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银翘过来了,手里拿着个红木雕花锦盒,行礼道:“七姑娘,三姑娘要出嫁了,依旧规矩,家里的各位姑娘要去添妆。”
宋箬溪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套珍珠头面,颗颗珠子都有拇指大小,价值不菲,略一沉吟就明白了纪芸的意思。
宋绎被罢官,宋老太爷告老还乡,使得宋箬滢的婚事仓促行事,虽然纪芸恨宋绎算计宋箬溪,但罪不及妻女,这份厚礼,就当是给宋箬滢的一点补偿。
宋箬溪换了身衣服,就去兰圃院送礼。
自从宋箬滢被潘世玮玷辱后,宋箬溪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整个人消瘦的厉害,斜靠在美人榻上,目光呆滞,不过在看到珍珠头面时,她两眼放光,伸手一把抢了过去,“七妹妹,这是你给我的添妆?”
“是啊。”看到宋箬滢眼中那贪婪的亮光,宋箬溪刚冒出来的那点怜悯顿时烟消云散。
“还是七妹妹对我最好了,你瞧瞧她们这些人送来的是什么,全是些破烂货。”宋箬滢嫌恶地指了指丢在一旁的几个锦盒,拿着珍珠头面,坐到了梳妆台前,喜滋滋地佩戴起来。
宋箬溪哑然无语,看来只要有值钱的东西送给宋箬滢,被人玷辱、被逼改嫁,仓促成亲都是小事。
“七姑娘,您请坐。”婢女比宋箬滢有礼貌的多,还知道请宋箬溪坐下。
“不用了,你们伺候三姑娘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宋箬溪接下去也不知道该跟宋箬滢说什么,添妆已送到,她可以功成身退。
五月初三,南荣巷的那间院子打扫干净,二姑太太带着巫氏和潘世玮兄妹搬了过去,张灯结彩准备办喜事。
因宋绎刚刚被罢官,宋家没有大肆披红挂绿,只在兰圃院粘贴了几个喜字,显得十分的冷清,与几日前为老太爷办大寿时的喜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月初四,宋箬滢的四十八抬嫁妆送去了南荣巷,小蒋氏为她准备的花梨木家具因路程太遥远,运送过去不方便,只能留在库房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之一字为何物
五月初五,端午节,在节令中是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宋老太爷和宋绎都没有心情过节,但是宋老太爷告老还乡得了皇上赏赐的养老田和养老金,这是一件大喜事。虽然宋老太爷内心不是这么认为的,但表面上要装出对皇上感激涕零欢喜的模样,是以,今年的端午节如往年一样,赏了下人过节银子。
清晨,宋家人依习俗去城外的上山采药。在现代,过端午节,宋箬溪只记得吃要粽子,要看龙舟比赛,旁的习俗是一点都不知道,听到要上山采药,讶然问道:“你们认识草药?”
“奴婢旁的草药不认识,只认识艾草、车前子和菖蒲这三种。”香朵笑道。
“其他的不认识也没关系,随便采,端午节前都是草,到了端午便成药。”纪芸伸手扶了扶宋箬溪发髻上的石榴花,笑盈盈地道。
宋箬溪知道纪芸以为她得了失魂病后,不认识这三种草药,帮她打圆场,笑道:“艾草可内服外用,车前子治难产有特效,菖蒲可以延年益寿,娘,我们多采些回去吧!”
