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没有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抢着说:“公子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就是为了清扫阻障,获取超级武器。山腹一战,我们投入了太多兵力,有损失,也有所得。目前来看,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我们必须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干掉一切绊脚石,迅速清场,然后全力对付青龙,这也是公子一向坚持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具体体现。”
大先生慢慢地打了个哈欠,三先生的脸冷得似乎已经结冰,显然对二先生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是吗?”蒋公子笑了。
二先生嘿嘿笑着,弯弯腰,斜瞟着叶天:“当然,一切由公子定夺。”
蒋公子扬了扬那双英挺的浓眉,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回头看看二先生:“那么,空闻大师的手指呢?那笔帐怎么算?人家已经断指保人了,我们也答应放手,现在岂能出尔反尔?”
他们仿佛已经忘掉了坐在对面的叶天,只当他是透明的空气一样。
叶天一动不动地木然坐着,但他的视线却不动声色地罩定了蒋公子、三竿竹,寻找他们身体的弱点,并详细计算出火拼开始后四人的进退路线。
二先生猥猥琐琐地回答:“‘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本来就是江湖人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则,做大事不拘小节,成大业不怕杀人。公子是做大事、成大业的人,何必拘泥于那些江湖约定?嘿嘿嘿嘿……”他的五官奇怪地皱缩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放屁!”三先生从牙缝里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大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像是突然睡醒了一样,双眼灼灼放光:“一根手指,可以归还。”他举起右手,扬起大拇指,继续说下去,“但是,公子的千秋大业,却是耽搁不得的。”
这番话,引来的却是三先生的四个字——“放屁放屁!”
在这次小小的语言冲突过程中,叶天找到了出手的契机。他向前一扑,身子如跃出湍流的一尾剑雨,反握小刀,划向蒋公子的耳后要害。对方正扭头向后,所以那个致命部位像是摆好了等叶天来袭一般。
电光石火的刹那,叶天无法预料一刀切下的结局。他当然知道“乱枪射成筛子”的惨状,因为在巴格达时,他和同袍们不止一次从突袭战中全身而退,阻击者几乎人人都变成了浑身弹孔的“人肉筛子”。
“如果能够报恩,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刀刃触及蒋公子耳后命门时,叶天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他不愿生命就此结束,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欠下太多人情债之后,只能用性命来抵偿。
枪声并未响起,叶天那一刀也没能如预想的那样斜切下去。相反,刀刃一下子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吸住,当那气场先顺时针、后逆时针一旋、一扭之后,他的腕部被狠狠地连拗两次,只能放手弃刀。
“这样做,空闻大师不就白白牺牲了吗?”蒋公子回头,双臂一扬,旋转气场急速扩大,把叶天卷入其中,身不由己地逆时针旋转,如同湍急漩涡中的小舟。
“他要你活,才断十指。你以死还情,两个人全都白白牺牲,有意思吗?”蒋公子一边说话,一边摆动双臂,源源不断地发出“太极旋劲”,直到将叶天送出十步之外,才微笑着收手。
叶天在对方无形后劲的影响下,又多转了四五圈,才背靠墙壁站定。
“大太极……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他苦笑着摇头,终于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那种名为“大太极”的功夫,是江湖上六大太极分支的掌门人汇聚一堂,共同研究出的一种似太极又非太极的崭新武功。该武功成型时间是在1930年前后,研发过程由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军技击处出资赞助。最终,技击处理所应当地攫取了研究成果,将“大太极”秘密传授给政府高官的后代。这一过程,是政府方面为了应付日本忍者无处不在的刺杀而采取的自保行动。只不过,高官后代大多娇生惯养,不能吃苦练习,而且战争开始后,这些人率先移居中立国,过上了声色犬马的舒适生活,手中有大把黄金美元,根本用不上武功。久而久之,“大太极”便慢慢失传,成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的传说。
