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别人的故事,是一种特别微妙的经历。从孟青玦口中讲出的那个谢清宁,跟她自己看到的那个,甚至是曾经被别人随口提到的那个谢清宁,都不一样。
孟青玦口中的谢清宁狡诈如狐,性情多变,无关正义,无关善良,总是以能适应这个社会的嘴脸出现。
谢清欢觉得很有意思,孟青玦并没有避讳,而是直接告诉了她解离症也属于精神障碍的一种,若是在犯病状态,性格转变,伤了人甚至是伤了人,都不会受到法律的追究。
谢清欢悠悠笑道:“也就是说,即便是经过治疗,解离症也无法痊愈是吗?”
“这个因人而异。”孟青玦的眼中仍带着几分愧疚,“我原本以为你是绝不可能再复发的那种,因为你的主人格比较牢靠。谁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方才你带着萧朗月过来,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对了。你的性格果然再度发生了裂变。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谢清欢眨巴眨巴眼睛,颇有些无辜:“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孟青玦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谢清欢十指交握,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略微眯起眼睛,想起重生前后的种种,有些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了。
原本,照谢清宁那个趋利避害的性子,她在段明楼的床上,即便有所反抗,也不会将自己逼入死途。依照孟青玦所说,谢清宁在危机关头会分裂出相应的性格来应对,再加上后来谢清宁的记忆残缺,很显然,谢清宁在段家的时候性格已经有所变化。
那么,问题的重点就应该是,谢清宁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猝死。
不管其中还有什么隐藏的真相,谢清宁死在段明楼的床上,也是不争的事实。谢清欢固然能对段明楼视而不见,却也不可能就这个问题跟段明楼亲切会晤。
正所谓,天不藏奸,谢清宁当初遭遇的事,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谢清欢想通这一点,对于孟青玦雪中送炭般毫无保留透露消息的举动,表达了诚挚地感谢:“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另外,这次诊费,请算在林导头上。”
孟青玦也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好。”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谢清欢站起身,微微颔首致谢。
孟青玦也随之站起,却是扬声叫道:“小圆,送客。”
“哎!”圆乎乎脸蛋的小姑娘快步走了出来,对谢清欢甜甜一笑,“谢小姐,这边请。”
谢清欢点点头,悠闲地跟在她身后,先去休息室跟萧朗月林天华会合,而后确认了影帝哥跟陆临还在丹枫会所,又驱车回去接他们。
谢言墨跟陆临不知道谢清欢被萧朗月刺伤的事情,只是担忧地盯着萧朗月的脚道:“脚伤怎么样了?”
“痛!”萧朗月毫不扭捏地回道,因为被孟青玦温柔地开导过,她的脸色好了许多,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也不闪躲了,“瘸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谢言墨温声道,“脚伤还是要注意些,若是伤了骨头,以后变成惯性扭伤就不好了。”
“谢谢言哥关心。”萧朗月面对偶像,总还是带着一股子敬仰,几乎言听计从。
谢清欢见到萧朗月恢复成开朗的模样,也就放了心,觉得孟青玦这权威专家的名头还是相当靠谱的。至于他认为是因为他们篡改了谢清宁的主人格,才导致她裂变出如今的谢清欢,就让他误会了。
谢清欢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谢清宁有解离症这事儿,萧朗月知道,而作为艺人总监的景烨,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对着性格显然有些变化的自己,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这可真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啊。
因为主演们在丹枫会所受了点儿惊吓,林天华特意批准剧组休息半天,第二天接着拍山河的最后一幕。
正文 第一百章 山河·终幕
这一场的马战是《山河》的最后一幕戏,所有参演的人一大早就紧张地准备着。拍摄时间卡得紧,进度当面却比林天华最初预计的要快了将近半个月。
