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国大梁辗转到楚国;取道邯郸,欣然从夏意峥嵘离开,到了秋韵华浓才打道回秦国。
若然和魏公子一行人,为逃避乱世征伐,选择隐匿深山,他们去了神农大山。
神农大山茫茫林海从西北到东南横亘千里,秀峰迭起,林木萧森,离离蔚蔚,峡谷峻绝,天下闻名的墨家总院,就坐落在神农大山的深处。
一代显学宗师墨子创立了墨家学派,一心维护天下正义,怀揣墨家兼爱理想的墨者,为了正义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可惜墨子仙逝之后,墨家终究衰败了!可隐匿在神农大山深处的墨家总院,依然是天下墨者的圣地。
魏公子选择去那里避居,若然欣喜应许,欣然能做的就是祝福他们,毕竟乱世生灵涂炭,世外隐居,是这个时代许多人乐意选择的归宿!
从神农大山出来,欣然又去了一趟邯郸,原想将大姐的情况,告知母亲,省得她担忧。到了邯郸才知道,月余之前,母亲已经随父亲去了咸阳。邯郸的生意暂时交给齐成打理。
欣然风尘仆仆地刚抬脚踏进白家别苑,入门就撞见怡然。怡然见到欣然,一副欢天喜地的气象,与上次的怨天尤人,哭哭啼啼大相径庭。一向一惊一乍的她,一把拉着妹妹,就呶呶不休地说开了:“欣然,你竟然说对了,二世夏姬真的一口回绝了我那位失心疯的纳妾请求。你猜,那狐媚后来怎么着了?她竟然被一位侠客劫持了。大家说是劫持,也有人说是心甘情愿跟那人私奔了。你猜,那个侠客是谁?打死你都不会相信,他竟然是庆卿。那时候,嫣然在的时候,他对嫣然仿佛一片痴心,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货色,不过也是一个登徒子好色之徒。哈哈,我说的没错吧,庆卿这种人,我一开始就不看好,就父亲硬是觉得他是什么人中龙凤。嗤,男人呀!都是一个货——无利不起早,无女色不贪。”
怡然在旁边嗡嗡说个没完,说道兴奋处,就差没唾沫横飞了。欣然一身疲惫,听着怡然喋喋不休,心里就有些添堵,伸手揉揉印堂,语气倦怠地说:“怡然,你别这么磕碜庆卿,是我让他这么去做的。”
“为什么?”怡然愣住,一头雾水。
“不这么做,你家那位会死心吗?时间久了,二世夏姬能掐得住他软磨硬缠吗?”
“这么说,是你帮了我?”怡然的兴奋劲一下子卸了,耷拉着眉眼。
“我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以后你跟姊夫之间好好相处吧,我能阻止得了二世夏姬,要是再来个二世妹喜,二世妲己,褒姒之类的,我可真的无能为力了。”欣然哂笑道。
“那是,那是!”怡然讪讪道。
在邯郸耽搁不过半日,欣然行色匆匆启程。
再一次去秦国,欣然的心陡然忐忑不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政,——那个狂暴的家伙。这次她悍然出走,连个招呼都没打。可是,打了招呼,政指定不会让她走。一别几个月,不知道,他会是根本无所谓呢?还是会狂飙巨浪?以欣然对政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是息事宁人,一笑了之。他的乖戾,简直令她难以捉摸。
想起政,欣然的内心既温暖又无奈,他时而冷峻,时而热切,却每时每刻如游隼(sǔn)机敏,警戒。让人想靠近,却有点望而却步的感觉。
夕阳渐渐隐入山巅,绚烂的晚霞铺洒西方半片云天,崤山苍茫奇诡。
几多彷徨,几多凄惶,几多哀怨。
辗转迂回,缱绻朦胧中,散落在眼底的伤怀,满是遥远到飘渺的灵空。天涯海角,浅浅回眸,只为曾经的美好,做一生的憧憬,宁愿跌宕在现实和理想的落差里。
骏马呼啸,函谷关渐渐地从莽苍的山野中崭露头角。欣然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为自己这种怪诞的感觉,感到可笑,不过才到函谷关,离咸阳还远着呢?可是,她怎么仿佛已经感觉到政喷涌的怒气了。
【二】
函谷关,秦**事重镇。
