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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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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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来到我这位朋友的寓所。他身体情况似乎比我更糟。他穿着暖和的睡袍,老在擤鼻涕,每次都从手边的一叠手帕里拿出一方,用过后就扔进壁炉火中。我尤其惊讶的是,它们都是质地很好的纯白织物,而且做工精细。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向他指出这一点。

“我说,欧文,您是不是钱太多了,可以把这么漂亮的绣花手帕不当回事?”

“正是如此,我不喜欢绣品,”他反驳道,“至少在它们成为多余的时候是这样,这些手帕便属此例。它们在本质上是具有功能的物品,这一点我们要记住。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它们的洁白无瑕当中,便已有一种高尚的朴素在内,依我浅见,这于它们自己已是足够的了。您很了解,我一直信奉美不一定是要纷繁复杂的。不,说真的,我厌恶刺了绣的手帕!对我而言,这是将它们打发走的好机会。”

他拿起一方全新的手帕,大声擤着鼻涕,随后扔进火中,像是要把他所说的话再强调一番。但我接着说:“我还是认为,这很可惜!您想想那些如同艺术家一般的手指吧,它们在绣花时饱含着多少爱呀……”

“这些是我父亲这边已故祖母绣的。”

“好啊,我不认为她现在见到您这样会非常高兴的。”

“相反。她一定会认为我确实舍不得它们,认为我是在作什么献祭来表明我对她的爱呢!”

“天呐,但愿她听不到您的话!”

“没有危险,阿喀琉斯。您放心好了,因为她已聋得什么都听不见了。要是您愿意,我建议您暂时忘了我祖母,回到我们案子上来吧。”

“乐于从命。”我淡淡答道。

“在许多方面,我觉得这个案子的信息很不少了。这个罪犯的轮廓正在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是个什么样的轮廓呢?”我感到意外,问道。

“‘克里特公牛’一案,显示此人力大无比。‘金角牝鹿’案,说明他驾驭事件的能力,换句话说,表现了他的聪明才智,或者说,有计谋。在‘斩杀勒耳那蛇怪’案中同样可以看出这一点。现在,我们还可加上另一种才华……”

“什么才华?”

“残忍,”我的朋友答道,目光阴沉,“总之这是在给我们造就一个特别可怕的罪犯。”

“我承认,这最后一起罪行使我相当不安过。当我一想起这事,只要听听那个渔夫的证词,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管怎样,我们找他作了询问是对头的。他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这个陌生人在惨剧前夜经过旅店时,身披一张狮皮。目前我们至少可以肯定,我们走的路子不错。”

“发生了这种野蛮的凶杀案,怎么还会不相信呢?”我叹了口气,喝着朋友给我备下的热饮。

“是啊,很清楚了,”他表示同意,“这新的‘大作’具有高手的风格,可又是何等样的大作啊!为求得整体上的象征意义,他干脆把猎犬当了祭品。这七个给砍下的狗头,就像是勒耳那蛇怪的蛇头;而它们被灼烧过的脖颈,也一如传说那样……更不用对‘勒耳那’本身的选择了——她蛰居在那个沼泽地,用她的狗在四周散播恐怖,还有比这可憎的老太婆更好的选择吗?坦率地说,我还不这样认为呢;现场只有七只狗而不是八只,并不像有八个头的勒耳那蛇怪,显然会有人挑剔这一点的。不过在这细节上吹毛求庛,恐怕又不大适合,因为其余一切都很完美。”

“‘一切’……我想,您指的是压在石块下的‘勒耳那’的主头?”

“对,这一点很突出。这是一流的凶杀。太清楚了,太完美了……”他朝手帕挑剔地看了一眼。刚才他将它打开,摊在膝上。此时他怀着一种快意将它抹平,又接着说话,“完美得就像这些洁白的手帕……得了,不谈那些画蛇添足的装饰了。我们这位赫拉克勒斯是不折不扣地模仿传说去做,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点缀。这一点很令人注目!真的,阿喀琉斯,相信我,这些罪案具有一种高尚的朴素,而实施起来却是很难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最近几天夜里,我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想,他是用了什么伎俩把那些狗弄得服服帖帖的……”

“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有个推测:我们这位英雄人在一棵树上,那些猎犬的尖牙利齿咬不到他;而他在树上用套索,将它们一个个逮住……”

欧文责怪地朝我看了一眼。

“对那些惹不得的狗,您以为可以这么做吗?得了吧!它们会跳起来抓住套索,而您只有识相些放开它!否则您马上就会落到地上,正好给猎狗们美餐一顿。”

“只是一个推测嘛,想不出更好的了。您呢,您这方面有什么见地吗?”

