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转圜的余地。”张太医想了想,决定还是据实以告,能不能承受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颇有把握的说道:“只是她体内的寒气,老夫如今还没有完全的法子根除,只能先拖延着,到底也是治标不治本,除非日后能遇上天材地宝,说不得三娘子还有一线转机。即便遇不上,保她一条小命老夫还是有把握的,只是……三娘子日后难有子嗣,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这番话,转折二三,若是寻常人听完,只怕要灰心丧气。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子嗣问题么?可蔺嬷嬷却松了口气。
三小姐先天体弱,早有大夫说过她有早夭之相,如今张太医既然能说保她平安这样的话,显见已经是佛祖保佑了。至于子嗣问题,能活下去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又何必苛求。
大不了嫁人之后,从庶出的里头挑一个过继就是了,日后自有子女奉养终老。到底是侯府之女,又有世子爷疼爱,不能生孩子怕什么?
恭恭敬敬满怀感激地送走了张老太医,蔺嬷嬷这才发觉自己莫名可笑的念头。什么时候她也跟着大少爷心心挂念起三小姐来,看来这人,还真都是会变的。
回到宁安堂,关起门来自然向家里的几位老实禀报,小吴氏忘了这是自家宝贝女儿惹下的债,幸灾乐祸且不提,老夫人和陈侯也是一脸轻松。在他们看来,木尹楠能有侯府护佑着,大富大贵有些难度,小富即安还是容易的,子嗣什么的倒是不怎么上心。
或许,没有子嗣才是最好。
他们虽闭门言谈,又赶走了孩子们,但冷不防隔墙有耳,倒叫刚刚失明,但耳力更上一层楼的木尹楠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由为之一哂。
生儿育女什么的,木尹楠从前是想过的。但她并不是渴望做母亲,而是希望能给木家留下一个嫡系的血脉。然而到了如今,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卫嬷嬷紧守着木尹楠,知道自家姑娘失明,她比陈侯这个亲爹还要伤心。只是后来听张老太医说还有复明的希望,心下这才不那么悲切。只是心底愈发厌恶那小吴氏与秀姐儿,小吴氏自然是最可恶的,那秀姐儿不过是个孩子懂什么?多半是受了她娘亲的指使。
之后对她更加严防死守,叫小吴氏郁闷的不行,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即便住在了老夫人的宁安堂,木尹楠也并没有放弃锻炼自己。初级练体术已经接连进步了好几次,这锻炼的速度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要知道前世她十四岁方才开始练习初级练体术,她时候少年天才,十四岁进入机甲学院是学院里年龄最小的学生,比其他人更占了一分优势。然而即便如此,那时候她的初级练体术,也花了整整五年的功夫才趋于圆满。
然而今时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不过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初级练体术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达到了在联邦两年才取得的成果。
想起教官的话,木尹楠暗道原来那并不是胡言乱语,小孩子的身体柔韧性高,果然更适合锻炼体术。
至于呼吸吐纳法,除了让她呼吸绵长,更加耳聪目明之外,倒还没有太过明显的效果。不过如今她失明在先,耳聪这一条倒是越发的长进了。
要说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瞎了,那自然是骗人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时候判断一个人的第一标准,就是要通过眼睛来看的。没了视力,对木尹楠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就笑了笑让这种郁结的情绪随风而逝。
再有,便是瑞哥儿。
打她失明起,瑞哥儿便对她寸步不离。小年夜之后瑞哥儿已经不用去上学,侯府内的文先生和武先生也得了假回家过年去了,待到年后才会回转。这若是在往年,必定是瑞哥儿最开心的时候,但今年不一样,他心里头装着事,让他连玩耍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老夫人半喜半忧,喜得是瑞哥儿长进懂事了,知道陪伴妹妹不出去胡玩,这都三天了也没见他露出任何厌烦之色。忧的是瑞哥儿显见是恨上了小吴氏母女,见了人只是冷冷的招呼一声,就算秀姐儿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理都不理。都是嫡亲的兄妹,何至于如此?
