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卿,你带欣然走!”二姐语气坚决地祈求道。
“嫣然,要走我们一起走!” 庆卿挥舞着长剑,与身边几名武士周旋,他回头,从容不迫地说。
二姐回头,看见长安君带着增援人马已经迫近,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已经是个半死不活人了,你们还要为我殉葬吗?欣然你走,帮我照顾好我母亲!”
嫣然见庆卿拼命,眼见自己亲爱两个人,为她深陷险境,心中一时决绝。她腕上一用力,锋利匕首划破她皓白脖颈,鲜血汩汩而出。
“不要!”欣然和庆卿同时绝望呐喊。
欣然她被二姐推开后,二姐和她之间早被长安君武士隔绝开,她根本无法制止。
“嫣然!”长安君目睹这凛烈一幕,甩鞭呼啸狂飙过来。
“庆卿带欣然走,你们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嫣然已经气力羸弱。
欣然直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周遭一切突然没了声响,只剩下凌乱而苍白画面,眼前晃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马,当马冲出闾巷那一刻,长安君彪悍白马横亘住她视线,她马鬃毛飘飞腾出空隙瞬间,看到二姐倒长安君怀里,她胸前,一片猩红,仿佛她手中那块鸡血石。
“你真打算就这么和我一直干坐,不想说点什么?”政用手指弹了弹衣袖上粉尘,目光凛凛地看着她,嘴角不知不觉向上勾起,那弧线柔美像一弯弦月。
欣然抬起眼眸,满眶都是泪!她扬起下颌,吸了一下鼻子,目光灼灼,声音哽咽道:“是秦王把二姐赐给长安君吗?”
欣然突然这么一问,政有些措手不及,他沉吟半晌,不语,只是摇头!
政摇头模棱两可。
“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欣然逼问道。
“你二姐怎么啦?”政不回答反问道。
“生死未卜!”欣然艰难地说。
“你们见面了!”
“嗯!”
“那生死未卜作何解释?”政疑惑。
欣然踌躇是不是要对政细说事情原由。
如果他仅是政,她会毫不犹豫,可是他是秦王,是长安君兄长。
欣然因此迟疑不决!
欣然站了起来,恹恹地走到客栈乌木窗前。
天冷,门窗紧锁,她从厚厚粗葛布密闭窗户往外瞧,外面迷迷茫茫,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正这时,上来了一个酒保,他巾帻,青袍,橄榄型头颅上,眉眼长得很是突兀,眉心与鼻端距离大得异乎寻常,一看就有一种很滑稽感觉,偏偏嘴唇抿得很紧,下颌坚硬,感觉整张脸格调很不协调。
他手上端着盘着,盘子里有一壶酒,两盏青铜爵。
酒保将酒壶和羽殇,放到案几上,就要斟酒。王戊上前,细细查看了青铜爵,查看了一下酒壶,从怀里袖兜里掏出一根银针,探进酒壶,稍待片刻,取出对着光细瞧。然后从酒壶里倒出半盏酒,自己一饮而,半晌才向政拱手做出请姿势。
政微微颔首,王戊退后,酒保伸出手,将两盏青铜爵倒满,政端起青铜爵抿了一口,欣然突然转身,看见酒保食指上套着个碧玉扳指,很是怪异。
那扳指跟长安君手上戴那个,一模一样。
一种不祥预感,猛地窜上欣然心田。
“政,勿饮!”欣然失声叫道。
政拿着羽殇手一僵,立马移开贴嘴边爵。
长相怪异酒保,身子一颤,迅疾扔掉酒壶,一个箭步,破窗而逃。
王戊迅捷地向酒保急扑而去,还是慢了半拍,只撕碎了他一角衣摆,伸出头冲着守卫客栈门口卫士,疾呼道:“抓住他!”
谁知,那酒保从二楼跃下,就仰倒地,口吐鲜血浑身抽搐而死。
原来竟是一名死士!
王戊回过身,政有一瞬面如土色,他扑过来,匍匐地:“王,酒保是刺客,是一名死士。臣眼拙,臣万死难辞其咎!”
“政,酒你喝了吗?”欣然冲过来,晃动有些错愕政,焦急地问道。
“怎么会?”政回过神,难以置信,刚才明明已经让王戊测过了,“王戊拿银针来!”
王戊掏出银针,政将它伸进酒壶里,拿出银针,银针依然明晃晃。
“酒壶里没毒,毒酒杯里!”欣然语出惊人!
政狐疑地看了欣然一眼,将银针插入青铜爵,银针猝然变黑,君臣二人,登时怵目惊心,不约而同地看着欣然。
目光犀利如剑!
