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之日,老臣恳请皇上正式册立小皇子为太子,以正血统,巩固大胤根基……”
他说完后,下面接着跪倒了一片,齐声请愿道:“臣等奏请皇上立嫡子为太子……”
皇上那时的震惊是无法言语的。
他一定想不到,当初还被群臣反对的我,现在竟已经在朝中形成了自己的势力与心腹。
我抱着皇儿直直地盯着皇上,轻声说:“皇上,您在犹豫什么呢?”然后我一字一顿地提醒他说,“他,是您唯一的嫡子。”
是的,自古立嫡不立庶,他是你唯一的嫡子,你别无选择。
群臣又再次叩头说:“请皇上遵照祖制,立嫡子为太子。”
皇上脸色有些苍白,回头看着我,我微微笑着,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
他那时神色如此复杂,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带着诸多的无奈,沉声说:“立皇后之子颛承为太子……”
我抱着皇儿站起来,庄重地走到皇上的身边,高傲地俯视着,下面是一阵气壮山河的高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子,你听到了吗?你的名字叫颛承,承天运。
承儿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看得我的心就如汩汩流过的小溪水般清透,让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吻他的眸子。他温软胖胖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脸上,有些潮湿却带有淡淡的奶香。
我看着他,为人父母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最漂亮呢。
待他稍大些时,我抱着他在风仪宫附近随意走动,指给他看路上的宫殿宇室,花草树木,鱼鸟飞禽,还絮絮地和他说着话。
他可能还听不懂我说的话,却知道随着我的指向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真是叫我又爱又怜。
一路上欢欢笑笑的,却在快走到媚夏嫒时,看见了一身淡青色衣袍的十二皇子。
我抱着承儿,脸发起烫来,有些尴尬。
他只是微微地笑了,走近我身边,伸手将承儿抱入怀里。
我看着他在一旁低头逗弄着承儿,突然问:“你,是不是恨他?”
他怔了一下,抬头看着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把承儿放回到我怀中。
然后他又从袖袍中掏出什么放在承儿的怀中,说:“给孩子的见面礼。”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纯银做成的长命锁,上面錾刻着蝙蝠、金鱼和莲花的吉祥图案,中间写有“长命百岁”的字样,底部衔有两颗玛瑙小铃铛和两颗银铃铛,做工精细漂亮,可见其价值不菲。
我拿出长命锁,低着头递还给他,嗫嚅着说:“听说云奴也有了身孕,你还是留给她吧……”
他没有接过去,只是有些自嘲地说:“我是有恨的……可是该恨你还是你的儿子?那么我当初那样努力想要争取皇位又是为了谁……”
我怔忡在原地,再次抬头看他时,看到的却是他那离去的身影,在众花鲜艳的色彩中,他的那一袭青色显得异常的落寞孤寂。
因为我知道历史上总不乏年幼太子被毒害的例子,又有前嫡子的前车之鉴,所以我对承儿的看护慎之又慎,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莫不是凤仪宫亲近之人,食物衣饰都要经过严密的检验,说是做到滴水不漏也毫不为过。
皇上自从定承儿为太子后,倒也一心一意地宠起他来,每El稍有闲暇就来看望他,即便是他在睡觉也总是要看上一眼。皇上总是抱着承儿感叹地对他说:“儿子你要快些长大啊……”
我知道皇上心中所想,可每次也只假装听不懂而默然不语罢了。
守着承儿成长的日子,总是时时夹杂着惊喜,他开始变得白白胖胖的,沉得我只是多抱些时候就手臂酸疼起来,那种疼痛却偏偏欢喜得让我不舍得放手。
四个多月后,承儿第一次会笑了。那天皇上因为政事烦忧面色不欢,承儿在我怀中却伸手不经意地扯皇上的胡子,然后自得自乐地露出了生平的第一个笑容,叫皇上又惊又喜,怒气顿时一扫而光。
