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是驸马爷。”
掀开帘子,只见毓秀俊雅的男人利落翻身下马,本是阴柔的五官因着这番动作添了几分英气,眉目严肃,朝这边过来。
“湛王这是要离京?”声音朗朗,添着几分敷衍笑意,“怎的这般悄无声息,总该让袁某设宴践行才是,毕竟——因着公主,袁某得唤你一声兄长才是。”
赫连真翻了翻白眼,兄长?这厮也敢厚着脸皮唤出口!可比人湛王大了整整十岁,以往也没见过他这般知礼过。
显然,李湛的涵养甩了驸马爷好几条街,对他不阴不阳的调调并未介意,仍是噙着笑,声音温和,仿若喝茶赏花般,“怎敢叨扰袁大人,湛这番乃是私自离京,哪敢有如此体面。”
顿了顿,瞥了一眼嘴角弯起似讽似嘲笑容的袁美人儿一眼,接着道:“袁大人已经同朝阳和离,这声‘兄长’,湛实在当不得,当不得。”
末了,又嘱咐侍卫们,“日后可不能再唤‘驸马爷’,闹了笑话。”
一番温声细语,噎得袁美人儿差点喷出血来,方才还敷衍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咬牙切齿,脸若寒霜。
仿若并未察觉,李湛好奇道:“袁大人这番快马加鞭,想来不单单是赶来送湛一程吧?”
想起初衷,袁美人儿的脸黑得更为彻底,幸而脸皮够厚,掸了掸锦袍上的灰尘,道:“早前听公主说起要去济州,不知可在马车里面?”
他眼尖,虽然李湛挡住了视线,但一截绣花朱纱裙摆早已露了出来。
赫连真嘴角微扬,这是千里追妻?
李湛心头雪亮,却是问他:“不知袁大人寻朝阳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他急急追来,能为了什么别的事!老婆跑了还不兴追回来?袁慕轩血气一个劲儿的往头上涌,揣测李湛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戳他脊梁骨来着。
沉着脸,表情严重,“公主盗走了袁某一件宝贝。”
李湛微微讶异,复笑道:“朝阳贪玩了些但心眼总是不坏的,袁大人这番损失,湛替朝阳赔了便是。”
袁慕轩冷冷的笑,目光冷飕飕的射/向李湛,不咸不淡来了句,“袁某的心,湛王可赔得起?”
噗嗤一声,赫连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表妹?”
“是我呐。”李湛让了位置,赫连真探出头来,笑得不怀好意,“表哥,你自个儿的心跑得没影儿了,找公主干嘛呀,还公主偷了你的心呢,啊呸,你恶不恶心!”
“你……”袁慕轩脸色几番变化,指着赫连真半天憋不出一句来。
又朝马车内望了望,并无心心念念的人儿,拂了袖,只觉这半天被这二人耍了一遭,也不晓得这会子功夫,那丫头又跑到了哪里。
“如此,袁某告辞。”
根本没功夫多看二人一眼,翻身上马,正要甩鞭离去,想起些什么,调转了马头,打量了还咧着嘴笑的男女,突然问:“听说你遇刺落了崖,宫里的消息是你病危,你却又在这里逍遥快活,惜贝……”
“袁大人!”李湛截了他的话,笑道:“宫里的事情娘娘比你更清楚,她这番出宫,自有她的目的,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先将自个儿的心拿回来再说吧,听说朝阳为了避过你,改走了水路,这会子只怕远了。”
袁慕轩眯眼打量了李湛一番,捏着马鞭的手指了指,问赫连真,“你要同他去济州?”
仍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宫里怕是有些不对劲儿。”
赫连真嗤之以鼻,“自然不对劲儿,柳妃猖狂着呢。”
“也罢,随你便。”他自个儿还剃头担子一头热,长路漫漫无归期,哪有功夫管这几人,管了她十多年,如今也没他插手的份儿。
“有事便嘱咐慕璟去办。”说罢,扬鞭而去。
慕璟,乃是袁慕轩一母同胞兄弟,不过也才十七、八、九,能办什么大事?赫连真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子,怎么觉着这厮交代后事一般。
却是没料到,此番一别,再见竟是生命之末。
***
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至陈郡,李湛有事耽搁,便停留了一日。
遇到风尘仆仆的沈晔,是远远出乎意料之事。
“太后,请跟属下回京。”
☆、第八十九章 :东风折尽情脉脉(9)
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至陈郡,李湛有事耽搁,便停留了一日。
遇到风尘仆仆的沈晔,是远远出乎意料之事。
“太后,请跟属下回京。”
赫连真撇嘴,旋身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摇晃着,很是刁难人,“你主子派你来的?呵呵,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过了这么久总算忆起哀家还活着呐?”