对老夫人来说,他们几个一样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更偏爱大孙子一些,但不代表不在乎小的。可对瑞哥儿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明显的冷淡和疏离,偶尔露出那一丝仇恨和厌恶的眼神,让人心惊肉跳。
但劝也劝过,说也说过,瑞哥儿却是十分顽固,根本听不进去。如今老夫人只能真心请求神佛,但叫然姐儿身子快些好起来才是,这样的瑞哥儿,她瞧着别提有多陌生了。
蔺嬷嬷却觉得老夫人有些多虑,少年人爱憎分明,这是常有的事儿,等瑞哥儿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老夫人只要在一旁提点就好。
于是瑞哥儿没事就陪着然姐儿,若是然姐儿心情好,便陪她说两句话,若是她闷不吭声,便自顾自的读书给她听,当然也从不见然姐儿出声赶人。
说来也奇怪,要是一般孩子知道自己可能瞎了,只怕早就哭闹不休了,可她仿佛半点都无知无觉一般,一如从前一般过日子。
不过两三日,木尹楠已经能扶着人下床走动了,不过半日的功夫,她便熟悉了屋子里的布局,不用人领着,也能十分顺畅的走动不会撞到桌椅磕碰着什么。当然,这半天里,宁安堂的偏夏也是鸡飞狗跳,丫鬟们心惊肉跳的看着三小姐三番五次甩开大少爷的手自己走,她们的眼珠子就不敢离开屋里的贵重物品,倒也保住了好几件古董玩件。
有些磕碰是难免的,木尹楠不叫痛,瑞哥儿却替她心疼。好几次她不慎跌倒了他都忍不住上前帮扶,却难得看见她露了个笑脸:“哥哥总不能扶我一辈子,我的路,到底是要自己走的。”
一句话,说的老夫人都暗暗点头。
瑞哥儿心知有理,却依旧不忍:“然儿你慢慢来,不用着急的。再说你的眼睛肯定会好的,你相信哥哥,哥哥肯定会让张爷爷治好你的!”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这般言之灼灼,木尹楠不是木头人,自然也会感动。
从他奋不顾身跳下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承认他这个哥哥了。
不是哪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都有勇气为了自己的妹妹,在大冬天的往冰冷潭水里跳的。
那一跳,跳出了他的真心,也跳出了木尹楠内心沉寂已久的温热。
“谢谢!”她淡淡微笑:“但我还是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瑞哥儿心头一跳,愣怔了良久,对上她没有焦距的眼眸,却仿佛能看到里面暗藏的坚定不移。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心里头有许多放不开的东西忽地被什么割裂了,松开了手,愉快的笑道:“然儿说的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是哥哥做错了!不过,还是让哥哥帮你适应,好不好?”
听着语带温柔的请求,木尹楠仿佛看到了少年微胖的脸颊上荡漾着真诚的笑容。
“好!”
045 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老夫人远远瞧着小儿女玩闹,嘴角漏出丝丝温暖的笑意,蔺嬷嬷谨守规矩立在老夫人身后,偷眼看那小兄妹俩,倒也觉得十分有童趣。也就是这般大的孩子在一起才能玩的开心吧,说来也奇怪,明明差了五六岁的年纪,大少爷却十分愿意和三小姐一块儿玩耍,可惜了不是亲兄妹……
眼角一拐,蔺嬷嬷愣了愣,伸手拉了拉老夫人,轻轻指了指门外。
老夫人抬眼看去,只见一片藏青色的衣角一掠而过,低声问道:“是俊儿吧?”
今儿陈俊穿了一身藏青色八九成新的棉袍,依稀仿佛是从前清茹的手笔。她明明记得他早就让人通都收了起来,不知怎么又翻出来穿了。
“是侯爷,依稀站了好一会了,奴婢把侯爷叫进来吧?”
老夫人沉吟半晌,随即摇了摇头:“他既然走了,许是有事要做的,就莫去扰他了。你且去打听打听,听风苑里最近又传出什么笑话了?”
蔺嬷嬷自然应声去了,没一会便回转,在老夫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侯爷这几日都是独自宿在雅兰苑,听说夫人发了几次脾气,又入夜去给侯爷送参茶给骂了出来,之后便不了了之。”
老夫人听得一愣。
听风苑是小吴氏如今的居所,原她是该住先头吴氏住过的雅兰苑,但一来陈俊不知什么原因令人锁了那个院子,二来小吴氏也嫌弃那地方晦气,便在正院里另寻了一个。
自从雅兰苑被锁,整整快四五年没有开启过了。
身上穿着旧日吴氏做的袍子,晚上宿在雅兰苑那种地方,这都快过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忌讳!老夫人从来知道,陈俊其实是个爱犯浑的,但有她盯着,这些年到底也没有行差踏错够。他不过有些多情,待吴清茹也是真心实意的情真意切,可自从小吴氏进了门,也没见他如何记挂。从前她还叹道儿子是个寡情的,多情却也易相忘,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会毫不顾忌的彰显他的在意,他到底想做什么?
