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丑陋
圣天门口 二九(4)
夜里,雪家无人入睡。重新包好头巾的阿彩羞羞答答地对雪茄说,应该不断地派人到小教堂去探听消息。她第一个走出紫阳阁从小教堂带回雪大爹的消息。她来去匆匆,仿佛有意告诉别人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杭九枫幽会。待别人都去过之后,她又去了第二次,为了将时间压得更短,返回时她一路小跑。关在小教堂的还有一些因故没有逃走的富人。
雪柠也去过小教堂。她从常天亮那里得来的消息,最让家里人难过:天亮后,常守义 和杭九枫就要押着所有关在小教堂里的人,从天门口开始,四处游乡。依照常天亮的说法,到时候雪大爹还要戴上六尺高、上面写满坏话的纸帽子。
雪家人伤心不已、泪流不断时,阿彩将雪大爹难逃一死的消息藏在心里。她太清楚了,一样的噩耗,不管由谁来传达都不会产生歧义,就是不能由她来说。阿彩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杭九枫等人的同谋。她从相互偎得极紧的雪茄和爱栀身边走开,一个人站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用尽心思地想,如果自己能从杭九枫的刀下救出雪大爹的性命,雪茄就没有理由继续将自己当成别人家的女人。
圣天门口 三零(1)
那顶六尺高的纸帽子上所写的坏话,远不如贴在紫阳阁门旁的那副对联厉害:“李白李太白李太太白李太太太白,扒灰扒嫩灰扒嫩嫩灰扒嫩嫩嫩灰”。这副对联只贴了半天。雪茄生气地找到傅朗西。傅朗西也觉得不该采取这种羞耻方式。对联被撕了下来,“没有好下场”的横披却没有动。这横披也是杭九枫想出来的。“虽然粗俗,但还贴切。”雪茄只能如此自嘲。
雪大爹游乡的锣声在西河两岸时远时近地飘荡着。
天门口一带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激|情。雪茄跟在这奇特的一群人后面,有机会便跑上前去,看看雪大爹的情形如何。阿彩没能劝阻住雪茄,她在家里心烦气躁地等了三天,雪茄才回到紫阳阁。这时,天门口外的河滩上已经搭好一座戏台。往日有戏班子来演大戏,马镇长就会联络雪杭两家和其他富人在河滩上搭戏台。北方来的武戏,诸如河南豫剧、山东梆子,戏里明枪暗箭你死我活。南方来的楚戏和黄梅戏,虽是文戏,也好死人,但多是为情所伤,纵然悲惨,死的时候个个都浪漫得诗文打滚。台上的人死得再多,台下也不会少一张吃饭的嘴。这一次就不同了,枪里装着带炮药的子弹,刀上磨有吹根头发上去也会两断的刃口。只要死了,就不可能再像演戏那样,变个模样,还能继续上场,做那手眼身法步的套路。
戏台搭起来后,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转个不停,不时有人兴致高涨地领头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大人们没有如此兴奋,他们大都站得远远的,偶尔有人问:“真的要杀雪大爹吗?”他们才会两眼发亮地回答:“杀谁不杀谁,非要等到人头落地才成定数。”
刚回到天门口的雪茄,从雪柠那里得知戏台的用处。
雪柠说雪大爹必有一死时,就像说那天上的白云。阿彩对此很不理解,上辈的当家人就要死于非命,当孙女的竟然像白云一样轻飘。阿彩真的不希望雪大爹死。她说这话时,身边只有雪茄。这是她在前厅的天井旁看着雪茄像无头苍蝇那样来回蹿了八九次才等来的机会。跑的路太多,雪茄的两只脚成了棉条,没有力气多走几步绕开阿彩。雪柠不在,爱栀不在,无助的雪茄不自觉地走到从武汉回来后离阿彩最近的距离。阿彩的轻言细语像春雷落在屋脊上。阿彩想将雪大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表示,让雪茄觉得难以置信。
阿彩妩媚地向前走了一步,差不多和雪茄脸贴着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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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真话!为雪家,我什么都能做!”
说完,她转身走了两步,见雪茄没动,又停下来:
“你是家里惟一的男人,你应该比我更有主意!”