他将格罗格酒一饮而尽,惬意地舒了口气,答道:

“眼下我只是在考虑问题的心理学方面。在我看来,当前倒是这一点占首要地位,这样我们才能迅速发现罪犯的踪迹。技术方面的难解之处以后再说。”

“您大概已有个想法了吧?”

“要说呢,是有个初步想法在形成。我想这涉及到某个叛逆的天神式人物。他杀人时认为自己是在行善。他和赫拉克勒斯一样,想让世界摆脱那些威胁着自己的妖魔鬼怪……”

“为什么他要去做这件事呢?”

“也许简简单单,就是想模仿我们那位有名的英雄。除非,他是为了补救一个严重的过失而去干了这些事。”

我思索了一会儿,指出说:

“英雄赫拉克勒斯在一次勃然大怒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是吗?”

8

留给“内维尔·劳埃德养女”住的房间,令年轻女子十分满意。两个大窗朝东,面向着殖民地风格的大平台。在朝阳的亮光中醒来,真是再惬意不过了。树木转绿,小鸟欢快地啁啾,白天慢慢变长。种种预兆都很不错,翠径庄园正在迎来那美好的季节。

年轻女子非常喜欢那木头檐壁。它做工精致,使大平台屋顶的一圈边框很是显眼。她从自己床上望去还只能大体看到它,但已足以使她领略到东方构思的一种韵味了。此外,她对整个这幢宅子也很欣赏。没有一间屋子是同样的,没有一处地方不够协调。多种风格交相呼应,融合得令人称奇。一切都使整个宅子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氛。确实,这个年轻的伦敦女子到了这里以后,一直是以务实的态度来看待事物的。三天过去了,而她“负责勾引的男人”犹未露面。但他回来也就在眼前,到那时正事才会开始。既然还有缓冲的时间,她就想充分利用,尽量不去想她的使命,努力以平静的心情去欣赏翠径庄园那可人又特殊的魅力。

她还在床上躺着,随意打量着房间四处。墙上挂着一幅天蓝色的壁毯,绘有古希腊多利斯柱型的大圆柱和金月桂树的装饰框缘,完全是新古典主义风格。随意的几片葡萄树叶也使整个画面色彩显得生动不少。至于家具,有一个衣橱,一把扶手椅,一张靠墙放的桌子,另外还有一面活动穿衣镜。它的顶上饰有一个三角楣,在细木工艺方面也可算是一大贡献。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卷宗那儿,决定用过早餐后再打开它。

半小时后,她翻阅着卷宗,既觉得好玩又不禁陷入思考。字体正规而且斜写,笔迹果断:

为使您的使命成功,绝对需要竭尽全力做到与死者相像。下面提供一些情况,它们来之不易……

帕特里夏的父母数年前便去了欧洲大陆,因此调查变得更加棘手。阿特金森一家度日总是入不敷出。作为喜剧演员,大体上碌碌无为,生活放荡不羁……但小姑娘的教育似乎未曾中断,且方向明确,要搞艺术。

幼时学过绘画,以花卉为主题的水彩画很是出色。您在这方面有所入门极为必要。在赫拉克勒斯两个大柳条箱里精心保存的物品中,您会发现她的一些画作。她很早就学会了骑术,此项水平达优。您要立即去上几堂课,切切。

帕特里夏这姑娘另类、淘气、怪癖,很早便无人能管。十七岁时离开父母,似再未与他们言归于好。曾多次与年长于她的男人发生过性关系,其中几次并造成丑闻、社交晚会上时有酩酊大醉之事。另有一些不良习气也遭诟病。在与赫拉克勒斯相识前一年,独自一人生活,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赫拉克勒斯房间里有帧她的照片,显眼地放在他的五斗橱上。可能在她的衣物用品里还有另外几张。照片拍得一般,和我附在这文件里所拍的差不多。我未能找到更好的。

在前面提到过的那两个大箱子里,您会找到她以前的衣服。穿上它们大概也算合乎情理,但要事先取得赫拉克勒斯同意。

……尤其是,您要非常谨慎,始终不能惹他气恼。若他开始显有恼怒的迹象,最好避开他。他还非常敏感,不喜欢受人愚弄或遭人嘲笑……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让他晓得骗局……因为那时就得担心最糟糕的情况了!

