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事太多了,我可不知道是哪一个。”
“想必您知道得伊阿尼拉是什么人吧?”
“料想是个神话人物,对吗?”
“不错,在英雄赫拉克勒斯周围的人中,这可不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因为她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
我也走近青龙,说道:
“如果我是‘得伊阿尼拉’,知道吗,我会很不放心的……我会马上远走他乡!您还记得她教父谈到她时说的那些内情吗?就是老在她噩梦中出现的那个龙?”
“当然了,阿喀琉斯,这是本案中最令人困惑的方面之一。”
“据说她还梦见想要扼死她的一个男人……只要我们还没有将这个病态的家伙关进牢房,这种事最终是会发生到她头上的!”
他摇摇头,想着什么,接着站起身,打定主意不再看龙了,说道:
“来吧,我们去和她淡谈。”
我们在宅后草地上见到了德雷珀小姐。她站在画架前,穿一件白色平纹布长袍裙,戴一顶扁平狭边草帽,正在一根装饰性圆柱上灵巧地添上一株蔷薇。()她本人就构成了一幅非常迷人的画面,小脸蛋清新可爱、撩人心弦。我同样欣赏的,是她一双纤巧细腻的手,虽说有点哆嗦,但她笔下老到地再现了蔷薇的色彩和各部分结构。可惜,当欧文提起龙的问题时,我看见她放下了画笔。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她厌倦地喃喃说道,“我真想把它忘掉。”
“我们完全理解您,小姐,”欧文说,噪音极为优美动人,“但逃避真相并不意味着因此而能躲过它。我希望您把这个问题以及和您噩梦有关的一切都和我们讲讲。”
“不,这很可笑。”
“可您的教父并不这样认为啊。”
欧文只得费尽口舌,吃住要她和盘托出自己精神上的苦恼。她终于讲了,但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一点也没超过我们所已经知道的。
“不合情理啊,”她讲完后欧文蹦出一句,“这毫无意义。”
“您明白了吧?”她嘟嘟哝哝地说,两颊因为激动而泛红。
“这太不合情理,因此就可能有某种含义!”他继续续说道,一只手抚摸若前额,“您从前根本没见过这种龙,肯定吗?”
她显得迟疑起来。
“总而言之吧,也许是在哪张图片或哪幅画上见过……但根本不是在这里,我可向您发誓。”随后,她清亮的眼睛又恢复了不安。“您真的认为这件事……很重要吗?”
“我确信如此,小姐。但我现在想问您其他几个问题,更私人一些的问题,更私人一些的问题是关于那个年轻人的。听说您对他情意绵绵……”
她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
“您想知道他些什么?”
“很简单,是不是他让您害怕?”
“这个问题很荒唐,”她答道,丢下画笔,“女孩子们……总是什么都怕,您应当知道这一点的。”
“我非常相信女性的直觉,德雷珀小姐,故而我还是冒昧想问一问。”
她蓝蓝的大眼中突然掠过几许闪光。
“您这么问我,是因为您指控他有一些可怕的事,是吗?”
“不完全是这样。只是您要明白,您这些梦具有一些预兆性的迹象。它们也证明了这些怀疑是有道理的。”
她愣住了。经过一番内心斗争,她松了口:
“好吧,对……不过这主要是在开始的时候。大家所讲自关他的一切,原先我都十分相信,他少不更事时的火气呀,还有别的什么言过其实的话。不过后来我就渐渐明白他实实在在是个怎样的人了。”
“不久前,您闯进‘中国居’时,他不是差点就要揍您的吗?”
“当时我们都神经兮兮的……是我在先啊。”她叹着气答道。随后她脸卜又显出一副认命的样子,“现在我觉得,不说谎话,要是当时狠狠给我一个耳光,对我会很有好处,是会让我脑子清醒过来的啊……”
“千万别阻挠一个恋爱中的女人,这是首要准则,任何雄性两足动物在成为一个男人时就得这么开导!”我们在回到住地屋内时,欧文像是在讲格言譬句似地说,“可这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加之她又很固执!”
