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一下子峰回路转,虽然结果大出预料,但李福的心中却还是大感快慰。他提高声音,大声道:“既然新任帮主已经选出,那么从现在起,帮中的一切事务,便都由白帮主亲自主持,如有不从号令者,帮规处置。”
赵天扬开口道:“黄河帮乃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新帮主上任总是要弄个隆重点儿的仪式才对。依在下愚见,既然现在柳镇内外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那么贵帮不如就此机会,召开一个新帮主就位大典,这样,一来可以增强白帮主在江湖上的威望,二来也可以震慑那些想要趁黄河帮内乱之机而图谋不轨之人,可谓是一箭双雕。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白木皱眉道:“此事不妥,老帮主现在尸骨未寒,我们就搞什么就位大典,这岂不是对老帮主大不敬?”
赵天扬摇头道:“话虽如此说,但现在柳镇内外杀机四伏,情势复杂,将柳镇的局面稳定住,岂不是当前黄河帮的第一件大事?如果通过此次大典,使这个目的顺利达到,我想顾老帮主泉下有知,也会为你白帮主如此决策而感到高兴的。”
李福也道:“赵会主所言很有道理,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尽快稳住局面。至于顾老帮主的身后之事,也只有在柳镇安定了之后才能顺利料理,像现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我们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杜庄的守卫上,这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白木沉思片刻后,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大典就定在明天下午举行,地点就在镇外的柳神塔下,具体的操作事宜,就烦请李师爷和几位信使商量着来吧。”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对坐在客位上的赵天扬和冷秋山,抱拳拱手道:“二位虽然远来是客,但现在杜庄正处在非常时期,实在不方便留两位在此过夜,只好请两位移驾别处了。好在柳镇虽小,但客栈还是有几家的,虽然条件差了一些,但总还不至于让二位经受风霜之苦。”
冷秋山和赵天扬闻言不禁愕然,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个一向以谦和多礼而著称的笑面弥勒,竟然在上任伊始,便毫不客气地对他们二人下达了逐客令。不光他们二人深感意外,就连黄河帮里的那些人,也都对白木今天的一反常态而迷惑不已。
既然主人发了话,赵天扬和冷秋山就算是名头再响亮,也不能对此置之不理。赵天扬讪讪地嘿嘿一笑道:“既然白帮主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只好客随主便,拍屁股走人了。”说到这里,他斜眼看了一下坐在另一边的云帆,嘴里酸酸地道:“我们都走了,这位云兄弟是不是也要走啊?”
坐在云帆身边的顾绵儿闻言大怒,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高声道:“云大哥是我请来的,他……”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白木却抢先打断她,道:“这位云兄弟既然不是我们黄河帮的人,那自然也是要离开杜庄的。”说罢,他向顾绵儿打了一个不让她再说的手势,用勿庸置疑的语气接着道:“无论是谁,只要他不是我们黄河帮的人,今夜都不能留在杜庄。”
顾绵儿虽然一肚子的不满,但既然帮主已经下令,她作为帮中的一员,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视着赵天扬,恨得咬牙切齿。
赵天扬对顾绵儿愤恨的表情佯作不见,只是对白木哈哈一笑道:“白帮主行事果断,在下佩服。在下等这就告辞,咱们明天下午柳神塔下见。”说罢,转身扬长而去。云帆和冷秋山和黄河帮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也紧随其后,先后走出了杜庄。
此时天色已黑,除了几家客栈、酒楼还依稀透出点点灯火外,整个柳镇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就连白天还四处游荡的那些江湖人物,现在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望着由于黑暗而显得异常深邃的街道,站在杜庄门口的赵天扬对身旁的冷秋山叹气道:“冷兄,咱们现在被人家赶了出来,简直就像是丧家之犬。唉,这黄河帮可真是的,就算不留我们过夜,这饭总要招待一顿吧?这忙活了大半天,我这肚子还真饿了。冷兄,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冷秋山冷冷地道:“赵会主,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既然出了杜庄,那就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赵天扬一张嘴便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虽然极为恼怒,但嘴上却装作满不在乎地道:“既然冷大侠看不起赵某,一定要分道扬镳,那在下也没有办法。云兄弟,你呢?”