阿彩的话像绳子,无形之中将雪茄牵在身后。
白雀园的院子里开着一树梨花,比早先下过的雪还白。
阿彩在前面扯了扯伸在头顶上的枝条,先落的花瓣撒在自己头上,后落的花瓣撒在雪茄头上。过了水井,阿彩一只脚站在门里,一只脚站在门外,半是回头地要雪茄稍等一下。阿彩在半掩的房门后面消失的时间很短,她招呼雪茄进屋时,他身上的花瓣还没有掸干净。
雪茄推开房门,正中间凳子上坐着的阿彩,披着当年没有被雪茄揭开的红盖头。与架子床上贴着的大红喜字相比,丝绸的红盖头一点也不显旧。红盖头下露出阿彩娇柔的嘴巴:“那年喝喜酒时你跑了!”她将红盖头的一角塞到雪茄手里:“揭呀,我这辈子就想当你的新娘子!你不揭,我这太太总是当得不明不白!”雪茄麻木的手一松,红盖头又遮住了阿彩的脸。“二房太太都娶到手了,你不该害羞。”阿彩再次将红盖头塞进雪茄手里。她将雪茄的手连同红盖头紧紧握了一阵,突然张开双臂扑进雪茄怀里,嘤嘤地抽泣起来:“你真狠心,娶了我,又不要我,害得我苦苦守了这么久的空房!”心如潮涌的阿彩,挥着拳头,轻轻重重地捶在雪茄的背上。“你摸摸这儿,它都长成苦枣了!”阿彩激动地将一对Ru房顶在雪茄的小腹上,“你摸摸呀!你不摸就不知道它好不好,配不配夜夜给你的手指当枕头!”阿彩从雪茄的后背上收回双手,刚刚解开领口上的扣子,眼前突然一亮。
“我做不到!我不会捏着鼻子吃屎!”
说完当年说过的话,雪茄转身后撤,脚步迈得像一头从绿油油的菜地边走过的老牛,又慢又重。红盖头仍旧蒙在阿彩头上,她呆坐在屋子里,花园里梨花坠落的声音,一朵朵地敲在心上。墙外,田畈上青蛙叫声连天。阿彩拼命扯着自己的Ru房,被眼泪打湿的红盖头粘住了嘴巴。
“雪茄,你是个苕男人,七十岁的老女人还有一头好头发,可那有臭屁的用!你连杭九枫都不如,人家是满肚子大粪当诗书用,你是满肚子诗书当大粪用!”
圣天门口 三零(2)
隔着红盖头,阿彩感到门口一暗,有人进屋来了。
她以为是丫鬟,正要呵斥,红盖头被人揭开。
站在眼前的还是雪茄:“你真的能救雪家?”
阿彩点了点头。他说:“那好,夜里我上你屋睡!”
阿彩站起来拉住他:“就现在吧!我等不了一个白天,我怕自己到时候老得让你更不想理睬了!”
阿彩真的怕雪茄再次跑掉,她将雪茄搂在怀里,蹒跚着走到门口,隔着他的身子伸手将门闩上。门一关,屋顶上的亮瓦更显眼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到架子床前。见雪茄还在盯着透过亮瓦照进来的那团阳光,阿彩娇滴滴地说:“我也爱看亮瓦里的太阳光,洗澡时,我喜欢用它照着身子!”雪茄抬起头来,吃力地将手放在阿彩身上。绣花旗袍的扣子很容易解,大拇指往前顶的同时,食指往回抠一下就行。从领口开始,转了一个弯,一会儿就解到腰间。眼见着所有扣子全解开了,阿彩将双臂往后一举,甩落旗袍,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身子。光着身子的阿彩一上来就将手放在雪茄的腰上。雪茄穿的不是长袍马褂,他那西装裤子被一条吊带吊在肩上。阿彩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在广西时,家里常来这样的客人,父亲狗头也曾这样打扮过。所有正规西装的穿戴,雪茄一样也没少。阿彩虽然不生疏,做起来也很费劲。她对雪茄说,从他回家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就没穿过内衣,哪怕落雪天仍是一身空壳穿戴。她一直盼着这样的日子,一旦雪茄需要自己了,用不着七脱八解九松开。脱掉裤子卸下皮鞋,雪茄不让阿彩再脱最里面的短裤。他将阿彩抱起来放倒在床上,双手往那对Ru房上游走了一阵。