突然冷了脸,“想让哀家回京,除非你家主子给哀家跪下!”
沈晔知道赫连真不好相与,也不同她争锋,只一脸疲惫绝望道:“皇上不大好,昏睡了两个月,最近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大夫说,就这么两天了,太后。”
说着,恭恭敬敬朝赫连真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模样不似作假。
赫连真撑着下巴,眯着眼打量着不苟言笑的沈晔,若非沈晔向来不会说谎,撑破天她也难以相信李墨那厮竟会危在旦夕,不是一向最会算计人心么……
“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前儿个你们主子不是才册了柳妃么,这喜当爹的节骨眼儿闹什么岔子?”
沈晔不敢有半点隐瞒,严肃道:“宫里那人并非皇上,是柳妃勾结了乱党,待她产下皇嗣,便扶持幼子登上皇位,以此谋朝篡位,夺我大黎江山。”
“她?”显然,赫连真很是吃惊,凉凉的笑,“你们主子都让她怀有皇嗣了,诞下皇长子,照你主子的恩宠,顺理成章便会立她为后,东宫太子之位还能跑得了?”
眼角斜挑,带着嘲讽,“他们两人不是情投意合么,这番操戈相向又是为哪般?”
沈晔黑了脸,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拈酸吃醋尖酸刻薄一番,这女人果然是不好相与,倒想不透皇上念着她些个什么!
看了一眼仍是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赫连真,沈晔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回太后话,因着柳妃推你落崖,皇上赐了凉药勒令柳妃搬进冷宫,想来柳妃因此记恨皇上。”
赫连真噎了噎,想要再讽刺两句终是没有出口。
沈晔想起一桩事,忙道:“太后,皇上接了长公主回宫养在碧微宫,属下担心柳妃会不会——”
“你说什么?”
赫连真再也不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一下子跳到了地上稳稳站好,急切问:“你说长公主,哪个长公主?”
“长公主小字唤——惜贝。”
赫连真默了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么说,晋元妃贵妃之位,也是因为长公主?”
沈晔不知道这小太后关心的重点在哪里,提醒道:“太后,先同属下去见皇上吧,属下必定会将长公主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不必!”赫连真抬了抬手,“长公主的身份没人知道,且柳妃诞下皇嗣还有段时间,期间必定不会轻易动手,你这般做反而打草惊蛇。”
想了想,疑惑不已,“柳妃能同谁合谋?”且只手遮天,控制了整个皇宫,左相,大皇子,亦或是——湛王?
何以这一路她不曾打听到半点宫里的消息,而李湛却是在这关头带着她离京去济州,是巧合还是预谋?不怪那日袁慕轩那般语气,自个儿竟半点没有在意,只顾着同李墨赌气较量,忘了这几股潜伏在暗伺机而动的势力。
心头惊了惊,被某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是这三股势力合谋……
她看向沈晔,招招手,“你附耳过来,这样……”
***
李湛回来的时候,赫连真已经斜靠在马车里等着了。
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眸子,见是李湛,动了动,问:“阿婉到哪儿了?可别同我们错过了。”
李湛噙着笑,又开始煮茶,并未抬头,道:“约莫到了甘州,我已经派人前去,让她在甘州等着我们。”
“哦,是么?”赫连真偷偷瞥了一眼他手边惯用的茶杯,移开目光,继续假寐。
“要喝么?”面前递过来一杯热茶,芳香馥郁,沁人心脾,捏着杯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匀称,而它的主人正含着那三月般春风笑意,眸子里没有半点防备,或许,只是对她。
赫连真撇了撇头,推开,“我不渴。”
李湛也不恼,收回茶盏,闻了闻,慢慢品尝,笑道:“待我们到了济州,刚巧春/光正盛,娘娘可以去泛舟,或是打猎,民间的庙会也颇有意思,济州离瓦剌不过一日功夫,娘娘若是想青如了,也可以去瞧瞧。”
