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七十五年五月,有本参奏内阁学士郑道卿与湖南私盐案有所牵连,倚仗淑妃之荣宠,廪亲王之信任,罔顾法纪,无事朝纲,实系大罪。玄武帝震怒,念其年迈,赦其死罪。即刻携家眷流放属疆,贬为贱格。淑妃持宠而骄,不懂自居,不晓约束家人,降为更衣,夺去封号,贬入辕梨宫。淑妃毫无哭闹之绪,领旨叩首,面上始终含着一缕笑意。褪去华服美饰,只着一袭素白宫装。她缓步往去,忽有一阵和风轻抚,扑起她坠坠裙角,回眸看去,石榴灿若霞锦,正巧被这暖风扑得簌簌而落,漫天飞舞。她不觉盈盈而笑,眼中朦朦生雾,仿佛石榴树下,一位着素衣的男子手持一支玉笛,微微仰首看花,轻缓吹奏。他眉心舒展,神态安闲,一曲笛音时而婉转缠绵,时而清空悠长,撩人心神。他执笛而立,颔首远远回望与她,清浅一笑已足以令她无悔终生。
玄武七十五年九月十九日,昏黄的斜阳一抹静静洒照在连绵起伏的琉璃瓦上,流淌下金沉沉的光泽。玄武帝手执赵芸儿贴身旧物,立在景殿顶端,遥望天边夕阳残照,满壁斜阳空,只余他一缕落寞孤影。
我缓缓抬起手来,拢在宽大袖袍内的小手食指轻轻地钩起他的小指。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包含深情的黑瞳,轻轻问道:“不后悔?”
他手指一钩,反将我的手一掌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的冰凉的手一点点温暖着我。“今生有你足矣。” 他望着我的眼睛,誓言般庄重。
我心底动容,只觉得一切太不真实,恍惚荡漾宛如梦境。
原以为一死万物皆空,却不想竟能死而复生。
我正诧异自己是不是又穿了一回,入眼之人竟是含了一缕高深莫测笑意的魏锦与满面忧心的觅兰。随后才知,我这一死竟是早有预谋。阮暨岑之计,魏锦之药,方忠从旁协助,“偷梁换柱”这出大戏倒是唱得热闹,只是世人皆是台下看戏之人,真正在台上蹦跶的皮影人偶仅我一人而已,或许还要加上个被算计了的玄武帝。
思及此,禁不住心中气恼,都说“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却道“众人皆醒我独醉”,十足十的傻子一个。甩开阮暨岑的手,遂回头嗔视他一眼,方道:“哪个说的今生便要随了你?”
阮暨岑嘴角微扬,退后两步拱手朝我一鞠到底,像个酸腐呆书生一般字斟句酌道:“小生阮暨岑这厢有礼,不知二小姐可愿屈尊下嫁于阮某?阮某不才,身无长物,然对二小姐爱慕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表,从无二心,至死不渝。若得二小姐垂怜,盼得日后夫妻恩爱至白首,琴瑟鹣鲽共此生。”
我本心中有气,给他这般一番说辞下来,只觉好笑,哪里还有什么气了?却又不肯就此放过他,挑眉回身,唇角一弯勾勒出倾城一笑,回道:“既是至死不渝,一生尚且漫长,待得我好生思量思量。”
阮暨岑勾嘴一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俯身在我耳边轻声慢语道:“岑以为,待得芸儿为岑生下孩儿再做思量也不为迟。”
我满面羞红,正欲反驳,唇齿方张,便被顷刻间覆盖上来的唇舌悉数吞入他口中……
眷意浓浓,此刻已是永生……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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