我不厌其烦地教他说话,他咿咿呀呀的却总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倒叫我在一旁着急,惹得奶娘在一旁笑劝道:“小孩子要过了十个月才会说话呢。”这让我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却看见承儿一张无邪欢笑着的脸,又忍不住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八个月,他就开始想要爬了,耐不住让人抱了,总是想要挣脱出来。把他放在松软的地毯上,只见他腹部贴着地毯,如小虫子蠕动着,却不能前进,只是后退着,看得一屋子的人忍俊不禁。他许是察觉到了我们在笑他,又或者自己也觉得无趣,突然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我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于是拿着玩偶在他前面召唤引诱他,他才复又打起精神尝试着爬起来。十几天后,承儿终于可以满屋子乱窜了,却淘气得很,捡到什么东西都想要往嘴里放,倒叫人整天担忧。
颛福每天下了学就会到凤仪宫来,很耐心地陪承儿玩着,常常逗得承儿一惊一笑的。承儿也十分亲近颛福,有时我正忙着处理后宫事务承儿却非要缠着我,颛福就常常出来解围,承儿也乐意跟他,倒不烦我了。善善她们经常夸赞说:“这一对比亲兄弟还亲哪。”
我看着在一旁玩耍着的俩兄弟,心仿如平静的湖水一般,那样平和却又充实,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说的幸福吧。真希望可以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没想到,上天却吝啬给我最后一点幸福。
承儿已经快满一周岁了,还没有长牙,让人暗暗着急。奶娘宽慰我说:“皇后娘娘,您也不要着急,听说有的小孩子一岁多才开始长牙……”这才让我稍稍一tl;安。
后来承儿又全身出了红疹,常常出汗,又是叫人一阵着急,不过当时却并未察觉到什么,只以为是因为夏日天气酷热孩童身体不适的原因,于是吩咐奶娘随时注意保持清爽,太医们也开了微量清火的方子。
然而承儿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了。他可能自己也觉得不舒服,时常啼哭,搅得凤仪官上下不安。
我虽懂药理,却也诊不出承儿得了什么病,太医们更是一筹莫展。加之我对照料婴儿毫无经验,不禁惊慌失措,每日只能守在承儿的小床前照看他,却束手无策。
宫人们劝说道:“小姐,夜已经很深了,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我抱着啼哭的承儿来回走动哄着,疲惫不堪,却还是摇了摇头。
善善担忧地看着我说:“小小姐,这儿有我和奶娘照看着呢。小姐,您白天还要处理后宫事宜,又要守护小太子,身体早晚要吃不消的……”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就流下泪来,马上伸手拭干,却掩饰不住浓浓的哭腔:“我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难……”
然后贴住承儿的脸蛋,喃喃对他说:“承儿,别哭了,娘求你别哭了……啊……娘心要碎了……”
奶娘走过来,安慰我说:“皇后娘娘,您也不要丧气,小孩子成长总难免折腾一番的,自己还不会说话,一难受就只能用哭声来表达……”
善善也故作轻松笑着接道:“是啊,小小姐,您小时候晚上也经常哭闹着不睡觉,害得呀,小姐也跟着好几天晚上没睡着……”
我抬头看善善,只想从她的话中寻求一丝安心和慰藉:“是吗?小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
善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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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无助感稍稍减轻了些,又在宫人几番劝导下,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我是不能倒下的,后宫的事要面面俱到,朝廷之事又一点不能掉以轻心。
婷仪来信说,南赢王正密谋联合几位亲王和对我不服的大臣上奏,以承儿年幼不知品性为由,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婷仪每次会定时寄信给我,这样才能使我随时准确地知道南赢王的一举一动。
听说她越来越受到南赢王的宠爱,我想她一定很痛苦吧。
当初,承儿之所以能顺利被立为太子,也得缘于我奏请得突然,众亲王尚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回到封地自然要暗中筹划一番。
我正和右宰相神色沉重地商量着,如意却进来禀告说奶娘抱着承儿来了。
我心中一惊,是承儿出了什么事吗?于是叫右宰相退下明日再议,连忙请奶娘进来。
没想到奶娘却一脸喜色地抱着承儿走了进来,她跪在我面前惊喜地说:“皇后娘娘,今天太子叫了‘娘’字呢!”
