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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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令-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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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道:“凌君毅,你……骂得好!”

小蛮鞋用力一顿,转身朝外就走。在她想来,她负气走出膳厅,凌君毅一定会追出来的,哪知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凌君毅怔怔地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心头一气,忍不住大声道:“凌君毅,你给我出来。”凌君毅还是站着没动。

公孙相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副帮主脾气一向骄矜,凌兄凡事忍着点,她在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这里人多,她下不了台,凌兄就出去吧。”

凌君毅想到她终究是副帮主,自己不该当着众人面前,给她难堪,闻言不觉点了点头,举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着人头漆盘的花女眼看副帮主和总使者吵了起来,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站着不敢妄动。

左护法冷朝宗回头朝公孙相一挑大拇指,笑道:“还是公孙老弟有办法,把总座说服了。”

公孙相道:“属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总座不可意气用事罢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转身向九名花女挥挥手,道:“姑娘们请先退下去吧。”九名花女有左护法这句话,立即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扫众人,摸着山羊胡子,徐徐说道:“诸位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就请回房休息吧。”厅上众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孙相剑眉微盛,好像怀着满腹心事,只是在膳厅上,来回走着。诺大一间船舱,如今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一脚搁在长板凳上,还坐在那里。他是今天白天的总值。这时歪过头来,望望公孙相,问道:“公孙老弟,你有心事?”

公孙相脚下一停,微微摇头道:“属下哪有什么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壶,对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孙者弟,你别口不应心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会这般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来,说出来给我听听,老蔡给你拿个主意。”

公孙相脸微微一红,亟口说道:“副座,真的没有这回事。”说完,拱了拱手道:“副座且请宽恕,属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着他的后影,笑道:“好小于,你还反穿皮袄,装羊,一个人闷在肚子里,保管你会害单相思。”

芍药就站在第二层船头。江风吹散了她披肩青丝,也吹飞起她轻柔的衣裙,看去真是飘飘欲仙!但她平日娇艳如花的粉脸上,依然绷得紧紧的,怒气未消。凌君毅已经快走到她身边。她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故意望了望远处,连头也没回一下。

凌君毅脚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帮主……”

芍药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口中说道:“不要叫我副帮主,你还来理我则甚?”

凌君毅道:“是副帮主叫在下出来的。”

芍药负气道:“谁叫你了?我没有叫你,你给我走开。”

凌君毅道:“副帮主叫在下出来,在下已经出来了,你既然没叫我,那是在下听错了。”

缓缓转身,正待离开。

芍药倏地转过脸来,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少年气盛,淡淡一笑道:“在下……”他本来想说:“在下尊重你是副帮主,但在下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就在他刚说出“在下”两字,目光一抬,只见芍药好像受了极大委曲一般,口气虽凶,但一双俏眼之中,却突然涌出两行珠泪,从粉颊上直接下来。

男人永远是弱者,见不得女人流泪!女人看准了男人这一弱点,才会拿眼泪当作武器。女人的眼泪,几千年来,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

凌君毅心软了,话到口头,忽然停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太任性了。”

芍药冷声道:“是我任性?”

凌君毅道:“副帮主不知为了什么生气,发起威来,一口气杀了九个人,难道这还不是任性?”

芍药撇撇嘴唇道:“我是生了气,发了威,杀了人,怎么样?”

凌君毅脸色一正,说道:“你是百花帮的副帮主,谁又敢把你怎么样?不过在下要告诉姑娘,我要留下假冒桅子的小姑娘的武功,完全为了本帮,再说得明白一些,凭她这点武功废与不废都无关紧要,在下原打算上岸之后,就让她自已逃走。这样可以轻而易举找到青龙堂,在下和黑龙会并无深仇大怨,但在下总算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我有责任为百花帮效力,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芍药道:“破坏就破坏了,又怎么样?”

凌君毅道.:“在下无所谓,这个地方干不了,待不下去,甚至此去全军尽没,在下自信足可自保,离开昆嵛,仍可邀游江湖,仍然是凌君毅,但你不同……”

芍药道:“我什么不同?”

凌君毅道:“你是百花帮副帮主,你们劳师动众,千里远征,只能胜,不能败。胜则一鼓作气,败则一败涂地,全军尽没,江湖上从此就没有百花帮这个名称,所以凡事任性不得。”

芍药道:“你这是教训我?”

凌君毅道:“教训不敢,在下这是奉劝姑娘。”

芍药道:“我不用你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生的这种脾气,做事向来只随我自己高兴……”

凌君毅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副帮主既然不听在下相劝,那就算了。”说完,转身欲走。

芍药见他要走,气的嘴唇发颤,冷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道:“你还要说什么?”

芍药道:“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算了?”

原来姑娘会错了意。

凌君毅道:“算了,就是算我没说。”

芍药一张粉脸铁青,朝指着凌君毅,切齿道:“凌君毅,你别以为今天太上当面答应了你,就想得陇望蜀,告诉你,你若敢……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的。”话声一落,转身朝第三层木梯疾冲上去。“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宛如迅雷惊魂,震耳慑心!