对您教父要显得亲热,但别过度。须知他从您很小以后就没再见过面。

……不可对“中国居”显得不敬。有人在不尊重已故父亲的遗愿时,赫拉克勒斯会将其视为居心不良。

此后由我和您联系以掌握情况。这方面您不要采取任何主动。最小的失误也可能后果严重。我不怀疑您会成功。祝您好运。

“内维尔舅舅的养女”合上卷宗,将它细心地收进自己的手提箱,走出了房间。她想去花园那儿,故而沿着大走廊走去,又在通往西厢房的岔路口那儿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封起来的房间门上。她还未曾真正想过这问题,但已几次听说了这个房间所带来的神秘。她觉得不可理解的是,一个男人会希望自己死了之后还不让别人去碰一个地方,尽管这是他的心爱之处、他的内心世界……此外她在奇怪,这以后居然就没一个人违忤这个古怪的禁令。她看到了一个仆人的身影,便又继续朝前走去,心想好奇心遭灾祸。她决计尊重死者的愿望,不过内心深处却有什么在向她嘀咕,只要有适当的机会,她也许会忍不住要朝里面稍稍看上一眼的。在先祖肖像画廊,前面的一段是赫拉克勒斯十二功绩的书板。它们使她微微一笑。她已经认认真真地看过好几遍了,但还是又认真欣赏起来。

“赫拉克勒斯,这位英雄的眼神多温柔呀。”她想着想着,不觉笑出声来,但瞬间便止住了笑。她嗅到从开着的门传来的游廊那儿的气味,还听到了笛声。她马上想起德雷克和他的蛇。此前她听到介绍赫拉克勒斯的这位哥哥,具体说起游廊这块地方的一些情况时,不禁将他和他的那些“食客”等同起来,只听得手心出汗、眼神畏缩。当时,她觉得她的“教父”内维尔·劳埃德的态度太过做作,但对其本人,她认为还是相当讨人喜欢的。她不满的是,“教父”当时拉她的胳膊,当着家里其他人说:“现在,亲爱的丽塔,请随着德雷克一块儿去吧,他会很乐意向您介绍他那些宠物的……这个小小的动物园可是翠径的一大景观,我们都因此感到骄傲呢。”

薇拉和迈克尔的脸色并不认可最后这句话。当时她无法推脱这个邀请,尽管她对蛇厌恶之至。德雷克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向她描述了这些爬行动物,并且强调,它们对外行人才会有危险,而他自己是根本不用害怕的,对这一点他很有信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位翠径的新住客无疑是在受罪了,她不得不睁大眼睛瞧着这些覆有鳞片的身子。它们盘成一团,虎视眈眈;要么便根本一动不动,而这架势似乎更有威胁性。这段时间里德雷克始终显得很健谈,而且事前也没讲什么牢骚怪话。

“前面的这两颗牙齿,通常称为‘钩牙’,是空心的。它们咬进您的皮肤时,就像是皮下注射器……”

此时她若合上眼睛,一定会觉得胳膊上被咬得很痛,恐怕还会晕过去或大叫起来。

周身都冒出细汗了,这可不是时候!

“那里,您看到蕨草后面的那条黑带样儿的,是Den droaspis polylepis,也就是非洲剧毒黑蛇,这个名字大家都很熟悉。人们很少见到它,但你要知道,这可是最最令人生畏的一种蛇类。”

对此她毫不怀疑。

“……总的来讲,有两种类型的毒液。一类对神经系统起作用,可导致呼吸停止或心脏停搏。另一类则使血液质变,破坏血管和组织;总之吧,它们发生作用的时间要比前一类来得慢些。”

“但最终结果一样啊!”

“对,如果手头没有适当解毒药的话……应当说,这在实际情况中相当少见。但就我而言,这些都没必要,尤其是从我开始和它们进行沟通以后。”

说到这里,他又向她讲了自己一套有关笛声音质的理论。如果音质浑然天成,而且乐曲又演奏得到位,那么蛇是容易接受这声音的。她耐心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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