云帆犹豫了一下,随后转向冷秋山道:“如果冷大侠不反对的话,我想和冷大侠一起走。”
冷秋山笑道:“我们以前既然已经同行过,现在我又为什么要反对呢?”
赵天扬在一旁冷笑道:“一个是意欲谋反的反贼,一个是锦衣卫军官的师弟,这样两个人竟然也会走在一起,嘿嘿,真是好笑啊好笑。”
冷秋山和云帆相视一笑,然后异口同声地道:“这你管不着。”说罢,再也不理赵天扬,肩并肩地向巷子深处走去,只留下赵天扬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正文 第十章(上)
柳镇虽然客栈不少,但这两天涌进镇来的江湖人物却更多,因此,冷秋山和云帆二人连走几家客栈,竟然全都客满。
眼见已是月上中天,二人全都饥肠辘辘,冷秋山道:“云兄弟,镇里看来是没地方住了,咱们还是买点儿吃的,到镇外去吧。”云帆点头称是,二人随后便找了一个小饭馆,买了一些吃喝之后,踏着月色,向镇外走去。
云帆以前从未来过柳镇,因此对于柳镇周围的情况完全不知,只是跟在冷秋山的身后,默默地向前走,至于到底要去哪里,他心里是一点儿也没谱。
二人脚程都快,只片刻功夫,便已远离了柳镇,随着耳边黄河水声越来越响,一座看上去又粗又矮的四层宝塔,在带有朦胧月光的浓浓夜色中,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一看到似曾相识的这座宝塔,云帆登时心中了然,原来冷秋山已经领他来到了柳神塔。是啊,此时此刻,对他们两个无处栖身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柳神塔更好呢?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冷秋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边举目四下观看,一边对走在他身后的云帆低声道:“这柳神塔现在已经成为了江湖中的敏感地带,咱们此来一定要处处小心。等一会儿你盯住这座塔,我则绕塔一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咱们再靠近不迟。”
云帆低低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荒草丛中,而冷秋山则展开轻功,一溜烟般地向另一边奔去了。
云帆暗伏在草丛中,一边仔细打量着远处那座看起来黑黢黢的柳神塔,一边凝神思索着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种种事情,以及自己新近结识的那些各式各样的人。从荒郊野外的任神枪遇伏,到柳神塔下顾长风遇刺,再到刚才杜庄里的帮主之争,从胸怀大志的冷秋山,到令人难以琢磨的赵天扬,再到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木,这种种人和事,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头脑中一一闪过,但他们所反映出来的故事,却远非走马灯上的故事那么清晰、简单。
随着思考的进一步深入,那些本来尚有脉络可寻的人和事,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清楚,反而越发模糊起来,一个个疑问的接连涌出,使云帆本来就有些疲累的大脑,逐渐地变得有些眩晕起来。
恰在此时,一阵清凉的夜风忽然从云帆的脸上轻轻拂过,一下子将他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也就在这时,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忽然从他身体的后方轻轻响起。
这脚步声虽然极轻、极细,而且移动速度极快,但听在云帆这等高手的耳中,却仍是异常清晰。云帆微微挺了挺腰,屏住气息,凝神静听,一股异常兴奋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
云帆之所以骤然间感到兴奋,那是因为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看,来人虽然只有一个,但轻功却极高,按照云帆自己的判断,此人的轻功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在这俨然已是是非之地的柳神塔下,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轻功极佳的神秘人物,心中有许多谜团待解的云帆怎么能不兴奋呢?