昨天出门又遇上了破事儿,林天华这心里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反而愈加不安起来。剧里边要用的一应道具,都是他跟秦川亲自带着人检查的,特意重点检查了威亚。
因为他们的紧张,道具师也格外用心,一再确认没问题了,才开始拍摄。
这场戏既是山河终幕,亦是祈明越的终途。影帝谢言墨的戏份前两天就已经拍完了,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剧组,反而流了下来,跟林天华一道坐在摄像机后面观看拍摄。
他的演技已经精湛到无可挑剔,举手投足皆是戏,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再度提升的机会。
《山河》是双生双旦的模式,他的年纪与他们差得并不算多,但因为出道早成名早在辈分上还是占了不少的优势,这三个年轻人各有长处,所以这部戏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
这三个人里面,数萧朗月最有灵性,虽然在剧本的理解上有些偏差,但一经指点,即刻就能明白贯通。陆临的进步是最为明显的,说句矫情的,当真是一日千里。
倒是谢清欢的表现,不好评价。自开拍以来,她重来的次数是最少的,祈明越这个角色好像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当然,孟青流也是这个意思,这事儿自然就不存在争端。
美中不足的是,谢清欢表现地太过自然太过平稳,反而显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谢言墨私下也看过谢清欢先前演过的片子,她演过的角色很是多样化,就算人设有重样的,在性情方面也能体现出细微的不同。让他困惑的是,谢清欢所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相当到位,贴合剧情,但演技并无明显的提升,一直以来,都在一个恰恰好的程度。
谢言墨看着远处的谢清欢,微微皱了皱眉,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谢清欢的性情并不激烈,常年维持在一个度上面,瞧着有些中庸,也不知先前那些年是在韬光养晦还是怎地。
算算年岁,她如今也不小了,也该是爆发的时候了。
谢清欢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似的,一点儿也没让他失望,这场戏爆发得很厉害。祈明越一生戎马倥偬,果决坚毅,最为矛盾的时候就在此时。
这一场,烈侯若败,飘摇山河最强劲的诸侯就此交代,天下重归混乱,祈明越护着靖公主可松一口气。烈侯若胜,他便是这天下的新主。
这个天下,是他招贤纳才夙兴夜寐征战多年才得来的,自然会珍惜些。
祁家百年将门,忠于社稷忠于江山,祈明越作为最后的守关者,将理想中的清平盛世寄望于乌泱皇朝的颠覆者身上,听着似乎很荒谬,但所谓大爱,也不过如此了。
与谢清欢搭对手戏的陆临,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了长足了的长进,这时候敏锐地察觉到谢清欢身上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向来知道谢清欢入戏容易,对于角色的揣摩精准,但当他看到谢清欢冷漠肃杀的面容之后那一抹毫不掩饰的悲悯,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震。
他知道那悲悯并不是冲着烈侯的。太平盛世年,钢铁城市,人情越来越淡漠疏远,谁有能真切地体会到战场杀戮的残酷,以及……征战背后的悲悯。
陆临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对烈侯的理解也有偏差,乱世豪侠并起,乃是时世给予的机会,并非是战之罪。除却每个男人心底那对于权势的渴望,还有些被的什么呢?
陆临默默看一眼谢清欢,为自个儿突然之间的文艺小小抖了一下,随即振奋精神,全力投入拍摄。算起来,这场戏该是祈明越跟烈侯的第三次正面对手戏。
在孟青流的笔下,这个乱世之中,唯二阻挡在烈侯之前的小女子,靖公主与祈明越,烈侯对这两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对于靖公主,烈侯并不能算是动过心,不过他是一言九鼎的真汉子,曾经许诺过的婚事,便一直放在心中,当做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责任。即便凤城陷落,天下改朝换代,他将娶她为妻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而对于祈明越,这个一直以来最为强力的对手,烈侯的感觉反而复杂得多,从初见时交手看似平局实则惨败,到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祈明越运筹帷幄,一路上的大小绊子,再到如今,将要一决胜负,裁定生死。他对这个百年将门出来的虎女,也颇敬意。
他知道她不会降,只要她一天还是祈明越,她就绝无可能跟他站在一起。