欣然迅速下楼,政和王戊不明就里,紧跟着下去。
但见,欣然跑向那名死士,从他右手上取下那个扳指,递给一脸疑问政。
政接过扳指,扳指中间有一个谷纹状突起,粗看与指环浑然天成,用手一摸,谷纹竟然可以左右转动,细瞧谷纹正中间,贴着手指那面,竟有一个针孔大窟窿。
王戊用银针挑出窟窿里残存粉末,细瞧之下,登时面色惊惧道:“王,是砒霜!”
这种投毒方式,神不知鬼不晓,当真恶毒至极。
就片刻功夫,但见政脸色已经发青,双手微颤,真中毒了!
“政,你怎么样?”欣然大惊失色。
“那酒,我抿了一小口!”政脸色发僵,艰难地说。
“政,你把它吐出来!你用手指抠嗓子眼催吐。”欣然焦急道。
政照做,可是只是干呕,不见有东西吐出。
“属下护主不利,属下该死!”王戊和卫士都匍匐地,哀嚎。
“政,你是天命之主,你不会有事。”欣然见政眉心紧锁,面色暗沉,声泪俱下道。
“掌柜,附近有医师吗?”王戊先惊醒过来,冲进客栈大声问道。
客栈里本来就人员寥落,大家一看刚才有刺客,怕受连累,早就作鸟兽散。听到王戊呼喊,掌柜才得得瑟瑟地从屏风后面,战战兢兢地出来,浑身筛糠般,佝偻这身子站王戊跟前,支支吾吾,吓得不成一语。
“这附近有医师吗?说!”王戊情急,一把拎住他衣领,呼喝道。
“没,没,没有!”掌柜结巴道。
王戊气急将掌柜重重地搡翻。
政催吐不利,狼狈不已。
欣然掺扶着政回到席上坐下,猛然想起,自己哪本书上见过,可以解砒霜轻微中毒秘方。
“王戊,我有办法救政,你去拿来二十个鸡蛋,明矾末三钱3。” 欣然沉着放吩咐道。
“这些小店就有!”掌柜不知哪儿壮了胆,接话道。
“那还不赶紧去拿来。”王戊大声怒斥道。
掌柜连滚带爬地跑到后厨,这回倒是利落。
欣然把鸡蛋打碎陶盆里,和着明矾搅匀,端到政跟前,“政,喝!这可以解砒霜之毒!”
政一脸酱色,满腹狐疑,却也只能姑且相信,接过陶盆,喝了几口,一阵狂吐,再喝再吐,接连五六次,感觉把胆汁都吐出来了,直吐得浑身疲软。
政面色明显和缓,从发青变得苍白。
政倚凭几上,稍作休息,脸色慢慢红润。
看来,这解砒霜之毒方法奏效了。
缓过劲政,劈头问欣然:“你是怎么知道那酒保下毒?”
“他手上扳指太怪异!我曾——见——过。”欣然嗫嚅道。
“你见过?哪儿?”
“长安居府邸。那日我看见二姐时候,他手上就戴着跟这个一模一样扳指。”欣然不加隐瞒如实道。
作者有话要说:①龙犀:比喻帝王之表。
2百末旨酒:是采用百草花末杂酒中,酝酿而成。
3宋朝提刑官宋慈写《洗冤集录》里记载:如救治砒霜,用鸡蛋一二十个搅匀,和入明矾末三钱,灌进服毒者口中,吐后再灌,如果中毒不深,是可以起到效果。
第54章 飞逝
雍地!
黄昏时分;政轺车卫队,踩踏大郑宫青砖石板上;发出沉重“哐当当”声音。
“御——”一声;轺车停大郑宫广场上,王戊下车揭起车帘;政从马车里出来,挺拔身子正对着落日余晖;光照他身后拉出长长影子。
雍地所有宗亲贵族早已齐集广场上,伏地叩首,以君臣之礼,跪迎秦王驾临。
长安君形容悲戚,一席黑裘;隐赢氏各前辈身后,秦王政不动声色用目光扫视他。
“免礼!”政一挥衣袖,举止若定道,随即走到长安君跟前,浅笑道:“王弟,可好?”
“无恙!谢王兄光照!”成蟜目光散淡,语气淡然道。与嫣然相处几月,他似乎无意间也沾染了些许嫣然寡淡气质。
“寡人驾临雍地是代先王孝,为祖母禳灾,祈福。祭祀之前,需斋戒沐浴,尔等都散了吧。”政笑容悠然而止,取而代之是一贯肃穆。
彗星再度出现,拖曳着巨大扫尾,横贯长空,整整十六日。
夏太后薨!秦国朝野惶惑不安!