“现在,我们可以静下心来谈了,是吗?”蒋公子脸上的笑容隐去,嘴角紧抿着,坐得笔直,如同一张慢慢张开的长弓。
叶天点点头,他明白了两点,一是对方的技击水平超过自己太多,二是对方没有恶意。
“你们出去吧,我单独跟叶天谈。通知谍报人员,密切追踪与青龙有关的通讯信号。我有种预感,他正在酝酿反击。我们之间,并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而是雄狮与狂龙之战,势均力敌,不相伯仲。谁错判了形势,谁就将在须臾之间遭受灭顶之灾。”蒋公子向三竿竹挥挥手,三个人就鱼贯而出,然后反手关门。
叶天等到天旋地转感完全消失,才一步一步地走回沙发旁,沉重地落座。以蒋公子、竹联帮的巨大实力,犹然对青龙颇为忌惮,可见这条来自伊拉克的黑道狂龙真的不容小觑。
“从哪里说起呢?”蒋公子自言自语地问。
“蒋公子请尽管说,在下洗耳恭听。”叶天诚心诚意地说。他心里对蒋公子的敌意正在消失,因为对方拥有无比强大的政治力量、黑道力量,是华裔中唯一能与青龙抗衡的人物。远在港岛的空闻大师能断指保命,其实是对方给面子,否则,以竹联帮横扫一切的实力,随便要消灭哪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刚刚你提到《唐雎不辱使命》里的句子,不如就从这里说起吧。反正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蒋公子用右手在膝头上“得得”地打着拍子,漫声背诵,“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嗯,唐雎所举的这些例子,无一不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是刺客列传中的佼佼者。你提及这几句的目的,是不是在提醒我,你也能像专诸、聂政、要离一样,暴起杀敌,以泄胸中之恨?”
叶天无语,因为他已经尝试过刺杀,结果是铩羽而归。
蒋公子继续背诵:“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叶天,我必须得感谢你,毕竟在动手之前,你给了我一些小小的警示,才不至于在这里上演一幕‘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闹剧。你用《唐雎不辱使命》警示我,我回头示意三竿竹不要开枪,这两个环节丝丝入扣,配合得恰到好处,然后我们点到即止,没有造成任何误伤。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只须一个眼神,我们之间就能心领神会。既然如此,你何不考虑加入我们,一起对抗青龙?”
叶天皱着眉抹了把脸,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的快袭,的确有试探之意,如果对方不理解,那么“试探”就变成了“刺杀”,房间中必定有人横死。蒋公子及时领会到了这一点,堪称一位“陌生的知己”。
“加入你们?我义父的十根手指怎么解释?”叶天苦笑。
蒋公子严肃地回答:“直说吧,空闻大师出家之前,身兼竹联帮外堂大长老、台岛白道要员、台岛机密中心‘黑室’隐形中层领导人几个非常敏感的职务。普通人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就算自杀退出都不可能,因为整个人都被绑在燃烧的战车上,骑虎难下。这一次,我亲抵宝莲禅寺,向他晓以利害关系,然后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替他做担保,得到‘黑室’批准,只要‘自断十指’,就能与台岛黑白两道脱清干系,各不相欠。断几指、断指理由都是表面现象,重要的是,从现在起,他只是空闻大师,身份洗白,再无后顾之忧。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全力帮他?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是吗?”
叶天摇摇头,感激地一笑:“蒋公子,我没那么笨,一旦明白了你的身份,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公益公理。”
蒋公子笑笑,一拍膝盖:“哈,果然,果然,跟你、跟空闻大师这样的聪明人谈话就是简单痛快,不用把话说透,彼此就心知肚明。”
稍后,他又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惜,世界上的聪明人越来越少了,纵观竹联帮上下,全都是心急火燎只顾眼前的短视之辈,根本无法理解我在下的这一大盘棋。叶天,重复一遍,过来帮我吧,大家合力,做一番利国利民、光宗耀祖的大事,怎么样?”