赫连真避开他带着希冀的闪闪眸光,恩了一声,算是敷衍,或许——她思虑太过也不无可能。
两人各据一边,因着赫连真的假寐,一时无话,只听得马车继续轱辘轱辘前行。
待时候差不多,赫连真睁开眼来,便瞧着对面眉目温和的男人靠在马车上沉睡过去,嘴角仍是噙着三分笑意,手里捧着的茶水因为突然的睡意洒在了衣袍上,留下一片水迹。
赫连真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打了暗号,沈晔适时出现,她收起帕子,瞥了睡得安稳的男人一眼,吩咐,不带丝毫感情,“找个地方将他关起来,好好看守,另,派人快速到甘州请湛王妃,现在,我要马上见到你主子。”
说着,撩开车帘,抢了侍卫的马,扬鞭而去,踏起漫天飞尘。
***
再次回到帝京,可算狼狈,城门口戒严,城内随处可见大队侍卫,想来,在这关键时刻,宫里那几人很是警惕。
一番乔装打扮才堪堪避过耳目,随着沈晔来到一处院子,启动假山旁的机关,出现一道仅容一人路过的窄道,进了密道,曲曲折折行进了一会儿,便出现了阶梯,顺着阶梯而上,推开暗格,赫连真冒出头来,立马傻了眼:这分明是她未进宫时的闺阁,而床上没有意识的男人就那么直剌剌的躺在她的床上。
她吓了一身的冷汗,这可是左相府,虽然她的厢房独辟小院,又隔了主房几个院子,但是总归人多眼杂,万一有个闪失……竟不知道这沈晔哪里来这般的胆量,孤注一掷。
“你真是……”
沈晔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低声解释:“外面处处在搜查皇上和属下,左相明里按兵不动,实际上纵容逆贼所作所为,否则,那等乱臣贼子怎会如此顺利,把持皇宫,调动御林军?如今帝京完全控制在乱党手里,便是皇上早先交给玄王的兵符,也被夺走。”
打量了一番赫连真的表情,又接着道:“内有乱党同左相把持,外有湛王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这番,不管他们是否商议一致,但易了大黎的主,却是他们共同的目的。”
只要细细一想,赫连真又岂会不知,她沉默着,踱了过去,坐在床沿,打量脸颊瘦削只剩下皮骨的男人,本就有些偏瘦,这会子却被折腾成这般模样了。
似乎是有了感应,仍是陷入昏迷的男人嘴唇艰难的开合,声音轻微。
赫连真低下头,耳朵靠近,才挺清楚那两个字:赫连。
“活该啊!”赫连真揪着他的脸颊往外扯,仍是不解恨,“瞧你的爱妃干的好事,哼,活该你报应!不是很会算计吗?防着我,算着我,恨着我,对你那爱妃怎的就没有半点防备?色胚!还敢左一个美人儿又一个爱妃,搞/大柳贱人的肚子,故意恶心我是吧,好啊,趁这会子功夫,我剪了你那根不听话的东西,看你还怎么继续风流!”
沈晔黑着脸,将她那番絮絮叨叨全都听得清楚明白,又瞧着赫连真如此蹂/躏自家主子,不满的开口,“太后,你……”
赫连真蓦地转过来,拉长了脸,冷笑了一声,道:“你主子命都快没有了,还在意这玩意儿?还有,哀家同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下去!办好你的事,明日这个时候,哀家要见到湛王妃站在这里。”
沈晔忍了忍,抱拳行了一礼,黑着脸离去。
待没了沈晔踪迹,赫连真才卸下方才的气势,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男人脸上方才被她扯红的印记。
“混蛋!”仍是不甘心骂了一句,手指划过他仍然清冷的眉眼,“日后再敢用别的女人来膈应我你试试,下不为例!”
捏着他的鼻子,想要用力的手顿住了,到底心疼,拿过他的手腕,凝神替他把脉。
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只盼着阿婉了。
“你呀,瞅瞅这皇位有什么好的,个个争得头破血流,内忧外患的,谁都想将你拉下来,连柳妃那小白兔也变得不折手段,野心勃勃,权势当真如此惑人?”
想了想,放软了语气,问他,“你将惜贝接回来是要做什么,恩?当时知道我死遁,就用惜贝意图将我逼回宫么?”
手指移到他微微跳动的心口处,疑惑不已,“你的心怎的就这么狠?见到我痛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