三公九卿朝议之后。蒙武同张唐督兵五万出击赵国,以报赵国合纵五国攻秦之仇,相邦吕不韦欲躬擐(hàn)甲胄领兵增援,秦王令曰:孝公变法以来,未建立功勋者,不得显贵!王弟成蟜贵为封君,食邑万户,地位煊赫,应为国家忠,为社稷效劳。应着令长安君同樊於期帅兵五万为后继,策援!
车辚辚,马萧萧,战鼓擂,飞镝鸣!
秦赵大战烽烟又起!
蒙武前军出函谷关,取路上党,径攻庆都,结寨于都山,长安居成蟜大军结营屯留,以为声援。
赵国派相国庞煖(xān)为大将,领兵十万拒敌。蒙武前军与赵军交锋受挫,派使者往屯留请求增援。
谁知,成蟜竟屯留鼓动军士举旗谋反,向天下传布檄文:
“长安君成蟜布告列国臣民:
传国大道,宗祧为尊;覆宗实恶,人神共愤。
吕不韦者,阳翟商人,窥秦主器,独霸朝纲,久矣!
今王政非赢氏血脉,乃赵姬与吕氏之子也。
赵姬怀娠,魅惑先君,迷乱血胤。
社稷倾危,天怒人怨。
成蟜不才,不忍宗室秽乱,载甲胄干戈,为赢氏声张,祈望宗室庇佑,国中臣民明辨是非,戮力同心,惩戒国贼,以安社稷。”
张唐得知长安君谋反,飞马咸阳告变。秦王政见檄文大怒,传令吕不韦深夜入咸阳宫,汇集三公九卿计议,遂拜王翦为大将,帅精兵兵十万讨伐长安君。
大军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长安君负隅顽抗几月兵败自杀,秦王政将其枭兽示众,参与谋逆者一律斩杀,樊於期逃亡燕国。
是年黄河泛滥,民不聊生!
秦王九年,政雍地大郑宫举行冠礼,加冠佩剑,履至尊而制**。大宴群臣之际,嫪毐窃取太后印玺,假传秦王之命,召集宫骑卫卒,亲信舍人,发动叛乱,攻打秦王驻跸蕲年宫。秦王政用虎符调动军队镇压,咸阳城刀戈剑戟,血流成河。一番血战下来,参与反叛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被车裂,夷灭三族。
嫪毐门客被悉数流放,相国吕不韦被牵累,免除相职,回封地!
秦王政大刀阔斧地清扫亲政后羁绊,正式成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
乌飞兔走,光阴似箭,一晃两年过去了。
五月端午这天,一位身穿白色绕襟深衣,白玉束冠青年俊美男子,随从二三仆隶,夹杂汨罗江畔噪杂人群里,格外耀眼醒目。
她就是已经能独挡一面,奔行天下经商欣然。
今天,荆山,古楚王国先辈曾经筚路蓝缕旧地,楚地人民正祭奠他们忠君爱国,九死不悔三闾大夫——屈原。
武安君白起拔郢都,毁掉楚国传承几百年宗庙夷陵。忧国忧民以致形容枯槁屈原,吟着悲歌自沉汨罗江。
江水滔滔,历史那一刻化为永恒,汨罗江成了后人心殇之地。
五月端午这一天,也是二姐嫣然生日。
二姐香消玉殒,已经两年了。
两年来,欣然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莽撞,毛躁,思虑不周,或许二姐她还活着,即便活得委屈,至少她还这个世间。欣然曾经长跪梅姨墓前,忏悔,却终究无法涤清淤她心头愧疚。
那一天,雍地蔚阳宫,当二姐让她托言庆卿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二姐已经有了轻生之心,她陪二姐逛雍地集市时候,二姐偷偷地用发髻上金簪换匕首时候,她就应该警觉。
可是她······
欣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那日,她拒绝了政让她一起去雍地要求。和政分开后,她就风驰电掣地赶回咸阳清芷园,向父亲告知了嫣然境况。听了欣然哭诉之后,白泽星夜赶赴雍地,可得到却是嫣然已经离去悲训,为了躲避长安君阴养死士报复,庆卿含恨离开秦国,她也不声不响离开了咸阳。
她熟悉政,已经是赫赫秦王,九重宫阙阻隔,欣然觉得自己够不着!
之后岁月,她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为承继家业辛苦奔波。
她从野王南下游历长江,淮河一带,登上会稽山,探询过禹穴,窥察九嶷山,又沅水、湘江上航行,再北渡汶水、泗水,到齐鲁感受孔子儒家风教,北上经过萧冷肃杀燕赵之地,甚至深入大漠,到巴蜀经商。
她现已经不是养深闺白家四小姐,而是未来承继家业白家世子。
天空细雨霏霏,江面薄雾蒙蒙。
游江招魂祭屈原仪式已经拉开序幕,一条大型白色竹筏载着扮作“屈原”尸,众竹筏簇拥下亮相。
“我兄哟——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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