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伤心,觉得他冷落她,那时她在广州,每次他给她打电话都有说不完的话。哪里像现在,说不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她也知道他工作忙,替他找理由,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遭此冷遇,她连自己也骗不了了。
这天夜里,她又做恶梦了。近来,她每天都做这样的梦,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追在她身后,所不同的是,这一回,她看清了这女人的脸。是沈阡陌,就是她,一直在潜意识里折磨着自己的就是她。
打开床头的台灯,叶小舸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一阵头昏眼花,忍不住打电话给周樵樵,想跟他谈谈。
“我很想你。”小舸跟周樵樵说。“我也想你,宝贝。”他永远只有这句回话。“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小舸听到他的声音,心酸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樵樵困得不行,在电话里推辞:“小舸,现在很晚了,我很困,我真的很困。对不起,改天再谈好不好?”
他不等她说话,就匆匆把电话挂了,继续睡他的觉。小舸心如刀绞,泪水终于涌出来,狠下心,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分手吧。”叶小舸的短信只有五个字。不到两分钟,周樵樵打电话来,语气很不好:“小舸,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两三天我才睡这几个钟头,你让我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我说……我们分手,我不会再烦你了。”叶小舸哽咽着。周樵樵本来就困得不得了,听了她的话,心情更是坏到极点,什么都没说,就把手机给摔了。
叶小舸也挂断了电话,抱着被子哭了很久。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彼此之间像是建立起一道冰冷的围墙,他走不过来,她也走不过去,对望、凝视,最终失去耐心。
他完全不懂她的心,不明白一个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遇到事情,他也不主动跟她沟通,都是她问了,他才告诉她。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叶小舸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
叶一民见小舸从广西回来以后病了一场不说,情绪也一天坏过一天,心疼孙女儿,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小舸告诉爷爷,她要和周樵樵分手,否则再这样下去,她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叶一民见孙女儿病容憔悴,握着她的手,劝道:“孩子,你这才在哪里,就伤心成这样。人生里真正的苦,你还没尝到一点呢。”叶小舸泣道:“我实在是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整天想些什么,就连我想跟他说说话,他也总是推辞。我知道他很忙,可忙的连说话的时间都没了?”
“也可能他是真的忙呢,你要体谅他,他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保家卫了,儿女情长都在其次。”叶一民劝道。叶小舸摇头:“他以前也忙,但是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忙不是借口,是他的心里,越来越没有我。”
叶小舸有时想,她和周樵樵,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他们的性格相差很大。爱情使他们盲目,看不到双方的隔阂,一旦激情褪去,问题才渐渐凸显。当他们都成熟了,长久相处,才发现原来爱情改变不了一切,改变不了命定的性格。
“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我和你奶奶就是这样,我跟你奶奶认识的时候,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而你奶奶是城里资本家的小姐,金陵女子大学毕业。可这有什么呢,你奶奶从来没嫌弃过我,我边打仗边学文化,等你大伯出生的时候,我已经能写信看报纸;你二伯出生的时候,我已经能用英语和你奶奶对话。孩子,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你要明白,有些差距其实是在你心里,你心里放不下,差距就永远存在。”叶一民意味深长的劝说孙女儿。
