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兢的活着,兴许从来没奢望过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正经抬了妾侍的姨娘,过的却是下人一般的日子,做的还是丫鬟的活——指望小吴氏这个善妒的女子能够善待她。本就是痴人说梦,她若不俯首帖耳一些,说不准早些年就已经香消玉殒在这后门的深宅大院里。
想当年,木尹楠的娘亲不就是因为不懂得伏低做小。这才着了小吴氏的道么?
张太医是位有医德的老先生,见了病人,自然不可能撒手不管。当即替陈姨娘诊治,待的验出了喜脉,一张脸却沉得跟什么似的,突然爆发了脾气,不管不顾的将小吴氏一顿臭骂,甚至还稍带上了老夫人——什么纵然是家中奴仆也不该当猪狗一般奴役,怀孕的妇人竟然因为操劳过度而体力不支。简直是丧尽了天良等等……一番话说得小吴氏一脸铁青,就连老夫人也是面色不善,频频瞪向小吴氏,当即拍板,日后陈姨娘不必在小吴氏跟前伺候。
虽说不管是老夫人还是陈侯,对贱妾有孕这件事情都不保持什么乐观的态度,但既然有了,他们也不会真的狠心不要那未出世的儿孙,孕妇该享受的待遇陈姨娘一样不落都享受到了,再加上她本就小心谨慎,终于过了危险期,胎儿平平安安的生长到了七个月。
原本陈姨娘的姿色也就是中人之姿,平素不懂得保养跟丫鬟似地做活,年纪又偏大了。比起小吴氏来,难免显出几分老态。这怀了孕之后,虽说身子养的白胖了些,但又长出了一块块的妊娠斑,越发难看起来。
不过陈姨娘本就不是那看重自己容颜的女子,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变丑了。她满心的欢喜都给了腹中还未出世的婴儿,脸上常常荡漾着慈母的微笑——映衬地小吴氏越发阴沉。
至少林家兄妹此时就并不觉得陈氏有多难看,反倒是小吴氏更可怕些。
果然,嫉妒的女人都是丑陋的。
林文炳心有戚戚焉的想着,又忽然忍不住想,木尹楠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和小吴氏是一样的反应?然而旋即他就抛开了这个念头,她那般性情,能够惹得她动怒的人恐怕至今还没有出生,至于嫉妒是个什么玩意,她真的明白吗?
心里豁然开朗的同时,又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但那不适太过细微,以至于被他忽略了过去。
对家里的两位小客人,老夫人并没有久留,只说了一句让他们留下吃中饭就放他们去找陈景瑞木尹楠玩耍了。林文炳本就没打算进了门就回,自然打蛇顺着杆子上,谢过了老夫人的挽留之后,就拉着妹妹轻快的向木尹楠的小院走去。
“三哥,你应该去外院而不是去茸园吧?”林文媛甩开他的手,挑了挑眉头笑问。
“……”不该精明的时候这丫头总是精明的过分!林文炳恨恨的扭头,默默向着外院走去。
林文媛看着他的背影轻快的笑出了声,果然欺负哥哥神马的最有成就感了!只见她愉快的勾着唇角,在丫鬟的带领下,向着茸园出发。
卫嬷嬷领着林文媛进屋的时候,春分正在给木尹楠擦干头发。少女的一头青丝长至腰际,浓密而光泽,淡淡的飘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将整个屋子都侵染了。林文媛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她还在忙碌,扑上去问道:“景然你用的哪家的头油,味道这样好闻?”
头油?木尹楠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什么?
……偶尔木尹楠碰上自己不认识的东西犯抽的时候,模样还是挺萌挺萝莉的。由卝3uww卝整卝理
还是春分接过了话头:“林小姐,咱们姑娘不用头油的,这是洗发水的味道,掺了茉莉花香。”
“洗发水是什么?”听到自己不曾听说过的东西,林文媛有些发懵:“新款的头油么?”