凌君毅听得不由一呆,“得陇望蜀”,“始终乱弃”,这话从一位姑娘口中说出,该是何等严重之事?“得陇望蜀”,是说已经“得”了陇,才望蜀。“陇”是谁?“蜀”又是谁?自己何曾得“陇”?又何曾望“蜀”?“始乱终弃”,是指已经乱了始,才弃终。始是什么?终又是什么?自己何曾乱始,又何曾弃终?

他怔怔地站在船头,口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心中也一直为这两句话感到万分困扰。想不通她这两句话,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头人,这些天来,芍药对他如何,岂会看不出来,但自己始终以礼自持,并无失检之处。就算那次去见太上,在山腹中一时不克自持,拥抱过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先偎上来的,这能说是“始乱”么?他知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否认,她对自己确实不坏,这也许就是她说气话的原因。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来纠缠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经江风一吹,不觉微有倦意,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就回身朝舱中走去。回到房中,刚刚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就被推开了些,一条人影,侧身闪了进来。

那是公孙相,他脸上神色有些异样,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声:“总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吗?”

公孙相陪着笑,嗫嚅道:“没……有,兄弟看凌兄进来,特地来看看凌兄的。”这话,说得有些勉强。

凌君毅道:“公孙兄请坐。”

公孙相依言坐下,两手紧握,在胸前绞动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齿启动,好像要说什么!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头去,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连想说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凌君毅拿起瓷壶,斟了两盅茶,回头道:“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相慌忙接过,说道:“多谢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举碗喝了口茶,随口说道:“公孙兄一晚未睡,怎的还不休息?”

公孙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扰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请坐,我并无逐客之意,兄弟此刻还不想睡,我是说公孙兄怎么还没歇息?”

公孙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样,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会再走。”

公孙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公孙相道:“兄弟那就直说了,我觉得凌兄和副帮主实是天生一对……”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孙兄说到哪里去了?”

公孙相听得一怔,说道:“难道兄弟说错了?我看她对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许……”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公孙兄这是误会,副帮主为人外冷内热,她视我如兄,兄弟也只是把她当小妹看待,并无男女私情可言。”

公孙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间男女相悦,也是人之常情,凌兄怎能用兄妹来比拟?”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私。”

公孙相目中神采一闪,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君毅道:“不瞒公孙兄说,兄弟已经……”

他想到陷身黑龙会的唐文卿、方如苹,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进百花帮的温婉君,一时之间,觉得确难出口。

公孙相脸上有了喜容,笑道:“原来凌兄已经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相忽然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但她对你凌兄一片痴情,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间,须两情相悦,这是丝毫不能勉强的事,兄弟只是把她当作妹子看待,并无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过些时间,自会明白过来。”语声微顿,目注公孙相说道:“而且兄弟也不会在这里耽的太久。”

公孙相点了,点头道:“兄弟知道,凌兄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大概凌兄救出令友,就要离去了。”

凌君毅道:“公孙兄和兄弟一见如故,兄弟确有此意。”

公孙相奋然道:“凌兄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万死不辞。”

凌君毅听他好端端的忽然说出“死”字,不觉微微皱了下眉,一面说道:“救人之事,兄弟确是孤掌难鸣,公孙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谢了。”

公孙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够,兄弟和张南强相交甚久,到时只要约他一声,他定然肯为凌兄效劳。”

凌君毅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兄弟本来逮住一个混入咱们这里的花女,是青龙堂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帮主枭了首,这条线索,断得真是可惜。”

公孙相试探着道:“听凌兄的口气,好像太上已经同意免他们一死?”

凌君毅道:“不错,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孙相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凌君毅道:“谁知道她无缘无故发什么威?”

公孙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么说?”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惯了,岂肯认错!”

“发威杀人总有她的道理。”公孙相道:“她和凌兄没有说?”

“没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说没两句,就负气走了。”

“得陇望蜀”,“始乱终弃”,这两句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公孙相抬目道:“兄弟觉得凌兄既有离去之意,那就犯不着和她认真,凡事就忍着点儿。”

凌君毅道:“公孙兄说得极是,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滥杀,才教兄弟忍耐不住。”

说到这里,公孙相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凌兄也该休息一回,兄弟告退。”举步朝外走去。

公孙相走后,凌君毅哪里睡得着觉?一个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蓦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人突然从木椅上跳了起来,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口中喃喃说道:“莫非会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这晚楼船就停泊在富有诗情画意的瓜洲古渡头。夜色膜肋,吴山隐隐!。这里,距楼船停泊之处,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着十几棵松树。清风徐来,发出细细吟声!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朝小山上奔来。前面一个穿的是一件长衫,那是男的,稍后一个身材苗条,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他们面貌,但准是一对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爱侣互诉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经在小山上的西首,站定下来,他回头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这里吧,快坐下来歇息。”

女的举起纤手,惊掠鬓发,娇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风了。”

她并未坐下,一双盈盈秋水,注视着男的,接着问道:“你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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