欧阳氏笑赞道:“哟嗬,我们家七丫头是个才女,连医书也看。”
“我在寺里没事做,就看看医书打发时间。”宋箬溪笑道。
说说笑笑,就出了城,到了京城北郊一带,这里的景致虽比不上东渠和南湖,但矮山绵延成片,草木茂盛,在山与山之间的平缓之处,绿草成茵,暖风带着泥土和草木地松香,轻轻拂过,到也令人心旷神怡。
宋家人出来的已经够早了,但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下了马车,宋箬溪环顾四周,满山遍野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成了采药高手,瞧那干劲,是恨不得将山上每根草都拨拉走。
“就在这附近采药,别走远了。”宋老太爷和宋绎都没出来,宋缜成了领头人,扬声道。
小辈们答应着,四散开去。宋缜兄弟三个也应景的去采药,欧阳氏和纪芸懒得动,坐在树下的小杌子上摇着团扇闲聊。
在北郊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宋家人就准备回去了,这时候,欧阳氏发现宋瀚不见了。下人们光顾着几位姑娘,谁也没留意大少爷是何时不见的。
欧阳氏把宋瀚关在家里一个多月了,又答应让他纳苗可儿为妾,还以为他会安生点,好好读书准备九月的秋试,谁知道,一错眼,这人就跑了,恨得咬牙骂道:“这个该死的孽障。”
“瀚儿采药走远了些,你们先回去,我去把他找回来。”宋缜对宋瀚寄予厚望,心存侥幸。
宋家女眷们在宋淮和宋滔的护送下先行回家,其他人在附近山头找宋瀚。
午后,宋箬溪小睡起来,用泡过艾叶和菖蒲的水沐浴,穿着淡蓝色的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翻看一本杂记,眼睛盯着书,可半天都没翻一页,思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姑娘,粽子煮好了,可以吃粽子了。”巧儿和香草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粽子进来了。粽子包得十分的小巧可爱,也就两指大小,这样一个人就能多吃几种馅,不至于吃撑。
宋箬溪回过神来,放下书,接过香朵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从盘子里挑了个绑着红绳的粽子,笑问道:“你们包了几种馅?”
“豆沙、莲容、咸蛋黄、香桃……”巧儿数了数手指头,“姑娘,一共有九种馅。”
宋箬溪咬了两口就咬着馅了,笑道:“我吃到是猪肉馅。”
吃完了这个粽子,宋箬溪道:“粽子很好吃,送几个过去给太太。”
“太太那里已经送了十几个过去,三少爷五少爷那里也送去了,姑娘,您就安心吃吧。”巧儿笑道。
“姑娘。”巧桃跑了进来,大喘了口气,“大少爷找到了,和大少爷一起回来还有位姑娘。”
宋瀚的计划不周全,又带着个娇娇弱弱的苗可儿,还没走多远,被找到了,一起被带回了宋家。
“爹娘,可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儿,求爹娘成全我们。”宋瀚拉着苗可儿跪在宋缜和欧阳氏面前,磕头道。
欧阳氏的目光落在了苗可儿的肚子上,眼神寒利如霜刃。
苗可儿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肚子,向宋瀚身边靠了靠。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宋缜也曾年少风流过,对儿子被女色所迷,并不见怪,只是觉得他行事不够妥当。
“爹,我与可儿两情相悦,愿厮守终身,求爹娘成全。”宋瀚恳切地看着宋缜。
宋缜皱眉,男子纳妾理所当然,但婚前纳妾却是大忌,想了想,道:“她既然有了你的骨肉,就先把她养在外面,等你娶了妻,再接进来,给她个名分好了。”
“爹,我要娶可儿为妻。”宋瀚见过宋老太太折腾妾室时的毒辣,也见过欧阳氏让妾室立规矩时的严苛,自然不愿让心爱的女子居他人之下,以后受折磨。
宋缜脸色微沉,目光不善地盯着苗可儿,“纳她为妾可以,娶她为妻不行。”
宋瀚深情地看着苗可儿,“爹,可儿是书香门第的好姑娘,我不能委屈她做妾的,我要娶她为妻。”
“混帐东西!”宋缜大怒,“她是那门子的好姑娘,不过是下贱东西破烂货……”
“老爷,有话慢慢说,别气坏身子。”欧阳氏打断了宋缜粗野的脏话,把茶杯递到他手边,转身看着宋瀚和苗可儿,“瀚儿,你的圣贤书白读了吗?”
