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写消息,这是因为我的课本中从未涉及过,所以我买了书籍自己研读,以流畅的笔触和灵活的布局来写每一则消息。我不想因循老记者、老编辑的方式,因为外界人都在评说报社人的文字水平太差,太板滞,象半截老咸菜,读起来又硬又涩。但是看来没有一个人懂得我,他们批评我说,没有学会走就不要跑,你应该分清文学和新闻的界限。他们的潜台词是显而易见的:你以为你是谁呀小丫头,想比我们强,想在我们中显露你的特色?妄想。这使我想起中学时有一位老师总是生气我的用词生僻,当时我反驳说,鲁迅的僻字为什么没有人疑问,反而引以为特色?难道就因为他是伟人?不过,世人如果都固守本本不敢创新,恐怕连鲁迅也不会有。而今面对这众多的前辈‘高人’,还有我看起来笈笈可危的前运,我什么也没有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我多次告诉自己,学着做前辈们的鹦鹉。
然而,“鹦鹉”也很难做,我总也学不象,尤其是那位即将被新任执行总编换下来休息的老执行总编。
他有一次特地差人找我(他的贵体大概不便亲自找吧,或者是担心他的尊贵在我的卑贱面前折腰了会没面子?他的办公室就在我旁边竟然要差人找我,架子可真大啊)板着脸孔将我那篇通讯稿划了满纸红线(那篇通讯是一位好心的老记者带我去采编的),至使我羞惭得不敢抬头。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懂什么是新闻吗?你才毕业的小行孩子算得了什么?他甚至跟别人说,她是专科,我是本科,水平不行。而事实上报社里具有大本、大专文凭的又仅仅在、四个人而已,何况迦总编兼社长本人也不过是中专毕业的,我不知道这位老总编意在何为:怕我的锋芒削弱了他的吗?我想即使我有那种本事,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地要一棒子‘打死’我呢?这件事的当日,我觉得做为晚辈和下属、学生,我应该不论对方对不对,都请对方多多指教 ,岂料,老编辑面孔一冷:我可指导不了你!到了后来,他干脆直抒胸臆:你发过多少文章,在哪家大报刊登?你学过新闻写作吗?你懂什么叫新闻?天哪,这怀有挑战意味的问句使我窒息!我没有发过几篇文章,而且不是在诸如《人民日报》等大报上刊登 ,我也不敢说我懂新闻,虽然我学过新闻,我对新闻有敏锐的直觉,但是我怎敢与他们这些老人家比?
我回到办公室里委屈地哭了。有的同事劝我说,生他的气不是太不划算?瞧他为了担心没有交椅坐,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再说,你写什么稿子不好,偏偏写他对头人物所在部门的稿——你不知道你所写的部门主管是上任总编吗?在过去一年里,报社里的斗争矛头就是上任总编,你去写他,不明摆着和他这样的反对派作对吗?可是,新闻部门是政府喉舌,又不是他私人的工具,只要可歌可泣的人物就该写,他为什么把这些都挤在私人仇怨之后呢?我听了同事的话心里很不平。
跟方记者一道采访,其实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她从不教我什么,只是按着她固有的方式工作,每到一个单位,她就会满脸堆笑地和人家闲侃,之后便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对方如果没有,她立即就会把所有的热情洋溢起来,借口还有事,带着我离开。一路上她通常会唠叨:怎么就不发生点什么事呢?她给我的感觉就是记者的天是看别人的笑谅,看世界的笑谅,唯恐世界不乱。
不过,方记者也会“施舍”我些许机会,比如在一些豆腐块稿上只属我的名字。
又过了些日子,也许因为我跟方记者采的稿子太多,而且方记者又执意单属我的名字吧,老执行总编再次让人转告我:不经领导允许,不许私自采写稿件。言外之意,我不可以自由采写我敏感的材料(即使练笔也不行)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实习记者,只有跟着方记者倾听的权利。其实,除了社长指派之外,其余时间里,所有记者都是自由采稿的,连行政总编都未约束过我,这位执行总编倒对我敦敦教诲了。