“……不是的,”春分一呆,不是跟这姑娘说了,木尹楠从不用头油么?脑子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呢?忍着笑道:“就是洗头发的时候用的东西,跟胰子差不多,只不过是液体的。”
“还有这样神奇的东西?能不能叫我看看?”看看木尹楠这光亮柔顺的长发,再对比自己洗完头之后的各种干枯毛糙只能用头油遮掩,林文媛就忍不住想见识见识那“洗发水”到底是神马玩意。木尹楠这呆萌的货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她的目光便直勾勾的落在了春分身上。
春分勾了勾唇角,转头对身后的青嫩小丫鬟吩咐:“小喜。把洗发水拿来给林小姐瞧瞧。”
小喜是新近添给木尹楠的人,某世子精挑细选的小丫鬟一枚,用起来无比顺手,就连春分这个穿越的货都不得不承认。比起人家,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实在是太没用了。
说起来,木尹楠可不是第一次用洗发水洗头了。春分刚刚捯饬出来自己试验过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拿来给她试用了。对木尹楠,春分也不止一次羡慕嫉妒恨了,人家不仅吃不胖,就连头发也长得格外的好,中性的发质发丝还格外的纤细柔软有韧性,拍飘柔广告的女主角都比不上她家三小姐天生的一脑袋好毛。
小喜很快就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林文媛几乎是立刻就抢到了手里。还拔开塞子闻了闻,见猎心喜的模样谁都瞧得出来。
“你要是喜欢,这一瓶就拿去,春分做了两瓶,我这里还有。”木尹楠想也不想地大方送出。反正都是春分搞出来的东西,这丫头似乎是准备嫁人以后再开专卖这种玩意的店铺,赚那些小姐们的银子,听说她最近开始研究香水了——跟着了魔似的,天天嘴里念叨着这些在她看来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想着要拿这玩意赚钱等等之类的。
这丫头早就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她还记得早些年,春分还跟陈景瑞提过做什么水泥的东西,本来某世子一开始还挺感兴趣的,但等她说完之后,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还让她再也不要提起——陈景瑞当时的眼神那叫一个诡异啊!看的春分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其实陈景瑞也是为了她好,那东西可不比什么洗发水香水之类的玩意,真要给她做了出来,恐怕会引起极大的震撼,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世小吴氏会迫不及待的弄死她了。这丫头知道的东西太过超前了,就是侯府也保不住她,甚至还会被她连累!
自打那以后,春分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每想到什么新东西了,都要到拐着弯的让木尹楠跟陈景瑞打听能不能做出来。要是能,自然最好不过,要是不成,那就只好放弃了。
当然,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给陈景瑞听得,比如女性内衣神马的……如今也就她自己偷偷再穿,万万不敢拿给主子们试用的,到时候不说她离经叛道拉她去沉塘都是好的了!她有想过要不要让木尹楠试试,毕竟她的接受能力比旁人强多了,只不过某少女的前胸一直平平,而且恐怕在她出嫁之前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她就算有这个念头,也没有实施的机会。
“这种好东西,怎么不多做一点?”林文媛一听就失望了,她还想着多要点给母亲也试试呢!没想到人家也只有两瓶,就这点分量,还不够她一个人用几次的!
“林小姐有所不知,这洗发水不易保存,做的多了,用不完就浪费了,只能用完了再做。这还是三小姐爱洗澡,奴婢这才多做了一瓶备着。”春分也有些遗憾,因为防腐配方不完整的缘故,她研制出来的洗发水保质期一直不够长,批量生产恐怕是不能了。她那叫一个心痛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原是如此。”林文媛点点头,颇为识相的没有说什么用完了再来拿之类的话,这么稀罕的东西,恐怕做起来也不容易,她可不是那种只知道跟人伸手的千金小姐,能有一瓶试用的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人们总是有着这样的惯性思维,觉得稀少的东西就必然昂贵,但事实上,这玩意还真花不了春分多少时间和精力。
小心翼翼的将洗发水交给自己的丫鬟保管,取出一个荷包来,笑眯眯的递给木尹楠:“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看你不大喜欢女红,这荷包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不是不大喜欢,是完全木有半点兴趣。木尹楠也不客气,笑着接了过来:“多谢。”
林文媛就喜欢她这坦然的态度,和木尹楠相处起来总觉得格外轻松。
“客气什么,不过景然,你女红一点儿都不会……以后难不成嫁衣都要让绣娘做么?”
“不行么?”木尹楠有些奇怪,非得自己做吗?再说了……嫁衣什么的不过就穿一次罢了,费那功夫干嘛?绣娘做的还是自己的不是一样?