阿彩痴迷地望着雪茄:“你用力试试,会将它揉出水来的!想你的时候我就揉它,睡到半夜被子湿得就像尿了床!”几把揉下来,雪茄虽然没有用力,也还是满手潮湿。“你再试试肚脐,就像天堂山上跑的獐子,我一想你,它就往外喷香气!”雪茄俯下身子时已经有些不由自主了,嗅了嗅,真的有股不同寻常的芬芳。他很自然地将目光从肚脐移到下身,并在那里停下来,等着阿彩再说什么。阿彩却没吱声,她将下身往上挺了两次,又将身子侧过去,露出圆硕的屁股,以及屁股一带被子上圆圆的湿润。雪茄盯着它,突然冒出一句话:“你真的能上小教堂去救人?”阿彩将一双玉做的手臂吊在他的脖子上:“要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是你救我!我这心里也好、身子也好,都还缺着你该给我的东西!你不救我,我就不能去救别人!”阿彩开始替雪茄脱那些还没脱去的衣服,“为了等你来,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都要烧两桶热水,一桶洗身子,一桶洗头。光是花露水就用了两瓶。你闻闻,就连这儿都香得像一朵花!”阿彩半蹲起来,将一只膝盖放在雪茄的肩膀上。雪茄瞅了瞅小腹下面花蕊般的一团:“你不要以为男人都是下贱货色!”“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我头上长得不好看,下面嘛,你若是要了,你就会明白它有多么好!”放下膝盖的阿彩很快就将雪茄脱得和自己一个样:“这是个好日子,我与你终于要做夫妻了,老爷也会从小教堂里放出来。等到亮瓦里的太阳光爬到床上,我就可以为你怀上儿子!算命先生替我算过,这一旬十年当中,就数今年阳气最盛,这一年当中又数这个月里阳气最盛,这个月里阳气最盛的正好是现在。你快来下种子吧,儿子在我肚子里,等着你来喂这想出世的第一口米汤咧!”雪茄一点点地动情了,当他接触到只有女人才会有的湿润时,不由得长叹一声:“算命先生是不是还说了你我之间的缘分?”阿彩没有回答。雪茄还没碰上去,她就叫唤起来,从一声到一串,从一串到一片。
快活异常的阿彩突然收回摊在床上的双手,掀开头巾,在难得找着头发的头皮上猛烈地抓挠起来。透过亮瓦的太阳光正好落在阿彩身上,打了几个滚后,她从靠墙的褥子下面取出一只蜡纸包,打开来拈出一团糊状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搽在头上。一股刺鼻的芒硝气味扑面而来。“我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杭九枫治好了我的癞痢,却害得我离不开他的药,一高兴头上就痒得钻心!”
刚刚还在发动的雪茄,突然冷了下来。他朝阿彩望了两眼,高耸的Ru房也没有留住他的目光。雪茄从床上跳下来,被奇痒弄得说话也哆嗦的阿彩在说什么,他一点没有听清楚。雪茄正在埋头穿衣服,有人闯进白雀园。
没有叫门,也没有敲门,成串的脚步声没有一刻停顿,随着一声巨响,手臂粗的门闩从门上掉下来,黄鼠狼一样蹿到雪茄的脚边。
洞开的房门口,站着脸色嘎白的爱栀:
“梅外公被人枪杀时,你也这样找过七小姐吧?”
圣天门口 三零(3)
爱栀跑来时撞在梨树上,惊落的半树梨花被风吹进屋里,地上白得让人看不下去。“都是你宠的!我又不是别人,她不该这样闹!”
阿彩一生气,头上就不痒了。她从床上下来,一手拾起门闩,一手抓住雪茄,不让他穿衣服。雪茄将腰猛一扭,正要挂到西装裤腰上的吊钩,呼地砸在阿彩的脸上,一下子就见血了。“杭九枫喜欢你,你找他撒娇去!你去对他说,雪家只有两个男人,让他索性将我也 杀了,免得留下一个扛得起大刀的仇人!”
“这话是你说的吗?那年入洞房,你屎屙到屁眼门上了却将我丢下。现在你将我脱得精光,卵子也硬得像根钻子,又想穿上衣服滚蛋。我对你说实话,你若不走,我就是你的妻子。你若是走了,我就是你的刀子!”
雪茄系好裤腰上的吊钩,伸手摸了摸阿彩脸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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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以为这是回心转意,没料到雪茄竟然冲着那张有血的脸庞,唾了一口腥味极重的痰。
带着种种难堪,阿彩冲出雪家大门,来到小教堂。
杭九枫他们正在听傅朗西教导,准备第二天的公审大会。
阿彩等不及了,她要杭九枫今日就将雪大爹杀了!
就在杭九枫为阿彩终于有了与自己一致的立场而高兴时,傅朗西将他叫到一边,小声吩咐一阵。傅朗西的话让杭九枫不住地点头,回过头来再同阿彩说话时,言语当中多了许多严肃。
傅朗西的意思很清楚,苏维埃事业有可能会在一定时期内处在低潮与困境当中,像阿彩这种抽过鸦片,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