“我们不妨简单地说,爱情使人盲目,如何?”我提出。
欧文严厉地朝我看了一眼,齿缝中咕哝着:
“哼……您也许有道理吧。不过,我总觉得这位坠入爱河的姑娘隐瞒着什么……”
“这个案子中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甚至那个絮絮叼叨的前侍应部领班也是如此。当我们触及到某些话题时,我觉得他是局促不安的,比如意外的遗产这件事……”
欧文狡黠地朝我一笑。
“这我也注意到了,您放心。不过我相信已弄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来,我们去肖像画廊那儿转转,然后和理查森太太稍微谈谈,想必是会很有启发的。因为她这个人,可以肯定,会让我们弄清楚她已故丈夫的情况。”
在肖像画廊本身的前面,有块不大的护墙板,是专门用来悬挂家庭照片的。较之理查森家族那些先人的照片,它们在时间上要更近些,看上去也少了些庄重朴素。
“您在这里看到了谁?”欧文问我,一边用手指指着两位军官。照片是在一条中国弄堂里拍的。
“父亲理查森,两人中年长的那个;另一个,无疑就是这家里老提到的那位朋友了……”
“很帅呀,对不?高高大大,强壮结实,仪表堂堂,一头金发……您可以把他少说十岁、二十岁呢。您说说.这个人是不是使您想起宅子里的哪个?当然,照片谈不上出色,但根据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想必很容易就能……”
“该死!”我叫道,“别告诉我是……”
“不,”欧文截住我的话,转身打了个手势让我跟着,“来,我们去找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吧。”
25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叙述(续)
理查森太太谢过来给我们上茶的女仆,看看四周,平静中带着满足,说道:
“约翰一时冲动叫人造了这个平台,不过我得承认,天气好的时候对我们用处可大了。就像今天吧,在荫处休息休息要比在大太阳下面舒服多了。约翰有晒太阳的习惯,但他总是说应当善于辟出一角清凉,更有利于思考……”
“这更好地说明,他为什么要在宅子里给自己保留一个属于个人的蛰居之地了,”欧文指出,又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说,“那个‘中国居’,对许多住在您屋下的人来说,很神秘呢……”
遗孀的眉毛微微一皱,但没做声。
“有可能对您来说并非如此,理查森太太,”侦探很快又说,“今天早上我去看过以后也这样认为。我相信已弄明白了他在那里做些什么,这些事便使那些匪夷所思关于他的流言飞语传开来了。比如,有个悄悄前来和他幽会的情妇,还当着她的面烧掉一些不清不楚的信。”
“约翰,一个情妇,”理查森太太叫了起来,“我的上帝,人嘴可真毒啊!真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呢!荒唐得如同我自己……”
“是吗?”遗孀话到嘴边就停住了,欧文跟着就问,“我想您是说,这和您自已要是有个情夫一样荒唐,对吧?”
她表示同意,窘困得脸上泛红。
“嗯,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欧文追问下去,“这种事虽说要小得多,可也是传闻之一。要是当时大家稍许多留了个心眼的话,恐们它传开来的范围还要大呢。人们不是说,对自己或对自己的亲人,往往是缺乏理智的吗?”
“如果这是在影射什么,先生,那请放明白……”
“……明白我对自己这个角色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明白我只是在寻求真相,目的是替所有的人澄清一种尴尬的局面。为此,我不得不想在这当中将一些尚不清楚的地方弄个明白,不得不闯进人的内心深处,也不得不让那些埋藏着的记忆复活。这些记忆,有时回想起来确实是很痛苦的。所以我要开门见山和您谈谈,是什么原因促使某位罗伊·拉塞尔先生,选择了您的小儿子赫拉克勒斯作为他的财产继承人。顺便说说,您的小儿子非常像他,无论如何和您丈夫相比要像很多。”
遗孀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那些刻在她脸上的一道道皱纹显得更深了,眼神也显得心不在焉。
“他是孩子的父亲,对吗?”欧文紧逼着问道。
她咽了咽嗓子,认可了这句话。
“为了纪念约翰,我一直是想保守这个秘密的,即使赫拉克勒斯他自己也毫不知情。您明白,罗伊是个小时候的朋友……这个人,大家说不出他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人人对他总是赞美有加。约翰甚至为有他做朋友而感到自豪。有天回来休假时,他很神气地将罗伊带到我跟前,像是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我的关系吧,约翰才和这个我小时候就很倾心的老朋友走到了一起。约翰对他和对我本人一样,很是信任……但他把我们两个都看错了。本来,我基本上也做到了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直到有天,罗伊因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不得不延长他的假期……约翰一个人回中国去了。我记得很清楚,这是1886年的事,赫拉克勒斯是第二年出生的……”
欧文没出声,脸色凝重;落在屋檐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得正欢,反差强烈。随后他问:
“您丈夫知道吗?”