宋瀚抬头看着欧阳氏,“娘,圣贤书教君子之道,我答应娶可儿为妻,自当一诺千金。”
“成亲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之言,焉能为诺?”欧阳氏冷笑道。
宋瀚无言以对。
欧阳氏目光一转,看着苗可儿,“苗氏,我说过,等瀚儿娶妻后,抬你进来当二房,我说话算数,你要愿意,就听从安排,你是要不愿意,我也就没法子了,只能请你回苗家去吧,想必苗家会愿意养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
欧阳氏拿话逼苗可儿,苗可儿并不接说话,只是看着宋瀚默默地流泪,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宋瀚心疼不已,一把抱住她,冲着欧阳氏大声喊道:“娘,你不让我娶可儿为妻,我就和可儿一起去死。”
“啪”宋缜生气地将茶杯用力地砸在地上,指着宋瀚骂道:“混账东西,为了个贱女人你来威胁你老子和娘,你去死,你去死,老子权当没有生你这个小畜生。”
欧阳氏不满的横了宋缜一眼,骂儿子是小畜生,那他和她又是什么?“瀚儿,聘为妻,奔为妾,这世上从来没有怀着身孕进门的嫡妻。”
“娘,可儿怀孕才一个多月,只要选近些的吉日,让我们成亲,到时候就说孩子是早产的,便能遮掩过去。”宋瀚早就和苗可儿商量好的办法。
欧阳氏看着哭成泪人般的苗可儿,一阵厌恶,“瀚儿,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要娶她为妻,绝无可能。”
“娘,您一定要逼死您的儿子和您的孙子吗?”宋瀚悲恸地喊道。
“宋郎,你别为了我再忤逆你的母亲了,你让我去死吧!”苗可儿哭倒在宋瀚怀里,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欧阳氏的反应。
“娘,您让可儿进门吧,可儿她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宋瀚哀求道。
“瀚儿,娘怀胎十月生下你,你要去死,娘也活不了。”欧阳氏拿起搁在案上的剪刀,对着腹部,冷冷地看着苗可儿,拿死相逼谁不会,“瀚儿,你是知道娘的脾气的,娘说得出做得到。”
宋瀚看看欧阳氏,又看看苗可儿,左右为难。
欧阳氏看宋瀚犹豫不决的样子,狠心地咬咬牙,剪刀又往腹部捅进去两分,把裙子刺出一个洞。夏日衣裙单薄,剪刀尖碰触到了肌肤。
“孽子,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女人逼死你的亲生母亲才肯罢休?”宋缜怒不可遏,一脚踹了过去。
“娘,我听你的。”宋瀚屈服了,满怀歉意地看着怀里的苗可儿。
苗可儿没想到欧阳氏会这么狠,闭上了双眼,遮掩起眸底的不甘和怨恨,白忙一场,她还是只能当妾。
宋瀚和一个姑娘同时被带会来,瞒不住人,就算欧阳氏找来大管家和几个管事敲打了一顿,要他们拘束下人,不许外传,但还没到酉时,巧桃就打听出来了,匆匆来报,“姑娘,奴婢打听到了,那个姑娘怀了大少爷的孩子……”
“呸呸呸,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许在姑娘面前说。”蚕娘打断她的话道。
宋箬溪笑道:“蚕娘,生孩子是人伦之首吧,不算乱七八糟的事,你别吓唬巧桃,让她说,我想知道事情是怎么了结的。”
巧桃绘声绘色地说一番,“二太太好狠,拿着剪刀往肚子上捅,现在那位姑娘已经被二太太身边的赖婆子从后门送出去,去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宋箬溪听完,轻舒了口气,庆幸宋濂对任晚秋的感情没有深到这一步,要不然,闹腾起来,以任晚秋的身份,妥协的只能是纪芸,婆媳不合,吃苦的只会是宋濂。
主仆们正闲聊着,二门的婆子送进来一封信,是静余让人送来的,请她明日去桃花庵一趟。
宋箬溪已有一个月没有去桃花庵,在家里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斋日吃素,收到这封信,就有点心虚,第二天一大早,禀明纪芸,坐着马车前往桃花庵。
“师兄有礼,这一月,静尘家中琐事缠事,许久不曾前来进香礼佛,罪过罪过。”
静余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口颂佛号道:“善事父母既是事佛陀,善哉善哉!”
宋箬溪笑,在静余对面蒲团上盘脚坐下,“不知道师兄找静尘何事?”
“非贫尼约师弟前来,约师弟的人在园中已等候多时。”
宋箬溪有几分诧异,但没有多问,起身前往桃园。拐过弯就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色广袖长袖的男子坐在亭内,他一只手支着头倚在石桌上,宽大的衣袖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
听到脚步声,男子扭头看了过来,唇边扬起温和的笑,“师弟,你来了。”
宋箬溪走了进去,微微蹙眉,“师兄,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没有生病,我在想一个问题,想了许久,我终于想明白了。”
“想什么重大的问题想得你这么废寝忘食?”宋箬溪半开玩笑地问道。
“师弟,你……我……”话到嘴边,邺疏华结巴了。
宋箬溪轻笑出声,“师兄,你别急,你慢慢说。”
邺疏华苍白的脸颊上有异样的红晕,双手合十,垂睑念了一段经文,抬眸看着宋箬溪,唇角微扬,温和浅笑道:“师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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