叶小舸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爷爷说的有道理,可是小舸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周樵樵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把未来想想清楚,他们只有跨过这道坎,感情才能继续下去。
56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小舸病好以后,一回到医院就听王宝珍说了一个消息。特护病房里那位高干、凌夫人的父亲在医院里接受了两三个月的治疗之后,还是去世了。本来嘛,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又一直不好,送进医院也只是拖日子,早点去了,未尝不是个解脱。
小舸心里不好受,她想到了自己爷爷。她爷爷也已经是耄耋之年,能多陪在爷爷身边,也算是替她远在武汉的父母尽尽孝心。
“爷爷,我想调到北京来工作,多陪陪您。”叶小舸说出自己的想法。叶一民听到孙女儿这个想法,自然是万分赞成,赶紧就催促自己二儿子快点去替小舸办手续。
老爷子一句话,叶小舸的二伯哪有不照办的道理,很快就交代自己的秘书去替小舸办理调职手续。解放军总医院对主治医生的任用有严格的政审和技术职称要求,不像那时小舸从武汉调到广州属于军区内平调,这一次的手续相对来说复杂的多。
叶小美听到消息,觉得有些蹊跷,小舸一心想着周樵樵那家伙,怎么可能离开广州回北京工作呢。小舸平静的告诉他,她和周樵樵已经分手。多余的话,她不肯多说。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小舸一直在等周樵樵的消息,半个月过去了,他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她说分手,他就接受,没有一点挽留的表示。她不会再纵容他了,不会再无条件接受。如果这就是尽头,那他们俩已经到头了。
南京军区司令员凌战军岳父的葬礼搞得挺隆重,叶一民老将军也受邀出席。叶家人怕老爷子年岁大了,去了不方便,想由小舸的两位伯父代为出席,叶一民却坚持要自己去。他说,去世的这位老人,和他一样曾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他要亲自去送一程。
八宝山的遗体告别仪式当天,停车场停满了各色高级轿车,陵园外一水儿的部队站岗,一看便知是一位大人物的葬礼。叶小舸扶着自己爷爷从车里下来,进入仪式大厅。主家见老将军亲自来了,忙派人过来迎接。叶一民在叶小舸的搀扶下,走到遗像前三鞠躬。叶小舸也跟着鞠躬。
凌夫人看到叶小舸,亲热的上前打着她的手打量:“小舸呀,有些日子不见,你瘦了不少。”叶小舸看凌夫人一袭黑裙,头发上别着朵白花,劝道:“黄阿姨,您节哀。”凌夫人早就过了最伤心地时候,这时候反而平静了:“不要紧,老爷子走得安详,也算是喜丧了。”
看到叶小舸二伯母方雅惠也跟丈夫一起来参加葬礼,凌夫人过去跟她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很是亲热。
凌夫人随口提起叶小舸:“我刚才看到你侄女小舸了,她好像瘦了不少,小脸上都没肉了。”方雅惠叹口气:“听说是跟她男朋友闹着要分手,心情不好。现在这些小年轻啊,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折腾来折腾去,不知道怎样才好。”
凌夫人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拉着方雅惠在一旁说话,想让她去探探小舸口风。
叶小舸陪着她爷爷转了一圈,就准备回去。凌夫人看着祖孙俩的背影,心生一计,拉过自己儿子:“小舸姑娘跟她爷爷快要走了,你去送送人家。”凌云笠不愿意:“干嘛让我去,我跟他们又不熟。我说您这马屁拍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浑话,我什么时候让你拍马屁去了,叶老将军那么大年纪,亲自来拜祭你外公,你不该去送送人家?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通情理。”凌夫人拍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下,觉得他特别不开窍。
凌云笠哪会不知道他妈这是一箭双雕,心里还惦记那个白莲藕,同时也想让叶家人看看他。可在凌云笠看来,那个白莲藕真没什么了不起,语不惊人貌不压众,也就是有个好家世。然而有什么办法,母命难违,凌云笠算不得听话的主儿,但在自己外公的葬礼上,他还真不敢和他妈拗着,只得硬着头皮去送叶一民和叶小舸。
叶小舸见凌云笠跟上来,心想,这个蝙蝠侠又冒出来了,刚才一直没看到他,倒也有些奇怪,毕竟是他外公的葬礼。
“我妈让我送送你们。”凌云笠故意道。这个开场白真真好笑,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他不是情愿来送的,是他妈逼他来的。这个凌云笠,他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好像生怕小舸会看上他似地。
