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实对这些地名一无所知,也不知时生怎样,他倒是像明白似的点点头。
他们的车在离前面那辆车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拓实取出钱包。车钱似乎比预计的要便宜。然而,前面那辆出租车上只下来了那个短头发,后车门就关上了。
“时生,你下车,”拓实说,“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不就是螃蟹招牌前马——司机先生,这里只下一位。“
车门打开,时生独自下了车。
“喂,赶紧关了车门开车。前面的车要跑掉了。“拓实对着司机大吼起来。”
“还要盯梢?今天我可真拉了个麻烦客人。”司机不情愿地挂上离合器,起动很慢,似乎是故意的。
“少废话!盯到底,消费不会亏待你。”
司机含意不明地耸了耸肩。
直行了一段路程,前面的车向左拐去。拓实这辆车的司机也大气转向灯。信号灯已变成黄色,车还是提速抢进了路口。轮胎稍稍有些打滑,依然成功地左拐了。
“真悬!”拓实小声说。
“你是东京人?”司机问道。
“嗯。”
“东京好女人有的是,何必特意来追南区的女人?”
“有个东京的好女人跑这边来了呗。”
“哦,前面车里的姑娘是东京人?”
“她是本地货,可她也许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儿。”
“哦。”
拓实感觉到司机在别有用心地哂笑。“怎么?有什么好笑?”
“呃,没什么,小哥,纠缠不休的男人可没有女人缘啊。”
“啰嗦!闭上嘴开你的车吧。”
不一会儿,前面的车放慢了速度,转进一条小巷。拓实这辆车的司机也小心地跟了过去。一转弯,就看见那辆车停在那儿。
“停车。”拓实说。
司机却径直地从那辆车旁驶过。
“没听见吗?叫你停车!”
“停那么近,再笨的人也会觉得奇怪。”司机一直开到下一个拐角前才停下,“好,停这里就稳当了。”
拓实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万元钞,放在副驾驶座上。他回头一看,马尾已经下车,走进附近的一栋公寓。
“等等,钱太多了。”
“不是说过小费不会亏待你吗?”
“谁要小费了?”
“烦不烦?江户儿拿出的东西还能收回去吗?”
“你跟一个司机耍什么派头?收你五千吧。”司机递过一张五千元钞。
“不要。”
“拿着吧。我说,”司机隔着靠背凑近了脸,压低声音道,“后面不是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吗?估计是辆皇冠。”
拓实看着后面,路旁果然停着一辆车。
“那辆车一路跟过来,不会是和你一样,在跟踪那位姑娘吧?”
“怎么会……”
“也许是我多心了。反正小心点吧。”
拓实一下车,出租车立刻开走了。拓实原路跑回去,一边跑一边观察那辆可疑的小车。像是要躲避他的视线,那辆车竟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擦身而过时,拓实看向驾驶座,可玻璃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拓实跑进公寓楼,见左边是管理员的房间,窗户上挂着窗帘,右边有一排信箱,正面是电梯,正停在一楼。
信箱那边有脚步声传来。拓实赶紧藏在楼梯后面。扎着马尾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并未走向电梯,却朝拓实的方向走来。他绷紧身体,一动不动,心想实在躲不过便只好出去了。
然而,她上楼去了。拓实听着她的脚步声,尾随其后。
她的房间似乎在二楼。上了楼梯,她走进走廊,然后停下脚步,从手袋中取出钥匙。见此场景,拓实立刻飞奔过去。马尾似乎已有所觉察,扬起了脸。
“啊,你是——”她涂得红彤彤的嘴巴张得老大。
拓实不答,先看了看贴在门上的名牌——“坂田”。要确认的是名字。他和时生商量过,光看名牌可能搞不清楚。两人还已商定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应对。
马尾仍目瞪口呆。拓实从她手中一把抢过信件。
“干什么?快还给我!”
马尾立即抓住拓实的胳膊。拓实一边甩开她的手一边看起收件人的姓名。可不知为什么,好几封信的收件人姓名写的都是英文。
“浑蛋,你不还吗?”马尾揪住拓实的夹克袖子。
好不容易看到一封写着“坂田”的信。可就在这时,在马尾的拉扯下,这封要紧的信落到了地上。
“啊,妈的!”