“……也不是不行。”林文媛有些无力,想到自家娘亲那挑剔的个性……木尹楠要是成了自己的三嫂,真的能讨得母亲的欢心么?
她当年不明白,但这几年,看也看懂了。
110 荷包与银票
有些事情其实不用说的太明白,很多时候,甚至会深埋在心底。哪怕林文媛曾经无数次的想张口问问自己那位三哥,他是不是真的对木尹楠有意,但每每要说出口的话,还是会被下意识的吞咽回去。一来二去的,从父母的神态,从三哥肆意张扬的风流花心之中,林文媛看出了一点什么,而就是那一点点东西,让她面对木尹楠的时候,总有几分莫名地纠结。
如果不是她,爹娘就不会在应与不应之间徘徊,一个侯府的女儿做媳妇儿当然是最妙不过,但偏偏她是庶出,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可为何她的生母又偏偏难产而亡?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忌讳之处,命硬也是女孩子的硬伤。如果不是她,三哥或许就不用表面上的流连花丛,实际上却从来不碰任何女子,虽然她有些搞不清楚林文炳到底是想娶她还是想让自己表现的配不上她,到头来归根究底都是她的缘故。
这样的三哥,让她有些心疼。
虽说从小习惯了爹娘的宠爱与哥哥们的容让,但林文媛并没有养出目中无人的性子来。相反,她敏感而纤细的神经能够很好的察觉到亲人们的情绪,并对此逐渐理解,更爱家人。
但她并不知道,在陈景瑞的前世,即便没有木尹楠,林文炳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陈景瑞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没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明明比谁都聪慧过人,比谁都渴望干净的男子。这样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来掩藏自己。
或许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吃点点心吧,不饿吗?”木尹楠将一碟点心推到她面前,笑着说道。看林文媛望着自己出神。也懒得琢磨这丫头在想什么。事实上这几年林文媛单独对着自己的时候,常常会有这样愣愣发呆的时候,这小姑娘被他爹娘保护的太好了。虽然她努力了,却还是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思,在信任的人面前,更是让人一目了然。
就连陈景瑞面对自己还有保留的时刻,这女孩却全然没有丝毫的防备,每每木尹楠总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可以将自己的一切坦白的摊开给别人看。
或许,是因为她心底从来没有半点龌龊,从来没有半分恶念。
她轻轻的一句话并不大声,却将林文媛从神游之中拉了回来,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那碟子油腻腻的点心:“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爱吃这种甜的腻死人的东西啊?算了。真是被你气死了,春分,给我拿点你做的蜜饯来。”
春分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按照吩咐出去了。
林文媛这样泰然自若的支使木尹楠的丫头也不是头一回了,一开始大伙还会看看木尹楠的脸色,但她每每都总是一句“去吧”了事。时间长了,大伙就都知道了,只要木尹楠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也正因为有木尹楠的默许。春分才敢这般。
说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被派到木尹楠身边的丫鬟总是格外的小心。这几年,她身边换了不少人,有粗使丫头,也有心腹大丫鬟。除了春分和卫嬷嬷始终没动过之外,其他人几乎依次都换了一遍。就连那位老夫人送来的顾妈妈,也被调了回去,但最后也没补上。老夫人的意思,左右木尹楠也大了,跟新的乳娘根本亲近不起来,还不如不要算了,反正卫嬷嬷的地位跟乳母也没什么差别了,最后另添了以为专管杂事姓廖的嬷嬷充数。
这个廖嬷嬷,倒也是个妙人,她是家生子,但在这侯府之中,却谁也不依靠,包括老夫人。她原本是司管涴洗房的管事嬷嬷,被平调到木尹楠身边做个杂事嬷嬷,倒也习惯,不曾有过半点差池,就连卫嬷嬷都挑不出她的错来,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慢慢进变得极好,就好像是多年的旧识一般,不时还会坐在一起做做女红教育教育小丫鬟什么的,颇为契合。
身边的人换的多了,下人自然会惶恐,哪怕无论哪一次都不是木尹楠主动开口,府里的下人对她却逐渐生了惧怕之心,总觉得这是个太过严苛的主子,不愿意去得罪。
但,这绝不是下人们对待她如此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