所以,杀了她吧。只有杀了她,才是真正对她的尊重。
谢清欢也略微惊讶于陆临突然而来的悟性,轻轻挑了挑眉。这场戏不能说拍得多么顺利,但因为情绪被全面挑起,导致参演的人都比较high,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拍到下午两点,终于达到了林天华想要的效果。
孟青流这几天颇有些沉默,静静看着屏幕上谢清欢的表演,心中微微一震,原本他只是觉得谢清欢在扮相与气质方面跟祈明越很切合,但他没料到她演出来之后,但他心中想象的样子,这么接近。
《山河》顺利拍完,林天华很是满意,转头看一眼孟青流,只见这呆瓜如痴如醉地看着已经关闭的屏幕,眼眶中隐约含着一点儿水光。
林天华默默抚额,这就被感动了?不带这么夸张的。不过方才那一幕确实很有渲染力,是个很棒的催泪点儿,孟青流就一文艺小青年,向来感情丰富,他都能感动地哭了,起码说明拍得不差,甚得他的心。
萧朗月因为伤了脚,这幕戏都是采用的静物平移拍摄,她虽是坐着的,但飚戏的心丝毫不比陆临差,将靖公主那种失去亦师亦友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那个人的惊慌与悲痛,演绎地入木三分,在祈明越终途的壮烈无畏之中增加了哀婉的气息,煞是动人。
陆临看着萧朗月明艳张扬的眉眼间那一抹自然而然的沉痛,以及周身充斥的一种神鬼莫近的气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演技这回事儿,必得凑近了比较才能真正体会出其中的优劣。萧朗月有灵性,悟性又高,当初试镜就算没有谢清欢从旁协助,自家师妹也是没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陆临终于释然了,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逆天的,自家师妹显然不是这个款的,就别跟老天斗了。
在这一幕中,祈明越原本是受了重伤的,回转凤城没多久伤势就无力回天了。所以谢清欢那身白色的戏服上沾了不少道具血,脸上也有,但听到林天华宣布这部剧圆满结束之后,眉眼间的那种沧桑立时敛去了,恢复了以往的温润。
谢清欢推着腿脚略有不便的萧朗月走过来,对他淡淡一笑:“陆小哥,这段日子以来,多谢照顾了。”
“你总是这么客气。”陆临几乎是无奈地,略笑了笑,瞥一眼远处的影帝哥,“照你这样,咱们岂不是还得特意去感谢言哥?”
“确实如此,”谢清欢理所当然地点头,目光扫过去,略微垮下脸,“不仅是言哥,林导啊孟编啊还有其他人都得这样。”
“哎哟我的天,”陆临抚了抚额头,“欢欢,咱能把这环节先省了,等到《山河》得奖了咱在一块儿谢啊?”
“得奖?”谢清欢皱了皱眉,“感谢跟得奖有什么关系?大家分工合作,道谢也是应该的吧?”
“欢欢,你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我真不习惯。”陆临悠悠笑道,“萧萧,你也不劝着点儿。”
萧朗月竖起一只手,细细看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道:“她刚刚,也感谢过我。”
“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陆临笑眯眯道,“好了欢欢,待会儿去跟林导他们道个谢就完了。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礼数周全不是坏事,但也不必特意凑上去道谢的。你做好了自己的本分,没有给被人添麻烦,已经是很不错了。”
谢清欢沉吟片刻,静静点头道:“那好吧。”这世道的人,不像在大雍那般重礼,从她入剧组以来,也没人跟她提什么规矩,完了之后大家就各自散了。
还是入乡随俗吧,谢清欢瞬间释怀了。
林天华留下了四个主演以及几个表现很不错的艺人,好心情地笑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山河》能拍得这么顺利,全是各位配合。不管这片出个什么成绩,我都在这里谢谢各位了。”
他这么一说,被留下来的人都笑了笑。
林天华又道:“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出去轻松一下,如何?”
“哟,这敢情好。”有人接口笑道。
谢清欢每隔一段时间就打发candy去给自家阳台架子上的花浇水,也不知道她做得怎么样,如今这戏拍完了,她突然有点儿挂念那些花,对林天华所说的放松没一点儿兴趣。
却听有人问道:“那咱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地儿我已经订好了,一个大包间,闹一整晚都没问题。”林天华淡淡笑道,“在罗浮宫。”
罗浮宫在T市,是与蓝夜齐名的地儿,雅俗共赏,鱼龙混杂。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你恨他
时间还早,谢清欢决定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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