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虽然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大家都清楚他的意思。柏芷活到这么大,虽然柏夫人对其要求严苛,大家闺秀该学的琴棋书画、女工、管家等皆未落下,但那毕竟也只是为了将来许配一户好人家、作正妻打下基础。这一旦嫁入宫中,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柏芷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天真单纯,尚未见识过人间险恶。这样子的姑娘,嫁入宫中,若是得太子庇护也就罢了,若是不得太子心意,那岂不是相当于羊入虎口?
另外,虽然柏杞之前对袁彬多有埋汰,但是无非就是仗着他是袁彬未来大舅子的身份,不想让袁彬那么轻易娶到柏芷、从而产生轻慢之心。但是这赐婚的旨意既下,那柏芷和袁彬的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不知为何,柏杞突然觉得袁彬有些可怜。
“这。。。。。。”想起袁彬,柏大人脸上亦有愧色。本想与袁彬缔结姻亲,只是被皇帝陛下这么一搅和,恐怕日后也无脸面见袁彬。难不成自己安分了这么多年,皇上对自己还是不放心?柏大人心里面突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当初自己守卫南苑的时候可没少给当初尚是废帝得的当今天子行方便,更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产生轻慢之心。难道是皇帝陛下认为自家与他的心腹袁彬走得过近,这才下了这赐婚的旨意?
想到最后,柏大人都已经开始阴谋论了。说到底,他也是在八年前的夺门之变中站对队伍的人,纵使外表长得像个莽夫,心里面可是清楚的很。
柏夫人倒不像柏大人想得那样深远,她毕竟只是一届妇孺,大事上还是需要男人家做主才行,她更担心的是自家看似温婉实则倔强的小女儿的心思。
然而柏夫人环顾四周,却发现柏芷不见了。
却原来柏芷解下了赐婚的圣旨、供奉于香案之上之后,便趁乱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后院里头。现在正是寒冷的冬日,后院里的花木皆都凋谢,唯有一棵樟树上头还挂着一些稀稀疏疏的红色叶子。萧瑟的寒风吹在脸上,柏芷并不觉得疼,只是心里面突然很闷。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虽然对男女之爱并没有过多的奢求,但亦希望能够寻得一个好男人、安安稳稳、举案齐眉地过着平常的日子。唯有这样平淡的幸福,方才对得住自己来这明朝走一朝、也对得起那不知因何就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先的柏芷。
只是现在,似乎这个并没有什么野心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虽说对明朝的了解不多,可她也知道明朝的后宫可是乱的很。
虽然后妃多出自寒门,即使因为后妃得宠而受封,那也不过是没有实权的职位,减少了外戚篡权的风险;但是后妃却另辟蹊径、与太监私下勾结,轻则谋害其他妃子、清除异己,重则图谋不轨、暗中架空皇帝的权利。
自己这样没有眼力见儿和野心的人若是进了宫,恐怕也不过是作炮灰的命吧。但是赐婚旨意已下,若是她不咬咬牙进宫的话,恐怕等待柏家的就是灭顶之灾了吧。
呵呵。柏芷冷笑了起来,看来这太子殿下,自己是非嫁不可了。作为未来的皇妃,她都能想到后宫的含沙射影和暗箭伤人了,这可真是大大的麻烦。
“芷儿,原来你在这儿!”柏芷冷笑的场景正巧被过来寻她的柏夫人瞧了个正着。柏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拉住了柏芷的手:“芷儿,你没事吧?”
“女儿无事。”柏芷低下了头,眼眶却倏的红了。她还以为大家都只关心皇帝的赐婚旨意,并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呢。
看着仍旧在逞强的柏芷,柏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女儿的性子,真是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纵使自己心里面有再多的心思,也不愿向亲近的人吐露半分,只闷在自己的心里。
“芷儿,你要知道,既然陛下的赐婚旨意已下,那你嫁给太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柏夫人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柏芷现在的境况。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是个清楚、毫不偏倚的认识,是十分重要的。只有看清局势,才能够静下心来,想出妥善的应对之法。
“女儿知道。”柏芷点了点头,“这是莫大的荣耀。”柏芷试图扯出一个笑来,但是却比哭还难看。
柏夫人拉着柏芷坐到了大树旁边的秋千上,耐心道:“这可是你的违心之语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娘亲想要你知道,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想要让你进宫的想法。正因如此,当初选秀的时候你故意崴了脚,我和你父亲都默许了。”
“娘亲?!”柏芷听到这话,惊讶地抬起头来,她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
“但是既然你现下必须进宫,那娘亲希望你记住,永远都不要再耍小聪明!”能在宫里头好好活到现在的,可都是人精,在他们面前耍小聪明,那可真是不亚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还有一点柏夫人没有直接对柏芷说。纵使进了宫,她也不希望柏芷变成那些为了自身的荣宠而阴险毒辣地对付其他人的人。她柏家的女儿,无论到了哪里,都应该是堂堂正正的!