云帆微微转过身,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夜色之中,一个矮胖的黑影正疾速奔来。虽然此时夜幕沉沉,但目力极佳的云帆却还是看见,这越奔越近的矮胖之人身着黑色夜行衣,头戴面罩,样子十分诡秘。由于此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云帆刚刚将其打量了个大概,他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云帆的身前。
云帆虽然对来人充满了好奇,但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却并不想被对方发现。于是,他继续伏在草丛之中,屏息不动,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不错眼珠儿地盯住对方。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潜伏身侧的云帆,仍是一阵风般,极为轻巧地向柳神塔的方向飘去。
在这人迎面奔来之时,云帆心里早已断定,此人和自己从未谋面,因而急于知道他的底细。但当这人越过他的身前,只留下背影时,云帆却忽然间觉得,这背影竟然依稀相识。不过,就在这念头在他脑海里骤然闪现时,那黑衣人却在他前面不足三十步之外,倏然停住了,然后,便也和先前的云帆一样,向旁边的草丛中身形一矮,随后便再也不露面了。
此时的云帆心念急转,正在记忆中逐一搜寻那个熟悉的影子,黑衣人这么一闪身,再就地隐藏所展现出的身法,却不禁使云帆的心中豁然开朗,记忆中一个本来模糊的影子,霎时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云帆在心底里暗自惊喜道:“没错,就是他,九命狸猫公孙太!”
云帆的判断十分正确,后来的这个黑衣人,的确就是在古城曾经伤在他刀下的公孙太。本来,在从古城到柳镇的路上,云帆和顾绵儿乘坐马车,昼伏夜行,到柳镇的时间应该比公孙太晚很多才对,但实际上,这公孙太却还是刚刚才到柳镇的。虽然藏踪匿迹多年,江湖中已少有认识他的人,但公孙太自己却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此,他也和云、顾二人一样,雇了一辆带篷的马车,同样的昼伏夜行而来。况且,自打从柳镇连夜逃出之后,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嗅觉便告诉他,戏隐父女决不会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他,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跟踪,甚至是在道上拦截于他,正因为此,他比云帆等人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在转弯抹角、小心翼翼地来到柳镇之后,公孙太并没有马上进镇,而是在柳镇的四周详详细细地勘察了一番,直到确认了没有任何危 3ǔωω。cōm险之后,他才趁着茫茫夜色,悄悄地来到了柳神塔下。和冷秋山一样,公孙太也是老江湖了,因此,他也是想先观望一下塔周围的气氛,然后再决定是否进塔。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隐身于草丛中之前,云帆已经捷足先登了。
望着公孙太隐身的那片草丛,云帆心中暗自盘算:“既然这公孙太已经到了柳镇,那么戏隐父女也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他们也在这里的话,再加上自己,合三人之力,抓住这个公孙太就大有把握,而现如今只有自己一人,要对付这凶名昭著的九命狸猫,那可实在是太难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远处冷秋山应该归来的方向,心里道:“如果冷大侠能够及时回来的话,那也不错,只不知这位冷大侠能否管这档子闲事。”
说来也巧,就在他想到冷秋山时,冷秋山也恰在此时赶了回来。和刚才离开时一样,冷秋山回来时仍是犹如一道轻烟,就在云帆刚刚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他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云帆的身前。
云帆本想起身相见,但一想到前面不远处就藏着那机警异常的九命狸猫,自己这么一出来,岂不打草惊蛇?因此,虽然他心中有一肚子的情况要向冷秋山讲,但身子却仍旧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冷秋山临走之时,便已记准了云帆的藏身之处,因此一回来,便径奔这里。但就在他来到云帆身前时,却发现云帆仍是伏在那里并不起身,只是向着他微微摇头,反应极快的他登时便明白了云帆的用意。于是他假装四处看了一下,然后便再次身形一展,转眼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看到冷秋山如此机警,云帆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同时在心底里暗自叹服道:“这冷秋山号称江湖第一游侠,果然是名不虚传,要是换作自己,虽然也能将刚才那种情况应付过去,但要做到像他那样了无痕迹,那却是万万不能了。”不过,在叹服之余,云帆又不禁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冷秋山这次离开只是假相,过不了一会儿他还会回来。虽然就在前两天的夜里,他还见识过冷秋山那诡秘的轻功,当时冷秋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那些蒙面人的层层设防,从而解了自己和顾绵儿的一时之围,令他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