他慌忙去拣。可紧接着,他的鼻子受到一记猛烈的击打。仰面倒下时,他才辨出刚才出现在眼前的是高跟鞋的鞋尖。
“用得着这么死命踢人吗?”他一手捂住鼻子,伸出另一只手想揪对方的领口,不料手立刻被反扭住了。
“啊,好痛!”拓实转了个身,跪到地上。
“你当我是谁啊?别小看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才要看信。”
“你在酒吧里也净打听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只是在找一个叫竹子的姑娘。”
“不是告诉你,这人早不干了吗?”
“我们知道这是谎言。你们中的一个就是竹子,却不知为什么要隐瞒。BOMBA也不是取自TOKYO BOMBERS,而是取自英语中的BAMBOO,没错吧?”
那女孩立刻减轻了手上的力道。“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她轻声问道。
“是那个家伙。”
“嗯,我猜也是。”
什么意思?他刚想这么问,视线蓦地落在地上的一封信上。收件人的上半部分被遮住了,只看到结尾是一个“美”字。
“你……不是竹子?”
拓实头顶响起一声冷哼。
“我才不是什么竹子呢。”
“是吗?和我一起的家伙说你可能是,我也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不好意思。”
“这么道歉就算完了?你也是成年人了,就不会正经一点?”
拓实心中火起,可现在的情形也不容他反驳。他调整一下呼吸,小声道:“对不起。”
“按理说,我不该这么原谅你的。”马尾这才松手。
拓实活动了几下胳膊,马尾在一旁拣信。
“你不是竹子,那就是另一位了。”
马尾摇了摇头。
“她是清美。坂本是假姓,真名是坂田清美,不是什么竹子。”
“店名取自竹子,没错吧?”
“这个,”她双手叉腰,正视着拓实,“猜对了,了不起。至今还没人看出店名的由来呢。”
“可是——”
拓实开口想问,马尾却将一个信封举到他眼前。一看收件人,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竹子的竹加上美丽的美,竹美,根本不是什么竹子。”
21
竹美从手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将门推开一半。
“先进去再说吧。”
拓实看了看昏暗的室内,又看了看她的脸。“这样好吗?”
“你要是肯直接回去,当然最好,恐怕你也不肯就此罢休吧。”
“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半夜三更的站在这里说话,可要影响邻居休息。被人看到了,肯定会朝歪处想,还是快进去吧。”
“既然这样……”拓实抬腿踏进室内。
室内的昏暗,原来是一进门就竖着一块屏风的缘故,屏风高得出奇。里边的房间亮着灯。
“你……相信我了?”
马尾立刻哼了一声。
“谁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那你不觉得危险吗?竟然让我进屋。刚才我是一时大意,要不,你手劲再大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很难说啊。”先脱了鞋的竹美双手抱胸看着他。她保持着这副架势,一动不动地喊了声:“杰西。”
房间里面发出来声响,接着又传来脚步声。她背后的屏风轻轻地移到了一边。
一个两米来稿、黑黝黝的身影猛地出现在眼前。原以为是逆光的缘故才看起来黑,却并非如此——是个黑人,T恤衫中露出的胳膊有姑娘的大腿那么粗;517Ζ胸脯厚厚的,像是在T恤衫里面穿了件羽绒背心一般;嘴唇像是不痛快似的抿得很紧,大眼睛从深陷的眼眶内直勾勾地盯着拓实。
“啊……哈啰!啊,是哈阿油才对。”
黑人朝拓实走近一步,拓实则退了一步。
“你好。”那黑人说道,带着很重的大阪口音。
“哈……”
“BAMBI多蒙你关照。我叫杰西,你多关照。”
他伸出粗粗的胳膊,抓住拓实的手握了握,力气大得像钳子一样。拓实的脸都歪了,答道:“哪里,哪里。”
“怎么样?你的手劲大得过他吗?”竹美笑着问道。
“嗯,不太好对付啊。”拓实甩了甩被握过的手,稍稍有些发麻。
屏风后约有十二三叠大,带起居室和厨房。然而,既没有起居用的家具,也没有餐桌。像样一点的家具只有一张廉价的玻璃桌,几乎所有空间都被吉他、音箱和其他音乐器材占满。像样的椅子一把也没有,角落里倒有一套架子鼓。
“简直跟舞台差不多了,乐队就在这人排练?”
