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谨见宋箬溪白皙光滑的额头出现了红印,唇角微微上弯,也只有这小丫头才会在圣僧的讲经大会上酣睡如牛。
这时,有个面黄肌瘦的男子突然冲到觉明面前叩头,众人皆愕,忙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小的的长女也夭折了,小的经历了这么多惨事,已知这世间百般苦,早就想皈依我佛,只是赡养父母,照顾妻儿弟妹,终不能如愿。今日听大师讲经,幡然醒悟,愿皈依我佛,普度众生,恳请大师收小的为徒。”那男子道。
觉明口颂佛号,道:“你且起来,听老衲说个故事。”
那男子爬起来,在觉明对面坐下。
“慧谨师弟请坐,你们也都坐下。”觉明道。
众人依言坐下。
“兄弟二人立志远游修行,无奈家中父母年迈,弟妹年幼,还有病妻弱子,故未能成行。某日,一高僧路过,兄弟二人要拜其为师,并将家中难处诉说一遍。高僧双手合十,微闭双目,喃喃自语:‘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来得?你二人悟性皆不够,十年后贫僧再来。’高僧飘然而去。兄长顿悟,手持经书决绝而去。弟弟望望父母,看看病嫂幼妹,终不能舍弃。十年后,兄长归来,口诵佛经,念念有词。再看弟弟,弯腰弓背,面容苍老。高僧如期而至,问二人收获。兄长曰:‘十年内游遍高山大川,走遍寺庙道观,背诵真经千卷,感悟万万千千。’弟弟曰:‘十年内送走老父老母,病嫂身体康复,弟妹成家立业。但因劳累无暇诵读经书,恐与大师无缘。’”觉明一笑,“施主觉得,高僧会收谁为徒?”
“当然是收兄长为徒。”那男子答道。
觉明笑而不语,目光扫过众人。
“高僧收弟弟为徒。”在现代,宋箬溪听过这个故事,印象深刻。
“高僧怎么可能会收弟弟为徒?”那男子不信,忿然问道。
宋箬溪道:“佛在心中,不在名山大川;心中有善,胜读真经千卷;父母尚且不爱,谈何普渡众生?那个哥哥舍本逐末,终至与佛无缘。”
觉明朗声长笑,起身大步离去,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
邺疏华眸底浮现一丝迷茫之色,听到觉明的笑声才醒觉过来,起身向慧谨等人合十行礼,紧随而去。
那男子脸色更加的难看,双目无神,知道拜师失败,不能出家为僧,爬起来,步伐蹒跚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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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佛教的法会,纤雪暂时无缘参加,查了些资料,可都不齐全,写的这些都是听参加过法会的居士说的。资料太有限,也不知道有没有写错了,若有知道具体仪式的朋友,请告知我,我好修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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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离别
“心中有善,才是真修行。心中有佛,便处处是佛。”慧谨目光扫过众位弟子,“你们可知这极乐世界在何处?”
“阿弥陀佛,极乐世界在西方。”静玄静叶等人虽觉这问题太过简单,但还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静尘,你觉得在何处?”慧谨问道。
宋箬溪眨眨眼睛,道:“在西方!”
“世间万物皆是化相。”慧谨微微浅笑,目眺远处,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寒冷的云雾。
静玄静叶等人低头沉思。
“既然万物都是化相,那西方……啊啾!啊啾!啊啾!”在寒冷的冬季露天下睡觉的后果,立刻体现出来了,宋箬溪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好象受凉感冒了。
“佛法博大精深,悟解要看机缘。”慧谨看了眼宋箬溪,转身离去。
“啊啾……”宋箬溪提起僧袍,去追赶慧谨,“师父等等我。”
“师弟年幼,性情浮躁,还须多修行。”静玄看着跑远的身影,双眉紧锁,这丫头纵有佛缘,也难成大器。
静叶微微浅笑,道:“师弟聪慧,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
其他静字辈的师兄们也很看好这位小师弟,颔首表示赞同。
听过圣僧的讲经,众人多有感悟,唯宋箬溪是感染风寒,发热、头痛、流涕、咳嗽,难受地躺在床上直哼哼,“师父,我头好痛,有没有一种佛法可以祛病啊?”