叶天坚决地摇头,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蒋公子,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蒋公子的浓眉倏地一跳,仿佛暗夜里突然出现的刀光,本来平平地覆盖在膝头上的双掌也一下子握紧:“有消息显示,你已经身在‘长江矩阵’部队之内?”
叶天平静地看着对方的脸,眼中只有茫然的苦笑:“怎么会?我的履历表非常简单,离开海豹突击队以后,一直留在香港,连出入境记录都没有。蒋公子的眼线遍布亚洲,要查清这一点,比看清小餐馆的菜单还容易。”
蒋公子想了想,举手揉了揉鼻子,顺势将拳头松开,然后拉住深灰色西装的衣领,轻轻抻了两下。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掩盖他内心的疑忌与揣想,最终,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已经打消了疑心。
叶天心里,对蒋公子的身份已经弄清了八分。对方是台岛贵胄的后代,家财不计其数,政界、军界、黑道上的领袖与大佬都要给他面子,但他的公开身份只是“公子哥”,所以连三竿竹在内的所有人都称他为“蒋公子”。事实上,他精通技击和枪械,师从于台岛最优秀的黑道宗师级人物,身手之犀利,绝对排名台岛江湖前十之内。再者,他精通经济学与政治学,拥有欧美十几所顶级名校的博士头衔。总之,这是一个内心非常复杂的年轻人,表面上却伪装得十分谦虚低调。
据称,香港那位姓查的文学大师所撰《天龙八部》小说中,“南慕容、北乔峰”的江湖游侠“慕容复”原型即是蒋公子。
关于空闻大师的身份,蒋公子说的一分不差。那么这个“断指洗白”的过程,也是非常巧妙的,等于解决了长期困扰空闻大师的一个大麻烦。所以,归根结底,蒋公子是以此来向叶天“示好”。
“你跟‘长江矩阵’无关,那就最好了,因为我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必将跟他们针锋相对,大家刀对刀、枪对枪地正面对抗,死人不可避免。叶天,我可不希望刚才的那一幕重新上演一遍,我实在没有把握再次接下你那一刀。”小刀就在茶几上,蒋公子捏起刀尖,刀柄向前,送向叶天手中。
这种“太阿倒持”之势,确切地表明,他已经不把叶天当成敌人。
叶天收好小刀,由衷地赞叹:“蒋公子,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懂得‘大太极’这门武功了。凭良心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没把握伤得了你。”
蒋公子再次叹气:“你太谦虚了,我可以告诉你,青龙的实力只怕在我之上。这次,我带了竹联帮最顶尖的高手过来,就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趁对方立足未稳,抢先下手。之前,我包下了整座宾馆,把各楼层的保安人员全都换成竹联帮高手,就是算定了青龙要下榻此处。按照原定计划,整座大厦都将为他殉葬。”
叶天一惊,不自觉地向门口望去。
在相邻房间中,司空摘星、孔雀、小彩必定已经被竹联帮控制,他不得不为他们的安危揪心。
“可是,青龙非常狡猾,不知是嗅到了什么,乘坐的车子穿盐源县而过,一直北上。我本该直接追过去,却发现了你,于是就耽搁下来。如果线报准确的话,此刻青龙的车队就停在盐源县东北五十公里处的花红乡四大家子坟村。在我的第二个计划中,明日朝阳初升时发动地面渗透式进攻,务求带他的人头撤离。青龙,是我计划中最强劲的对手,不杀他,其它事根本无从着手。或者说,不杀青龙,总有一天我会被他所杀,因为他也同样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蒋公子悠悠地说,合起双掌,竖放胸口,做了个围棋选手在比赛中经常使用的“长考”动作,侧着头思索了一阵,再继续下去,“如果说,围绕‘超级武器’的争夺战是一局棋,那么,花红乡击杀青龙之役就是双方必争的‘急所’,其余针对日本人、黑夜金达莱的战斗皆只是‘大场’。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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