我走的路更窄了,好象一只笼鸟,我的翅看来只有摩拳擦拳的份儿。长此下去,恐怕试用期满我的名气根本打不出去,叫我今后怎么在报界立足呢?为了不危及前运,我只好转发文艺稿,在除了本报之外的报刊、杂志上,我开始频频发表诗歌与散文,这样的结果是:报界报外一些人开始承认一点就是:水凝文笔不错。
将近春节的时候,突然收到一封属名‘活水’者的来信。信上说:我是你的一个普通读者,是你生活中匆匆的一瞥。可是我很想成为你的朋友,并且想告诉你,我会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关注你,支持你,不要胆怯和担心,成功属于勇敢者。
活水是何许人?我无论怎样搜寻记忆,都无法想象他是我采访中际遇的哪个人,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而他的话是那样让人亲稔,仿佛一个久谙的老朋友在对我殷切希冀!也许,他了是我的同行——文人吧,不然,他为什么这样令人感觉切近呢?只有同类人之间的心境才这样容易沟通。
采访中,的确发现了许多值得歌泣的事,譬如,为使儿女走向更广阔的天空,不惜倾家荡产供他们读大学的农家夫妇;革命年代战功赫赫,今天却甘心隐居乡里的老红军;毕业之后情愿回乡务农,带领乡邻致富的大学生……
但与此同时,我也亲眼目睹了一些身为父母官却不思‘父母’恩,终日花街酒巷、终饱私囊者的丑陋行径。其中有一位乡镇长,上级来视察时,他说不出本地的农业大户,而吃饭时,他却对酒店的好酒、好菜、和漂亮小姐熟若指撑。另一贫困乡的乡长,自己住楼房、开酒店,而他的父老乡亲却住着低矮破旧的泥屋,过着朝不保夕的穷日子,怪不得几千年前,有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面对这些腐败景象,我那颗本单纯和善良的心受到了严重的挫伤,所以心情绪颇不好。有时候,在采访完毕后,为了避开那些脑满肠肥,腐败味十足的人们,我拒绝邀请,这样,我就听到有人议论我说水凝也太高傲了,这不是有心破坏部门之间的密切友谊?
我对此项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而且我也一直没有机缘独立采访,领导们绝不分派我单独出门,唯有一次,是因为所有的记者都派出后,不得不用我来充数,况且,那次我刚刚坐稳,总编就派采访回来的记者来“帮助”我了。他们认为禁锢我是理所当然,而因禁锢造成的没法单独写稿,他们一律归结为我成长太慢,太年轻,太没有经验……但是我只有忍,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太冲动而使一切应有的东西附诸东流。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多么渴望父母指点迷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可是父母除了伟爱之心,除了善良一无所有,他们甚至没钱请各位“前辈”吃一顿美餐!难道为了我的工作,我让父母借钱请吃吗?假若我个人的朋友能够帮助我也可以,可他们都在学业中或初涉尘世!我又想起古净尘,他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走后我一个人消受的竟是这种日月。我每天除了采访(陪访而已)就是不停地想,该怎么做才能改变现状?这沉重的思想压得我无法轻松面对一切。不得已,我致信活水,目前我唯一的知己说:
我热爱太阳,可太阳是有黑子的,黑子会使这个世界固有状态发生变化,让是非曲直变得界限模糊——我不知道这宇宙有没有什么力量会使黑子遁去,让阳光如初始的耀目?
现在,我行进在茫茫的人海中,象一叶飘萍,什么日子我能够生根,哪怕象一株绿藤萝,攀援梦想的枝干?
