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廊下守着的小宫女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陛下来了,也不通报一声。”芳汀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奴婢,怎么能够谴责皇帝陛下呢?于是她开始数落起在廊下守夜的小宫女们来。
说到这个,朱见深也来气了:“莫说那廊下的小宫女,你是怎么回事儿?守在主子寝殿里头,主子不舒服唤你的时候,你却睡得死沉死沉的!”
“奴婢。。。。。。”这确实是自己的错儿,芳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要怪芳汀了。”躺在床上的柏芷开口为芳汀说话,“今日本不是芳汀当值,只是樱草昨日在小厨房里头帮忙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最近没办法守夜了,所以才由芳汀替上。”
柏芷又看着芳汀:“陛下深夜来这儿,应该是有话同本宫说,你先去正殿里头守着吧。”
“是。”芳汀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寝殿,突然又被皇帝陛下叫住了:
“朕今日到毓德宫来的事情,切不可透露给第四个人知道。”
这命令好生奇怪,芳汀下意识地去看自家娘娘,但柏芷亦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没有说什么。
芳汀应了一声,退到了正殿里头。
陛下和娘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总觉得两个人古古怪怪的。还有啊,瞧着娘娘对陛下的态度,万贞儿那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芳汀揣着一肚子疑惑,乖乖在正殿里头守着。
朱见深见芳汀出去了,这才坐在了柏芷的床边,歉意地看着芷儿:“芷儿,你辛苦了。”他不知道孕妇怀着孩子的时候会有这么多难受的症状,今日亲眼见到,心里头对柏芷的愧疚又多了一些。
柏芷却问道:“陛下,你怎么突然来了?”事情都解决了?
朱见深握住了柏芷的手:“我放心不下你。”他在柏芷旁边和衣躺下,小心翼翼地挨着柏芷,生怕伤到她。
“我没事的。”柏芷摇了摇头,“陛下的事情还未做完,这个时候过来,要是惹人猜疑那就不好了。”
“我是偷偷过来的,没有其他人知道。”朱见深很是后悔,“应该早些过来的。”
柏芷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住了朱见深的手:“我现在这个状态,能为陛下做的,就是尽量不成为陛下的累赘啦。”
“芷儿怎么会是累赘。。。。。。”
两个人静静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袁彬一路提着灯笼、避开了宫内巡逻的侍卫,将齐妃一路平安地送回了永宁宫的边门。此时已是深夜,连守边门的小太监也都去睡觉了。
齐妃拿着钥匙,熟稔地打开了边门上头的锁。
袁彬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这女人晚上偷偷溜出来是常有的事情,连边门的钥匙都背备着呢。
“这宫里头耳目众多,虽然你装扮成了宫女的样子,也难免不被发现。”虽说觉得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多得很,但是临别的时候,袁彬还是嘱咐于她。
齐妃却笑了笑:“若非如此,恐怕我的命还要没的快些。”隐约的灯笼微光和淡白的月光照耀下,她这笑竟然也显得有些惨白。
袁彬心里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想追问,但是齐妃已经轻巧地略过那道边门,往正殿里头走去。袁彬只得将心中的疑问咽了回去。
齐妃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袁彬,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袁彬点了点头,但却仍旧看着她约莫是走进了永宁宫正殿里头、身影全部消失,这才离开。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不对劲。若是换了以往,可不会对这么一个行踪诡谲、居心叵测的女人这么关注、这么担心。但是拥有层层谜团的齐妃,表面看上去肆意张扬,但其实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罢了。