战国之世,秦国关隘要塞有四处最为显要,其一函谷关,其二武关,其三离石,其四九原。而四塞之中真正驻扎精锐主力者,惟有函谷关与离石要塞。所谓精锐主力,一是兵种齐全骑步俱有,二是大型兵器配备整齐,三是据守的是久战沙场之师。函谷关面对中原魏韩两大战国以及随时可能结成合纵的六国盟军,自然是重中之重。武关主要防卫楚国,因地处山隘,便只驻扎两万步卒。九原防守的是北部匈奴入侵,驻扎三万轻装骑兵与五千攻弩兵。离石要塞正当河西高原中段,隔着峡谷大河与东北的晋阳遥遥相望,面对的是战国后期最强大的赵国,驻军便与函谷关等同:最精锐的三万铁骑、两万重甲步兵、五千军营工匠(工兵),各种大型兵器一应俱全。函谷关是秦国东大门,离石要塞是秦国事实上的北大门。这两大关隘主将历来都是秦军名将。
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绝谷,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崤山以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秦国收复河西,河西是矗立在整个大中原腹部的制高点,北抵匈奴、东对燕赵、西进秦戎、南逼魏韩有了居高临下的威慑力。商鞅收复河西后,将黄河天险延伸到了东岸的离石要塞,将秦国原来的旧长城一直修筑到了云中之地。如此一来,河西高原便成了稳定的老秦本土,秦国真正成了被山带河的四塞之国。
秦孝公收复河西后,便对函谷关大加修葺。关城全部改用长大的石条砌垒,还将关城的城墙向两岸山塬各自伸展了十余里,形成了以关城为轴心的一道小长城。两端长城的山顶处,设置了两座烽火台,但有敌情,孤直的两柱狼烟在山顶直冲云天,关中的蓝田塬也能一目了然。长城之上,女墙垛口与石条城墙连为一体,箭孔密布却又坚固异常;每隔三丈,便有一座码砌整齐的小山——却是打磨光滑的粗大滚木与打成各种形状且大小不一的石块;每隔五丈,便有固定在巨大木架上的强弩,同时有一间专门储藏远射箭矢的石屋;小山与箭屋之间,便是绵延不断的兵器架,但有战事,兵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了确保函谷关万无一失,秦惠王时专门向关城之内的军营四周迁移了一千户老秦人。这一千户人家不向官府缴纳任何赋税,一年只做两件事:一个月制石,一个月制木。所谓制石,便是开凿坚硬岩石,然后打磨成各种形状大小不同的石块石片。所谓制木,便是入山砍伐枯死的树木,截取树干最粗的中段,做成两头尖锐中间粗大的滚木。但逢战事,一千户百姓便立即聚集起来,精壮者组成搬运手队伍,老弱妇幼便为大军舂面舂米做饭。函谷关在这种长期精心构筑的防守壁垒支撑下,直是固若金汤!
欣然带着随从入关,守军例行检查,欣然出示了经商时由秦国政府颁发的入关符节。这个符节是吕不韦当政的时候,颁发给白家经商的水路交通凭证。青铜制成的竹节状,上面是错经铭文。这个符节一度是白家在秦国与其他列国商人地位不一般的象征,它带着官商的意味。
欣然气度昂昂地向例行检查的军士出示这个彰显特殊身份的符节,那个军士拿在手上,翻转看了一番,又上下将欣然打量一番,竟然二话不说,转身回了官署,正在欣然纳闷,警觉的瞬间,一个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头戴顶部列双鹖的深紫色鹖冠,胁下佩剑的人走了出来。看他这副装扮就知是秦国高级将领。他气势昂藏地走了过来,冲欣然一拱手,说道:“敢问公子,可是卫国上卿白泽之后!”
“正是!”欣然拱手还礼。
“失敬!失敬!在下函谷关守将司马错。据在下所知,这符节乃文信侯在位时,颁发给白家的,期限是十年,虽然还有半年期限,不过文信侯已经卸任,这符节······”那人瞥眼瞄欣然,言语支吾道。
“将军大人是说这符节失效了。”欣然不解,追问。
“那倒也不是,总归是国府颁发,不能算是失效。不过得麻烦公子进来补个手续,等回到咸阳,务必再到国府换发一下。”司马错神色和悦地说。
“是这样!”欣然还以为要遇到大麻烦,还好,不过是补个手续,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咸阳的心情入函谷关之后,突然就变得迫切起来。
“公子这边请!”司马错侧身邀请道。
“请!”欣然谦让道,随从正要跟上,守城军士,将他们一干人拦下了。
欣然回头对他们说:“你们姑且候着,我进去去就来。”
“是!”随从应声退到一边。
欣然跟着司马错进入壁垒森森的帅营帐。司马错将军很是热情,亲手为欣然倒了一杯清茶。一路奔波,欣然也觉得口干,谢过之后,端起犀角盏,一饮而尽,但觉得眼前一晕,仿佛一下子坠入无底的暗渊!