你梦中的绿藤萝一定会生根、发芽和际遇阳光,因为这是个公平的世界,老天给予一个人苦遇的时候,同时也在为你纺织甜蜜,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明白吗?活水这样回复我。
因为“活水”的缘故,报社的同事们闲下来调侃我说,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啼笑皆非,告诉他们:我甚至不晓得活水是男人还是女人,中年或者青年,当然更加不知道他喜不喜 欢'炫。书。网'跟我一道乘扁舟泛行爱情海。
那么你是真的没有男朋友了?刘记者审视了有一会儿,说,我有个外甥在市委工作,二十五了,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我发觉我犯了一个错,我该对一切人三缄其口我的爱情问题,因为我心中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象,就是古净尘,每当感觉迷茫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思念,为了不触痛伤口的缘故,我已经许久没有去海边,也没有再次临“鹿鸣涧”。那些使我心灵复苏般美丽的日子啊,我再也不能追回,也无法忘记。但是,我是不可以得罪任何同事的,于是我含混地说,我需要问询一下父母。
没想到刘记者和外甥竟尔行声夺人,从刘记者那知我的电话号码,就屡次约我出门早走走。他说他叫张若壁,我读高一的时候他读高三,常常看见我的文字和我设计的宣传板。
你象一株红杏,张若壁说,你俩的出色不在乎芳香,而在于先沐浴春色的清闲,就算你真的象我所想象的那样,不想随便约一个走人生,那么,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也值得开心。
他是一个不容易受伤的人,我想。加上父母的劝说,我决定试着交往张若壁。
我心是一湖静水,对于友情我会坦然收受,面对爱情,我怕我不能够一下子尽用心情,因为的确如你所说,我总以为爱的世界里只有一盏灯,一生只一盏,一旦逝灭,那么那里将会冥声四起,会冷寂,会沉黯,顶多是星月的光可以使它暂且明亮,而月也是个愁惨的化身。我这样对张若壁诉说我的观点。
你一定在感情的船程上际遇过风暴,张若壁斩钉截铁地说,可我一定会改变你这种微愁的心境。
应该说,张若璧是个比较英俊的男孩子,虽然有些过于衣冠楚楚,总给人一种刻意装扮的感觉。
我说,你的世界缺少的就是勇于执火把者,傅听完的我近况说,你是一个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女孩子,所以男孩子们(他们都是很好自尊的类型)都很在乎你身上的光环会遮住的他们的,所以这一回,你该给这个勇敢者一条路,让他走近你吧。
张若壁以他那政治上的敏锐性,很快洞察了我的所好,他走近我的第一步就是跟我大谈文学。第一次到我家,人都还没有坐稳,他的文学观点就很自然地出口了。他问我喜不喜 欢'炫。书。网'中国文学?
当然喜 欢'炫。书。网',我不思索地说,对于我们的母语派生出的任何一种文化,我都有很深的喜爱的。
于是,张若璧同我谈起古典的《诗经》,其后是曹氏父子的作品,而后,我们谈贾平凹、张抗抗……我发现尽管我心事杂芜,而我始终还是文学的信徒,以至于陌生的张若壁竟能带我入境。我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张若壁,这个男孩子很有领导力,他能于潜移默化中令你听从他,成为他的一步棋或者一种附属,而且他懂文学。我开始欣赏他。
我说,我反对那些戴着枷索在文字狱里徜徉的人们,我把他们所沐浴的文字所以叫文字狱,全然是由于他们文字的手足长期地自缚在那些条条框里,唱一些任何善于模仿的人都能唱出的陈旧、机械的歌谣。
当然,我更加地不赞同一些文人为了追求个性的极至而误入岐途。
对于我来说的前一项,张若壁表示赞许,因为当今文坛的确有许多人属于“泥鳅带眼镜”一族,他们凭借财势让那些粗陋得还没法叫作文学的东西以生涩的形象走入文学殿堂,这些东西或者玷污了幼稚者无邪的灵魂,或者就成为无聊者们无聊的助兴品。这不能不说是文艺百花园中的丑陋之花,还有的文学作品本身并不粗俗,而为了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和经济利益,作者们有意地为它们戴一顶俗气的帽子,再穿上哗众取宠的衣妆,使它们和读者们亲稔。这分明是文字贩子!张若壁恨恨地说,但是,难道有了精神就不需要物质了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能想象人类可以借美好的精神活得坦然,没有物质,一切都是虚空。所以你看一看身边这些人,有几个不是在想钱和为钱疲命?只是,有的人想到颠狂的地步,而有的人只求温饱而已,生存没有忧患了,精神才可以站得住脚,才可以升华,这不是道德的问题,而是实质,社会生活的实质,一个社会只有物质极大丰富了,精神才会极大富有,你能够想象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能读好圣贤书,做好大义的事吗?很难的。
我想说,古往今来有许多伟人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