“真正的排练是不可能的。要是在这里敲打起来,肯定立刻被赶出去。”
“他也是成员之一?”拓实指了指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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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兼男朋友兼保镖。干我们这行,不时会被一些死皮赖脸的客人纠缠,可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见了杰西都会两腿发抖。”
这还用说?已经稍有领教的拓实点了点头。
“BAMBI,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不饿,谢谢。”
“BAMBI……哦,从BAMBOO简化来的。”
“才不是呢,是可爱无比的小鹿斑比。对吧,杰西?”
“嗯,BAMBI最可爱,世界第一。”
两人拥抱、接吻,然后,竹美瞪着拓实问道:“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拓实搔了搔脑袋。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电话铃声。杰西从冰箱顶上取下电话,竹美拿起听筒。
“喂……咦……啊,你那边也去了?这里也有一个呢……嗯,没办法,说了吧……嗯,是啊,也只好这样了。”
又说了两三句,竹美挂断了电话。
“你的朋友去上六了吧,还挺仔细,分了两路盯梢。”
打电话来的应该是短头发女人。
“那家伙怎么样了?你要是竹子,不,竹美的话……”
“说是正朝这边来,等他们来了再慢慢讲吧。”
“那个女人想必是叫坂田清美,这里的名牌也写着坂田。这么说,你们是姐妹了?”
竹美从冰箱里取出啤酒,拿在手里,摇晃着身姿笑了。“她要是听你这么说肯定开心。不过,人们也常这么说。”
“不是姐妹,还会是什么?”
“母女,mother and daughter。”
“咦?”
“看上去三十来岁,其实两年前就四十了。这事要保密哦,在店里都说是三十四岁,还没上年纪呢。”竹美将食指贴在嘴唇上。
“为什么要姓坂本?直接姓坂田不好吗?”
竹美耸了耸肩。
“说是算命的劝她改的,但多半是小说。在大阪说起坂田这样的姓氏,人们立刻就会联想到傻瓜坂田'注:大阪著名漫才师(相声演员),真名为坂田利夫',有损形象。不过,我的名片上印的是坂田竹美。一说是傻瓜坂田竹美,开演唱会什么的也受欢迎啊。”她喝了口啤酒,笑了,嘴唇上沾满了白色的泡沫。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时生和坂田清美一起出现了。他好像也是等清美取邮件时确认了姓名,才与她接触的,但并未像拓实那般硬抢,而是直截了当地请求看一下收件人姓名。
“怎么能硬抢呢?那可是犯罪啊。”时生说道。
“你以为这位肯老老实实给我看吗?”
“当然不给你看,鬼鬼祟祟的。”竹美盘腿坐在地板上,嘴里喷着烟说道。拓实和时生坐在她对面。只有清美坐在坐垫上。杰西坐在架子鼓的椅子上,身体像是跟着节奏似的摇晃着。
“为什么我们去酒吧时,不肯实话实说呢?那时就说清楚自己是竹美,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你是来找竹子的嘛。没有这个人,所以实话实说‘没有’啊。”
“你可没说没有。你说以前在,后来不干了,半年前不干了。你是发现我把竹子和竹美搞错了,故意瞎说的。”
拓实这么一分辩,一向最不饶人的竹美也无法反驳了。她与母亲对视一眼,抿嘴一笑。
“当时不知所措呗。说起竹子什么的,没有心理准备,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啊。人的名字可要记准了。千鹤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傻瓜。”
拓实不由得火往上撞,可听到千鹤的名字,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探出身子。“还是见过千鹤吧?”
竹美又喷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在一个水晶烟灰缸中摁灭。这烟灰缸与整个房间很不协调。
“三天前,她打电话到店里,问可不可以过来。我说可以啊,她马上就到了。”
“一个人来的?”
“是啊。”
“她看起来怎么样?”
“显得很累。”竹美将双手探到脑后,解开了马尾,稍呈波浪形的头发垂过肩膀很多,“久别重逢,她开心地笑着,但好像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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