慧谨笑笑,把药碗放在床头,伸手扶她起来,“药可祛病。”
宋箬溪看那碗比平时喝粥的碗大了一倍,皱眉道:“师父,这药也太多了吧!”
“服药到量,方能袪病。量少,寒气不除,病难以痊愈;量多……”
“师父,我病着呢,您老就别急着教育我了。”宋箬溪接过碗,一口气把药灌下去,苦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躲回被子里。
慧谨帮她把被子掖好,去隔壁的禅房内打坐念经。
佛诞法会已结束,信众陆续离去,陈氏兄妹也去向静玄辞行,“姑祖母,侄孙想明天带弟妹回家。”
“你们离家日久,是该回去了。”静玄眼皮低垂,缓缓地拨弄着手中的檀木念珠,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姑祖母,侄孙在这打扰多日,想向慧谨师父和静叶师父辞行,表达谢意。”陈陌恭敬地道。
“阿弥陀佛,去向静叶师看不起辞行就可,师叔要照顾生病的静尘师弟,你们就别去打扰了。”
陈陌微眯起双眼,原来那个言行古怪的小丫头生病了,难怪不见她和简儿去后山煮鱼汤。
第二天,陈氏兄妹就离开净莲寺,踏上归程。出了山门,陈隐和陈宜薇兄妹就坐上了前面的马车,陈陌坐上后一辆马车,车轮滚动,向前行驶,车后扬起一层尘土。
马车拐弯时,陈陌撩起窗帘一角,看着被抛在车后的庵堂,幽深的墨瞳带着一丝狠厉的精光,凝视片刻,放下帘子,拿起搁在木桌上的一张纸。
纸中简单简单地写着几句话:“邺疏华,年二十,父:登瀛城城主邺繁,母:昭平县主。三岁病重,路遇圣僧,求取灵丹,药到病除。四年前,留书离家,去向不明。”
陈陌手下用劲,纸化成碎片,邺繁怎么可能会让嫡子去向不明,在邺疏华身边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影卫;冷冷一笑,微眯起双眼,净莲寺他们师徒不会久留,只要耐心等他们离去即可。
宋箬溪在房中困了四日,药喝了十二大碗,苦不堪言,这感冒症状总算减轻,可以出来见人了,就跟着慧谨去送觉明师徒。
“师弟的病可好些了?”邺疏华看着裹得象包子似的宋箬溪,眼中满是笑意。
“好些了,谢谢师兄关心。”宋箬溪微微低下头,小脸染上两团红晕,她从小尼姑口中知道那天的事,面对邺疏华,不免感到有几分害臊。
“打坐念禅,可袪病延年。”觉明笑道。
“大师谆谆教诲,弟子时刻铭记,日后定会专心打坐念禅。”宋箬溪乖巧地答道。
静玄虽然腿脚不便,但也带简儿来送行。
“师兄,师兄!”简儿远远地看到邺疏华,就边喊边扑了过来,一脸眷恋地看着他,“师兄,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些天简儿有空就去度劫院缠着邺疏华,要他讲外面云游的事。见简儿扑过来,邺疏华下意识地向旁边避让了一下,却不想又与宋箬溪并肩而立了。
“阿弥陀佛,万事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不要苛求,无须挽留,缘来不喜,缘去不悲。”慧谨这番话不止是说给简儿听,也是说给宋箬溪听的。身处佛门,心中不能有世俗间的绮念,要严守清规戒律。
只是话似乎说得太过宛转,两个丫头都没听出来,宋箬溪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表情,简儿还眼巴巴瞅着邺疏华,等着他的回答。
静玄看了看简儿,垂下眼睑,轻声念佛。简儿虽然没听明白慧谨的话,可她看得懂静玄的意思,不想一会回禅房被罚跪佛堂,心不甘情不愿地撅了撅嘴,退到静玄身旁。
“有缘既往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觉明念罢转身大步向山门处走去。
走出山门,觉明转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慧谨师弟,就此别过,不必再相送。”
“阿弥陀佛!”慧谨依言停下了脚步,站在山门的石阶上,目送觉明师徒芒鞋僧衣,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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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探
第二天是冬至,冬至大过年,但佛门不过世俗的节日,寺中内安静如昔。清晨,北风起,天空阴沉如墨,午后,天色愈发的阴沉,下起细碎的雪粒子,傍晚,鹅毛般的雪,扬扬洒洒地飘落,不多时,地上一片银白。
众尼姑如平日一般念完晚课,顶风冒雪地回禅房休息。三更过后,雪未停,夜更深,寒意备增,从墙外跃进来三道黑影,直奔净莲寺供奉佛骨舍利子的藏经阁。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把熟睡的宋箬溪从梦中吓醒,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口,表情有几分茫然。
