈祥,和她低低的说了两句。
牡丹忍不住低回粉颈,斜睨了林子清一眼,但很快就别过脸去。
林子清接着又以“传音入密”,和娘说出辜鸿生也到了热河,向戚承昌告密,以及自己奉派侦办此案,娘得赶快和温庄主、祝庄主两拨人联系,如果找到方如苹,最好尽快离开热河,以免妨碍了自已的行动,否则也不可再住客栈,最好住到民家去。
铁夫人道:“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就搬到城外去,为娘还没和温庄主、祝庄主取得联系,不知他们落脚之处。但这不要紧,娘只要留下暗记,他们就会找去的。”
林子清道:“如此就好。”说到这里,正好店伙送来酒菜。
铁夫人、牡丹已经用毕饭菜,站起身来,老苍头丁峤掏出碎银,付过了帐,紧随两人身后走去。壮丹回眸看了林子清一眼,相偕下楼而去。
林子清目送娘等三人走后,独自用过酒菜,就会帐下楼。
这时客栈胡同狭小的街道上,夜市十分热闹,行人熙攘。
林子清出了东升酒楼,就朝街底隆记客栈走去。隆记客栈只有两间门面,又在客栈胡同尽头。只是一家三流客店,在这里落脚仍人,自然并不高级。客栈胡同少说也有七八家客栈,辜鸿生偏偏要选在这家客店落脚,在他只是为了不使人注意他而已。
林子清走到门面,客店中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哈腰打躬的道:“大爷要房间,小店上房雅洁,最是清静不过……”
林子清道:“在下是找一个朋友来的。”
店伙听说不是住店来的,脸上笑容已经收了一半,但因林子清衣衫体面,倒也不敢怠慢,问道:“大爷要找谁?”
林子清道:“你们上房,可有一位姓辜的大爷?”
店伙听说是找上房辜爷的,收起了一半的笑容,重又堆上:连连陪笑道:“有,有,大爷原来是辜爷的朋友,请,请,小的替你老领路。”边说边往里走。
进入二进上房,店伙三脚两步的奔到房门口,举手敲了两下,叫道:“辜爷,你老有一位朋友来看你了。”
“是谁?”房门呀然开启,辜鸿生上眼瞧到林子清,不觉怔的一怔,连忙拱手道:“是二……”
林子清立即跨上一步,含笑道:“兄弟林子清,辜兄想不到吧?”说话之时,暗暗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在客店之中,不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辜鸿生多年老江湖,自然一点就透,接着呵呵笑道:“真想不到会是林兄,快请里面坐,哈哈,这叫做他乡遇故知。”
一下握住林子清的右手,一阵摇动,一面侧身让客,一面朝店伙吩咐道:“伙计,快去沏一壶上好香茗来。”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辜鸿生随手淹上房门,拱手作揖道:“卑职不知二领班大驾莅临,有失迎迓,还望恕罪。”
林子清一摆手,傲然一笑道:“辜兄这是什么所在?咱们还是兄弟相称的好。”
辜鸿生道:“不敢……是……是……林兄请坐。”
林子清也不客气,和他相对落座。店伙已经沏了一壶香茗送上,立即退去。
辜鸿生取过茶壶,替林子清斟了一盅茶,送到林子清面前,巴结的道:“林兄请用茶。”“谢谢!”林子清只说了两个字就接着一端下巴,徐徐说道:“辜兄的报告,兄弟已经看过了。”
辜鸿生的那份报告,是给威统带的,他说出报告已经看过,这就表示他是戚统带面前的红人。
辜鸿生早就听戚禄说过,这位新任的二领班,是福邸派下来的,来头不小,连忙诚恐诚惶地欠身应“是”,接着请示道:“不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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