叶小舸扶着她爷爷,撇了撇嘴:“不用了,我们有车,就在停车场。”凌云笠跟在他们后面,无意中看到小舸的侧影。她没有穿军装,穿的是一件丝质的藏蓝色修身连衣裙,剪裁和做工都是一流的,把她的身材和肤色衬的非常好,比上回见到时瘦了一点,颇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脑海里一下子就想到了《安娜·卡列尼娜》中的某个场景,一袭黑衣、未见半点珠光宝气的安娜,在众多花团锦簇的贵妇人里显得那么高贵和与众不同,无需装饰,已经叫人惊艳。叶小舸本来就长得漂亮,这时候看起来竟有些动人了,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老爷子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还是我扶着他吧,你扶不动,打个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这里离停车场不算近。”凌云笠不露痕迹的跟叶小舸说。叶小舸想想也是,给司机打电话。不一会儿,车开到了。
凌云笠先把叶一民扶上车,看他坐稳了,才关上车门。叶小舸从另一侧上车,他搭了一把手扶她,她坐好后摇下车窗,向他道谢。“你们来参加我外公的葬礼,我送送你们是应该的。”凌云笠有些笑意,不知怎么就很想伸手去抚摸她柔软的秀发,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叶小舸见他笑,也只得向他淡淡一笑。
方雅惠从凌夫人那里得了托付,便来询问小舸的意思。小舸一听到就回绝了,即便是她和周樵樵分手了,也没有过去多少天,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答应别家的婚事。她心里还乱着呢,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件事,只想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另一方面,周天祁见叶小舸有些日子没去看他,心里起疑,打电话给叶小舸问问情况,叶小舸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周天祁放心不下,又打电话给周樵樵,周樵樵告诉他,小舸要和自己分手。
“那你还不来哄哄她?”周天祁对自己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我现在还在灾区,哪里走得开。小舸闹情绪不是一次两次,过几天就好了。”周樵樵并没有把小舸说分手的事当真。
周天祁想想也是,小儿女谈恋爱闹个别扭是正常的,只要不影响感情,让他们闹闹也就算了,没有再多过问。
他们都不知道,叶小舸是当真的。凌夫人三天两头往叶家跑,方雅惠也不停地劝,叶小舸想,周樵樵这些天也不主动联系自己,好像自己在他心里是可有可无的,看来这辈子和他是没希望了,嫁给谁不是一样,也没多考虑就答应和凌云笠处处看。
凌夫人听说小舸松了口,满肚子高兴,赶紧把这消息告诉自己儿子,叫他把握机会。凌云笠在她们的安排下和小舸见了一次,过后也没采取什么行动,凌夫人有些着急,开导儿子。
“儿子,我说你倒是积极一点啊,小舸姑娘现在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多表现表现,没准这事儿就成了。”凌夫人撺掇儿子。
凌云笠此时想起叶小舸,倒不像先前那么不屑,他有时想起她,也觉得她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老实、本分,没太多想法,人长得漂亮不说,家庭条件也是一流的,这样的老婆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带出去给人看也不会觉得跌份儿。
最最关键的是,她看起来家教和修养不错,应该是个识大体的,这样的女人不咄咄逼人,将来不会给他找麻烦。就算他在外头有什么荒唐不到的地方,她也会帮他瞒着父母,绝不会跟他闹开了。凌云笠觉得,找老婆就得找个这样憨憨的,出了问题也好哄好骗。
因此,之后和叶小舸见面的时候,凌云笠刻意把素日的秉性收敛了一点,想着法儿的讨好她,两人倒也处得来。
叶小舸对凌云笠本来就没什么想法,周樵樵的冷漠已经让她伤怀不已,只要能离他远远地,她不在乎身边有谁。
凌叶两家很快就把婚期定下来,凌云笠的外公刚去世,按照一般的风俗,若是不在近期内结婚,就得替老人守三年丧期,三年后才能嫁娶。凌夫人的意思是早把婚事办了算了,等不及再过三年,小舸居然也同意了。
消息传来,可把一群人都惊呆了。叶小舫和叶小美、程铮、谢羽杨、程煜听说了这事,挨个儿打电话问叶小舸,是不是真的。叶小舸平静的告诉他们,是真的。
“妹啊,你可不能糊涂啊。”叶小美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可也知道叶小舸仓促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会抱憾终生。“周樵樵他一点都不在乎我,我跟他说分手说了一个月了,他一点表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