袁彬一路往回走,一路想要收回自己的心思。玄色的披风在夜风中拂过、猎猎作响,凛冽的冷风刮过他的脸庞,但却没有办法熄灭他心里面涌上的异样的心思。
看来,疯的不止是那个女人。
冬天里头的天亮的很慢,但是丑时方过的时候,朱见深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回自己的乾清宫了。再过一个多时辰,不管是汪德、还是其他的人,都该发现自己不在乾清宫里头了。
“陛下要走了么?”柏芷也跟着坐了起来。朱见深连忙帮她把被子拉上、省得她着凉。
“再不离开的话,就该被人发现了。”朱见深苦笑,“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真是累着你了。快些躺下睡觉吧。”
柏芷点了点头。
她这乖觉的样子让朱见深更加愧疚,他轻轻地抚了抚柏芷的脸庞:“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柏芷摇了摇头,“陛下每天这么来来回回的跑,那才是真的累着了。陛下心里有我,就已经足够了。我没有关系的。”
朱见深默默无语,想要抓住居心叵测的那个奴才并不难,重要的是,如何能够证据确凿地处置了他。更何况,这奴才钻营多年,这宫里头的奴才们,也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同党。
想要结束这件事情,还是要花费一段时间的。
“有空的话就来看你。”朱见深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好每天都过来瞧上柏芷一眼。
“近日宫里头不大太平,芷儿你最好还是呆在毓德宫里头。”临走的时候,朱见深这么嘱咐柏芷。
柏芷点了点头,朱见深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走到了正殿里头。
芳汀就算再困,皇帝陛下的突然到来也让她的睡意全消。看见皇帝陛下从寝殿里头出来,芳汀下意识地向他行了一礼。
朱见深指了指寝殿里头:“快些进去伺候芷儿。”
“是。”芳汀点头应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快步到了寝殿里头。
“娘娘,陛下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芳汀觉得奇怪。这皇帝陛下在深夜偷偷摸摸地到毓德宫里头来也就罢了,怎么呆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走了。
岂料柏芷一脸神秘:“嘘。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两个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芳汀彻底迷茫了。
趁着芳汀在寝殿里头和柏芷说话的功夫,朱见深又悄无声息地从毓德宫正殿的隐蔽暗门离开,迅速地回了自己的乾清宫。
这个时候,朱见深觉得,当初自己将柏芷的寝宫安排在六宫之中离乾清宫最近的毓德宫,真的是太明智了!
☆、第一〇八章
这个时候觉得疑惑茫然的除了芳汀,还有那永宁宫的栗绛。
原本齐妃为了将栗绛拉下水,曾带着栗绛一同去重华宫里头与袁彬私会。但是她和皇帝陛下之间的合作,栗绛却是压根不知的。
最初有着红笺的帮忙,齐妃偷偷借着永宁宫里头的隐蔽暗门离开永宁宫、去和皇帝碰头,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然而次数多了,难免会引起栗绛的怀疑。
就像今天这样,齐妃回到正殿里头的时候,栗绛就在正殿里面等她。齐妃从通过暗门,突然出现在正殿里头的时候,栗绛还以为是守在廊下的小宫女儿进来了。
但是当她看清了齐妃的脸,她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娘娘,您这是。。。。。。!”天呐!娘娘怎么这副打扮!不用说,肯定又出去偷偷见袁大人了!
“哦,本宫睡不着,出去逛逛。”虽然被栗绛撞破,但是齐妃仍旧十分淡定。再怎么说,这丫头现在也是自己的人了,怕什么呢?
“娘娘!”栗绛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您老是这样偷偷与袁大人私会。。。。。。不大好吧?”呸!简直是太不好了!
“嗯?”齐妃自己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谁说本宫是去见那块木头了?”