“芷儿,入了宫之后,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娘亲还是希望你能够保持住自己的初心。”
“初心?”柏芷十分疑惑,眼下嫁给太子,是总是不情愿也不得不做的事情,在这样的威压下,她哪里还有什么初心?
“你是为了柏家才进宫的,然而与其说是为了家族荣耀,不若说是为了保住柏府上下的性命。但是你到了宫中,我们可以帮你的甚少,只能靠你自己了。娘亲只希望,你遇事要冷静思考,既不要被天大的荣华迷了眼,也不要因一时的困寂而冷了心。人活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开心。然而这开心的基础是,首先你能够很好地生存下来。”
柏夫人十分严肃地看着柏芷,“譬如说眼前这桩婚事,即使你再不情愿,这事儿就是这样了。与其愁容满面地嫁进宫去,不如现在就把不甘心发泄出来,欢欢喜喜地嫁人。”既然是一定要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做的圆满、皆大欢喜呢?虽然事情无法转圜,但是过程和结果都是可以通过努力做得更好的。
“母亲。。。。。。”柏芷看着柏夫人的眼神改变了。她料到母亲可能回来劝慰自己,却没想到她会把事实如此严酷地摆在自己眼前。的确,总是自己再不情愿,也得嫁给太子了。与其怨怼、消极地过日子,不如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太子的宠爱并不一定要有,但是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
柏夫人原意是想让柏芷正面积极地面对现在的现状,然而柏芷却有了自己的一番理解。不论如何,柏芷算是接受了赐婚的旨意、定下心来决定嫁给太子了。
就在柏府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赐婚弄昏了头的时候,这消息同时也传进了宫中。万贞儿此时虽然名义上是朱见深的侍女,然而深受太子陛下宠爱的万姑姑除了照顾太子陛下之外,又怎会真的做其他的重活?
当万贞儿卧在绣榻上听见皇帝赐婚这消息之时,眼皮也不过就是微抬了一下,便打发了那自以为能够借此来示好的小宫女儿。即使是那从万千秀女之中脱颖而出的吴妃和王妃,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那半途杀出来的小丫头!
昔日皇帝被囚南宫苑的时候,她也见过当时守卫宫苑的柏珍。不过是一个粗人罢了,生出的女儿能有多少颜色?更何况,便是天仙下凡,太子也离不开自已。虽说太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阴晴不定,但是这一点,她还是很确定的。
不论如何,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二。要说这皇帝陛下也真是奇怪,这么多好日子,偏偏挑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子让太子和柏芷成婚,赐给柏芷的嫁衣妆扮又均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的,但就是没有给柏芷太子妃的名分。
这日一大早,朱见深便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包括教坊司大乐、随侍官舍、侍卫官军在内的几百人,浩浩荡荡地从午门出发,一路来到了柏府门前。
之前与吴妃、王妃成婚,俱是直接将新娘从宫中秀女所呆的宫殿迎到了太子所居的慈庆宫,这么郑重其事出往宫外迎亲还是头一回。莫说是太子朱见深,就是围观的百姓们,都觉得十分新奇。
只是除了新奇之外,朱见深更多的是无奈。他看着带领着侍卫军的袁彬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面上依稀有几分哀戚,心里面就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自家老头子这是抽的什么疯,竟然将袁彬板上钉钉的未来娘子许给了自己,甚至连招呼都没有跟自己提前打过!等到自己想要阻止,柏府都已经收到了赐婚的旨意了。再想想上元灯会上那个颇为有趣的姑娘,往后就要被困在宫里头了,朱见深心里面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她是不是也会埋怨自己,毁了她原本的生活呢?