“先看看吧!不过到底也要过年了,你晚上去传我的话,让他不要忧思过度了。”
蔺嬷嬷手上微颤,低头道:“是。”
晚间蔺嬷嬷自去了雅兰苑,院子里死气沉沉地叫人压抑,回来时蔺嬷嬷只觉得心头寒冷。不过陈俊到底听了进去,脱下了棉袍,又重新锁了雅兰苑,回了书房去睡,只是吩咐了下人要多多打扫便不再理会。
第二日就是大年夜,一大早放了鞭炮,震天的响声闹的整条街都喧闹了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忙碌个不停,出门采办的,洒扫庭除的,各自井井有条。其实前些日子该打扫的、该置办的早就安排好了,余下的都是些琐事,因着临近年关,下人们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容。前头放了一批回家探亲过年,等正月初二之后回来,这一批才能有假回家,不过他们也没什么不满的,往年都是这么过,这些活也都是大家轮着做。
小吴氏这几日无心打理,管事的对牌又叫老夫人收了回去,心底虽然不甘,嘴上却是说着“还是母亲安排周到,儿媳心服口服”之类讨好的话,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
秀姐儿有些坐立不安,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连身上的新衣裳新首饰都不能叫她多几分高兴,杵在宁安堂里比木尹楠还像根木头。瑞哥儿根本不搭理他,木尹楠自然不会生出同情这种多余的情绪。落水一事秀姐儿兴许不是有心如此,但跟她到底脱不了干系。木尹楠虽说不至于记恨她,但到底生不出亲近来。
这兴许是她过的最憋屈的一个新年了。
倒是小肉团安哥儿活络的多,完全没有受到姐姐的影响,缠着瑞哥儿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非要磨着与木尹楠一道玩,还学着瑞哥儿喊木尹楠“然儿”,那童稚的口吻,倒叫人喜欢,只是瑞哥儿虽待他还有几分笑脸,但一对上木尹楠的眼睛,他便忍不住绷紧了脸。
“然儿,大哥是不是不高兴?”小孩子都比较敏感,往日里还算疼爱自己的大哥忽然换了副表情,纵然小肉团并不明白,还是察觉了几分不对,反倒跟木尹楠亲近起来,凑在她耳边,“小小声”的咬着耳朵。
木尹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能感觉出来,瑞哥儿不喜欢小吴氏母子三人。若说这是继子与继母的心结,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听卫嬷嬷说,从前瑞哥儿是极喜欢这位继母的,不知为何如今忽然变了性情。
如今卫嬷嬷说起瑞哥儿时,倒是满心的欢喜,直道要不是大少爷机警舍身救妹,她的姑娘或许……有些话虽不曾当着她的面明说,但木尹楠还是听得出来的。
卫嬷嬷并不知道,她的姑娘早就香消玉殒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木尹楠晃了晃脑袋,甩去这个念头。不论如何,既然顶替了对方活了下来,那么她便是自己了。至于她会不会做个卫嬷嬷期待中的大家闺秀……还是再议。
卫嬷嬷对瑞哥儿的感激带了十分真心,这两天木尹楠还听见她跟晴雯春分说要给瑞哥儿做两身衣裳,还说过了年要去寺庙里给少爷小姐祈福——若是从前,她绝对不会稍带上瑞哥儿。
安哥儿道:“也是,你也看不见……”
瑞哥儿听见了,又是一眼瞪了过去,眼中的凶意不言而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闲着没事儿给我练字去!前几天教你的字都会写了么!”
安哥儿自然没有恶意,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听见大哥质问的声音,小肉团委屈的看向木尹楠,可木尹楠哪里接收的到?只好抽抽鼻子,强咽下到了眼眶的泪意:“我……我这就练字去。”
老夫人也不在意,安哥儿能听瑞哥儿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笑眯眯的劝道:“大过年的,练什么字?安哥儿还是吃几个果子点心,等天黑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