理查森太太缓缓答道:
“我觉得他不知道。”
欧文显得意外。
“我想是不知道,”她又说道,“因为我们从来没提到过这问题。”
“那么您曾有些时间是吃不准的吧?”
“对,那当然了。但您设身处地想想,当时也就两个星期左右的出入,这很可能是他的孩子,所以这方面我并不担心。我承认,约翰在得知有了这个孩子时,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显然这个孩子并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他在这里等着孩子出生,第二年回来才又见到。从那以后,他对孩子是百般抚爱,比起薇拉和德雷克在这个年龄要关心多了。约翰退休时赫拉克勒斯才三岁,可以说他几乎是在专职照料他。故而说真的,我不认为他有过什么怀疑。”
“您丈夫是两年前自杀的,对吧?是在赫拉克勒斯继承罗伊的财产后不久,对吧?您不认为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吗?”
理查森太太给我们杯里斟上茶,手有点不稳,随后答道:
“换句话说,就是这份遗产使他明白了他以前一直不愿相信的事,是这个意思吧?”
“您得承认,这事相当令人困惑!此外,有人还告诉我,说您丈夫在去世前那几个星期很是沉默寡言,甚至显得尖酸刻薄。确实,对一个已决定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来说,这看来还是合乎逻辑的,但由于后来有了这意外的财产赠予一事……”
“您了解的情况不少呢,伯恩斯先生。那时约翰正默默忍受着另一种痛苦,一种几乎治愈不了的病在折磨着他……您已猜出来了,是吗?”
欧文示意表示肯定,但他眼中掠过的闪光使我有所怀疑。
“显然他是从中国带回这个毛病的,虽然他以前总是强烈抨击我们政府的政策,说它将这种毒品传入了这个国家。他始终没告诉过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吸上鸦片的。但在我看来,是在他最后回来前不久,因为我以前一点也没发现。看得出,他一直在尽力隐瞒这件事。这可恶的嗜好根本就不符合他惯常所宣扬的理念,也就是人的尊严。开始时,他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抽;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求大家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得进去打扰他。后来,他丌始常去首都东区一家下作的专门烟馆了……他来去一般是两天,特殊情况下是三天。不过他总是做到了不超过一定剂量。”
“除了您,家里没人知道这事吧?”
“对。他作过努力,也有过安排。随后,差不多就在发生了遗产这件事时,他的确开始沉沦了,不过我以为这是他恶习合乎逻辑的发展结果。除了他精神上的痛苦,他还越来越抱怨自己的胃有问题,说是消化不良。他已经欲罢不能了,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顶住.再也无法装出很体面的样子,因此宁可在名声彻底扫地之前就上路……”
“这些他都明白给您讲过吗?”
“没有,但我理解。”
“您所说的那家烟馆,您知道吗?”
“是的,叫‘梦幻之花’。但我自己从未去过。”
“我明白了,就在‘酸橙屋’的旁边,对吧?”
“没错,我看就是。”
欧文专心望着手里轻轻握住的茶杯,默默想了一会儿,问道:
“除了这件事,他在自己休息的屋里并没有任何其他特别的活动,是吗?”
“就我所知,没有。不过无论还有什么怪癖,我都愿意用它来换掉毒瘾,他的晚年就毁在这上头了。”
“还有一点,理查森太太,我想再回过来提一提,是关于赫拉克勒斯生父的人品方面。无疑,您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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