“那您是。。。。。。?”栗绛看着齐妃这一身小宫女的妆扮,突然也起了怀疑。以娘娘的性子,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会去见袁大人。那她又是去见谁了!?那位大人么?可是最近也没有收到什么秘密指令啊。。。。。。
“不要胡思乱想了。”齐妃瞥了栗绛一眼,“本宫是真的睡不着,就去祖母曾经呆过的地方转了一圈。”
“老夫人?!”栗绛自然记得旧宅里头,曾经教导过她和其他一众打算送入宫做宫女的小女孩的那位老夫人。她年级虽然有些大了,但是却仍旧精神抖擞、富贵雍容、威严赫赫。至今她还记得那位老夫人说过的一句话:“你们若是想过好日子,那就要好好学习宫里头的规矩。等到你们进了宫,这富贵荣华,可都抓在你们自己的手里头。”
怀着别样的兴奋与向往,栗绛进了宫。宫里头确实不比宫外,就算是最低等的宫女,也永远穿着干净好看的衣裳、打扮得整洁漂亮,甚至每天,还能吃得饱饱的、再也不用担心会挨饿。
但是那位老夫人没说的是,这宫里头的荣华富贵看似触手可得,然而却是铺在无数白骨上头成就的。而不巧的是,自己就恰恰是那辅佐贵人成其一生荣华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白骨之一。
然而此时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已经攥在了大人的手里面,就算是自己伺候着的这位贵人多骄纵任性、愚钝不堪都好,自己还是得老老实实陪着她走下去。
哪知自家娘娘的心思,比起自己想的,要深沉的多、也要不安分的多。自己还以为她背离家族,定然是已经做好了与其一刀两断的心思,然而现在她又说去了老夫人呆过的地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祖母呆过的,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齐妃冷笑,“上回你不是也去过那重华宫么?觉得如何?”
栗绛以前就猜测那位老夫人是宫中旧人,现在听齐妃这么说,心里头也有了底:“重华宫蔚宇气派,自然是个好去处。”
“好去处?”齐妃看着栗绛,“这宫里头可没有什么好去处。你也太不实诚了。”
栗绛可真是摸不清齐妃的想法:娘娘难不成不是因为思念老夫人,才去的重华宫?
但是此时齐妃却有些怔怔的,看着外头无边蔓延、不见一丝亮光的黑夜,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栗绛听:“皇帝的宠爱,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就算卑贱的寒门家族再怎么苦心钻营,也没有办法因此而荣光不衰。难不成父亲大人真的以为,数代之后,这大明的江山,能够在暗中改姓易主。。。。。。?”
齐妃这番话说的沉重,栗绛听得也是心惊肉跳。虽然心里面模糊有个概念,但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直到今日齐妃这么一提醒,她才知道原来那位大人要做的,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自从入宫之后,栗绛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既没有办法像那位老夫人说的那样,抓住这后宫中的每一个机会、成就自己的尊荣,也不得不听任主子的摆布。主子让自己做什么,那便做什么。
之前是那位大人,现在是齐妃娘娘。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仔细想想,或许跟了娘娘,是个更加明智的选择。
当初自己入府训练,所图不过是家中母亲和妹妹每日温饱。那时候年级虽然小,可她却清楚记得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虏、京城内外的动荡!若不是自己甘愿入府受训,得到了那位大人的庇护,恐怕自家三口都要折在这乱世里头;直到后来英宗皇帝的弟弟郕王登基,京中这才又恢复了平稳。
普通百姓所求,不过是世道平稳,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和辛勤劳动糊口、过上好日子罢了。自己亦如是。
若是齐妃娘娘听从大人的安排,即使近期无尤,恐怕几代之后,京城内外又将动荡不安。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最普通的百姓!
齐妃说出了自己刚才忍住、没有在袁彬跟前说出的想法,再抬起头,却看见栗绛这丫头满眼敬佩地看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啦?齐妃觉得奇怪。
“奴婢觉得,娘娘所言甚是!”这回栗绛没有敷衍,满眼诚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愿意跟着娘娘效犬马之劳!”
哪知齐妃泼了她一头的冷水:“你只要乖乖听本宫的话、不要时不时给本宫添乱就行了。”
。。。。。。栗绛再也说不出话来。自己有那么不得用?
其实有些事情,就算身边的贴身侍女再怎么得用,主子也不会全盘托出的。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需要自己的秘密。而一个聪明的下人,是会凭着长期的经验和默契、逐渐学会揣测主子的心意,而不是仅仅光听主子吩咐的。
自从万贞儿再次得宠之后,干脆直接将那昔如调到了自己身边,作自己的贴身侍女。
自从她任乾清宫管事姑姑以来,便利用手中的一丁点职权、也将昔如安插到了乾清宫作粗使宫女伺候着。虽然这没有能够瞒过皇帝陛下的眼睛,但当初皇帝陛下将万贞儿调到乾清宫、就近伺候着自己,原意是为了能够方便监视万贞儿。她这一点点小动作,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