第80章 望夷宫
意识一度混沌;模糊,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欣然但觉得全身关节酸痛得厉害,挣扎想舒展一下筋骨,努力地扭动身子;竟是徒劳!费力地睁眼,眼皮仿佛压了千金重般,意念不时涣散,感觉一直在黑暗中浮沉;强迫自己集中心力,强迫自己意识清醒。
终于勉为其难地睁开眼!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身体竟然像蚕蛹一般,被白绫裹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难怪全身这么酸麻。
头好痛!费力地转动头颅,眼前一片迷迷蒙蒙的红雾,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慢慢的,眼前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重重的红纱帷幄弥漫。这是在哪里?似乎似曾相识。
有两道凌厉的眸光,在她意识还瞢然时,直直触动着欣然的第六感。本能的警觉,让她一激灵,意识一下子清醒了。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赫然是政,他一脸的冰霜,粗重的鼻息拂过欣然的脸颊,挟裹热气,眼眸中喷涌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燃烧。
“不是在做梦吧!难道竟然被政绑回望夷宫了。”遽然闭眼,暗自嘀咕,心中如捣鼓般,那一刻欣然突然感到胆怯了。
真的,暴风雨要来了!
“哼!闭着眼就能躲避得了吗?”政冷哼,不无嘲弄地嗔怒道。
对呀,终究要面对的,欣然想挠头,动了一下手,该死的绑带!手扭动之间,骨节间一阵生疼。悄悄地睁开一道眼缝,偷偷瞄一眼政,努力地想挤出一丝笑容,“君是不是可以先放开欣然,欣然好向君行参拜大礼。”欣然其实想说,全身都快酸痛死了,你还不放开我,一想这么向他求饶,要是被他拒绝,太没面子了,遂拐弯抹角道。
“在寡人眼皮底下溜走,想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痴心妄想!”政看她一脸无辜样,丝毫不上当,一句话就彻底打灭了欣然希翼他怜香惜玉的幻想。
“下药劫持欣然,这招已经够狠了!君还想怎么样?”欣然嘟囔道。
“拔了你的皮当箭靶子,剖开你的心腹,扯出你的胃塞上干草当蹴鞠踢,把你的皮肉剁成菹醢扮苦菜,也解不了寡人的心头之恨。”政难得一口气怒喷出这么多狠辣的措辞。
“你把我当蚩尤①了,我跟君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吗?”欣然冷不住噗嗤笑道,一脸促狭。
政从榻上一跃而起,在寝宫里踱来踱去,他这哪是生气,简直对她没办法,见到她的那一刻欣喜和迫切,早已将愤怒冲淡,可是这么轻易放过欣然,就是对她的纵容。
这么贸然地离开,一去就是两三个月,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天知道他有多担忧她的安危。
这该死的小女子,逞强好胜,他想用已经丰满的羽翼庇护她,她完全不屑一顾,一心只有执念。
惩罚,一定要惩罚,让她刻骨铭心。
政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他几步冲到寝殿门口,甩身要出去。
“喂,好歹把我放开!”这么结实地绑着,难受死了,欣然顾不上他的怒气,嚷道。
“放开?你不怕寡人一时控制不住把你撕碎了!”政愤然丢下一句话,抬脚出去,“砰”地大门被关上。欣然听到他的呵斥,“给寡人看好了,有半点闪失,仔细你们的皮。”
切,啥人吗?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狂躁的人!生气,生气,气死你自己好了!
蛮横,不讲理!那个该死的司马错,一脸的热心,竟然不怀好意。谁叫他一入函谷关,就欢喜雀跃,连戒心都没有了。这么容易就着了人家的道,行走江湖,在阴沟里翻船,定是被人笑话死。难怪父亲经常叮嘱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只知道在商业往来时为利益锱铢必较,现在看来人事要复杂的多。
哎呀!那些随从怎么办?他们究竟被滞留函谷关了,或被据之关外,还是已经回咸阳了。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她突然下落不明,一定会担心死的。她本想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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