“静尘,有外人进了庵堂,为师去去就来,你不要出去。”慧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哦,知道了。”宋箬溪缩回被子里,外面好冷,还是被子里暖和,她才没那么想不通去凑这个危险的热闹。只是心中还是有所牵挂,无法安然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难道这净莲寺也跟少林寺一样,藏经阁里藏着绝顶的武功秘籍?少林寺武功最高的是扫地僧,净莲寺武功最高该不会是扫地尼吧?明天去藏经阁转转去,说不定能遇上高人,别的武功就不学了,学学轻功,可以逃命足矣。
黑夜里没有钟表,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胡思乱想的宋箬溪迷迷糊糊又要睡着了,忽然门外传来慧谨的声音,“静尘。”
听到声音,宋箬溪猛然清醒,边起身穿衣,边问道:“师父,您回来了!是什么人闯进来了?抓到人了吗?”
“已无事了,你安心睡吧!”慧谨道。
宋箬溪顾不得穿好衣,趿着鞋就冲到门边,拉开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冷得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道:“好冷,师父,快进来。”
“你若再受寒生病,为师就往药里多添一味黄莲。”慧谨跟着宋箬溪进了门,掩上门,点亮油灯。
这个威胁对怕喝苦药的宋箬溪很有效,吐了吐舌头,赶紧爬上床,搂着被子,冲着慧谨撒娇,“师父,人家只是着急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嘛!”
慧谨看了她一眼,在床边坐下,简单地道:“三人夜入藏经阁,不慎触动惊天鼓,被鼓声震晕过去,为师送他们每人一本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们在菩萨面前说会诵经悔过,如是就打开庵门,让他们自行离去了。”
“让他们自行离去?”宋箬溪对这样的处理,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夜探藏经阁,根本是居心叵测想偷庵堂里的宝贝,应该关起来审问,怎么能放他们走?”
“此处乃是众尼清修之地,并无宝贝,不过是以讹传讹,惹出来的事端。待他们查明寺中并无他们所要的东西,就不会再来打扰。”慧谨微微浅笑,双手合十,口颂佛号,“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愿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宋箬溪撇撇嘴,放下屠刀,立地成鬼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这话,她不会跟慧谨说,免得又听一堆佛理禅经,打了个呵欠,“师父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慧谨慈爱地看着她,了然一笑,起身熄灭油灯,出门回房。
庵堂恢复夜的宁静,而那三个自行离去的黑衣人,施展轻功,在林中快速前行,很快就到达山下的客栈,站在屋顶上,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
客栈内一间客房内回应了一声,三人闪进那间漆黑的房间。
“可找到了?”清冷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
“公子,属下还没进藏经阁,就被巨响震晕过去了,根本就没有机会找。”怯怯的声音透着畏惧,任务没开始就失败,他们会受到怎样的重罚?
惊天鼓的声音在夜里传的很远,就算住在山下,距离这么远,也能隐约地听到,黑暗中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问道:“既然你们被震晕了,那是如何逃回来的?”
“属下不是逃回来的,是那个老尼姑放属下出来的,还给属下每人一本佛经,说是要属下诵经悔过。”
“放你们回来?”男子轻嗤一声,“只怕你们已经让人跟踪了,还不自知。”
“属下确定没有被跟踪,才过来见公子的。”黑衣人急切地解释道。
“嗖”的一声轻响,屋内的油灯被点亮,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不别人,正是早就应该离开此地的陈陌,“把佛经拿来。”
站在屋内的三个黑衣人赶紧将拿出放在怀里的那本小册,双手呈到他面前。陈陌翻开经册,是用楷书抄出来的经文,一笔一划,字体娟秀圆润,经册最后一页不是经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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