我听了有些不敢相信,又惊又喜,急忙问道:“是吗?真的吗?”
奶娘连连点头:“是呢,皇后娘娘,虽然还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娘’这个字呢!”
我欢喜地抱过承儿,此时他已经可以被扶着站立了,我对着他说:“承儿,叫娘呀。”
可是承儿只是左顾右盼的,咿咿呀呀的,后来几次要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来。
我感到有些惋惜,他第一次说话我却没听见。
看着眼前费力站着的小人儿,白胖软嫩的脸蛋,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无辜的神色,嘴中不时逸出咿呀的话来,仿佛很自得其乐的样子。他穿着略显宽大的绣龙金黄|色婴儿服,脖子上挂着银色的长命锁,随着他一动一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十分可爱。我将他搂在怀中,轻抚着他柔软的胎发,感受着他小小而温软的身体,心中是那样爱冷。
我低头,温柔地看着径自摆弄着我腰间玉佩的承儿,心中默默地对他说:承儿你要快快长大啊。
然后微微一笑,不知道明早一醒,是不是就能听到你叫我娘亲呢。
然而就在当晚,我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雷雨呢。
然后就听到屋外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我的房门被推开了,然后是善善在门口急促地叫了我一声:“小小姐……”
我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善善、如意等几个官人提着暗红色的莲花宫灯已经站在我的床前,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巨雷,瞬间将整个屋子照得亮白,在这一红一白的闪烁下,善善的脸色极是骇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还有些混沌不清,却听见善善惊恐无比的声音:“小小姐,太子他,太子他出事了!” ?‘;
我甚至没有披外衣光着脚就奔了出去。
在路上,我简直无法思考,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承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这群奴才最爱小题大做,回去得好好责罚他们……
我砰地推开门,只见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痛哭着。
我恼怒地喝道:“没事丧气哭什么!太子病了快去请太医啊!”
奶娘抱着承儿跪走到我的面前,伏在我脚下痛哭流涕地说:“皇后娘娘,小太子他,他归天了!”
外面是一阵巨响的雷声,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奶娘再次哽咽地重复说:“刚刚小太子面色发青,浑身抽搐不止,然后,然后,就……断气了!”
我从她怀中夺回承儿,踹开她,怒道:“你胡说!再敢胡说我要了你的命!”
奶娘倒在地上,一味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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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承儿,怔了一下,旋即像往常那样轻声哄着他说:“承儿,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这小家伙总是让人不得清闲……你是不是害怕雷声,母后在这儿呢……”
然而承儿在我怀中僵硬着,毫无反应。
我的心跳了一下,暗暗抱紧了他,脸上却笑着说:“怎么了?承儿你睡着了吗?是不是有母后抱着你感到心安了?那母后给你唱支歌哄你入睡好吗……”
我轻拍着他小声哼唱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全屋子里的人都抬头怔怔地看着我,那么静,那么静,只能听到我轻柔的歌声和外面不时的雷鸣声。
这时皇上疾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神色惶恐的众太医们。
他急切地问:“承儿,他怎么样了?太医们快过去看看。”
我冲皇上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说:“承儿睡着了,皇上我们不要吵醒他,吵醒他,他又要哭了……”
皇上困惑地看着我,他走上前,轻轻抓住承儿的小手,神色一变,然后又把手放在承儿的鼻前,不觉得煞白了脸。
“爱妃,他死了……”
我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稳稳地站住,笑着对皇上说:“皇上您说什么呢……”
皇上沉痛地看着我,拥过我的身体,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奴兮,他死了,他的手都冰冷了……”
“不可能,承儿只是睡着了,刚刚他的身体还是有暖气儿的,不信让太医们来看看……”
为首的苗太医小心地走上前,把了脉,试了鼻息,然后躬身小声说:“请皇后娘娘节哀……”
“你们骗我……”我连连摇头否认。
“奴兮,你别这样,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否则你为什么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