☆、第八章
虽说是太子,然而朱见深的经历和其他金尊玉贵地长大的太子又有些不同。其父朱祁镇,是明朝唯一一位两度登基的皇帝。他第一次登基的时候,年仅九岁,继位称帝,年号正统。十四年之后,恰逢土木堡之变,二十出头的年轻帝王御驾亲征,谁知竟被瓦剌俘虏。其弟郕王朱祁钰趁机登基称帝,遥尊其为太上皇,改元景泰。瓦剌无奈之下,这才释放了朱祁镇。
然而朱祁镇回宫之后,天下早已易主。即使现下的皇帝是他的弟弟,但是皇家哪有兄弟情?随即,景泰帝便将他软禁于南宫。一锁就是七年。直到景泰八年石亨等人发动夺门之变,朱祁镇这才复位称帝,改元天顺。
在朱祁镇被囚的七年多里头,或许谁都没有注意到当初的太子朱见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虽然年岁虽小,然而从尊贵的太子殿下变成宫中可有可无的废太子,巨大的落差和随之而来的落井下石、白眼相向自然可想而知。那时候,即使是卑微的宫女太监,也是可以欺上他一欺的。而他的父皇和生母周贵妃都无暇自顾,甚少看管他,陪伴他的就只有贴身伺候他的万贞儿。
因此朱见深知道,宫里头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却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家的女儿进了宫,也只是断送后半辈子的幸福罢了。
不过再怎么样,这桩婚事都没了可以转圜的地步。
也罢,自己多多照拂那柏芷便是了。
而一早候着的柏大人见宫中的迎亲队伍来了,便吩咐下人开始放礼炮。礼炮刚刚鸣完,太子便下了马,在礼官的引领下与众人见了礼。虽说太子娶的是自己的女儿,可是终究君臣有别,柏大人带着一行人向太子行礼。好在还未跪下,太子就免了众人的礼。此举让柏大人对太子有了一点点好感。然而站在柏大人身后的柏杞见到太子的容貌,不由暗暗吃惊:这不是那沈公子么!
还未等到他细看确认,众人已经簇拥着太子进了柏府。
此时柏芷已在自己的闺房内,一早就换上了七层翟衣、钗上花树九钗,妆扮得体。太子已到,便有两名女执事入内请柏芷。临走之前,柏夫人只能握住柏芷的手:“芷儿,别忘了前些日子娘亲跟你说的话!”从此之后,后宫险途,柏芷只能一人向前。
柏芷笑了笑:“女儿知道。”红盖头蒙上,熟悉的环境便消失不见。柏芷手执红绸的一端,由女执事引着出了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闺房。一路缓缓向前,直到红绸的另一端被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柏芷知道,那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两人各执红绸的一端,并肩往门外走去。红红的盖头将外面的一切和自己隔开,柏芷只能看到地下的一小块地方以及若有似无映入自己眼帘的未来夫君的衣角。出大厅的时候,柏芷听到一个沉稳干净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小心门槛。”似乎还带着微微的熟悉感。
柏芷一怔,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芳汀已然上前搀扶着她过了门槛。
出了柏府,芳汀便扶着柏芷上了凤轿。手中的红绸终于放下,透过红红的盖头下的细小缝隙,柏芷看见那人似是上了一匹马。
一路辗转,许久才到达皇宫。等到柏芷被人从轿中请出的时候,感觉天色都已经有些黑了。她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大约是中午,幸好提前吃了一些糕点垫了垫肚子,不然这时候肯定得饿疯了。
那红绸就被放到了柏芷的手里,走了片刻之后便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柏芷蒙着盖头迷迷糊糊地与太子拜了堂,便被带入了一个宫室之内。宫人恭敬有礼地告诉她:“请柏妃娘娘稍等片刻,太子稍后就来。”然后四下就没了声音,就连一直跟着自己的芳汀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
柏芷微微一怔:自己已经成了柏妃娘娘了。从此以后,怕就再难听到别人亲昵地唤自己小芷儿了吧!心中酸楚,眼泪就这么漱漱地落了下来。
正当此时,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太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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