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芮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了。”
我让她起来,转了话题,“听觅兰说明儿个是宫中老人与家人见面的日子,你在宫里时日也算不得短了,可能见着家人 ?'…'”
佳芮微微笑道:“奴婢原准备晚些时候再跟福晋说的,奴婢父母年岁大了,该是弟弟来的。”
我笑道:“我这次进宫也没带多少财物,身边倒还有几件像样的首饰,晚上让觅兰给你送去。”
佳芮默默半晌,眼中莹然有泪,道:“奴婢怎么能要福晋的东西。”
我道:“掌事宫女月俸虽比一般宫人多些,却也只够家人的日常用度,平日里见你节俭,也是想让家里的人日子好过些。我这些首饰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难道你就好搏了我一片心意么?”
佳芮动容,言语已经哽咽,“奴婢谢福晋恩德。”
我笑着看她:“明儿个早上你就不必过来伺候了,早些去,别让家里人等着。”
卷二 第一百一十章来处
第一百一十章来处
走到石廊转角处,见着几只胆大的雀鸟忍不住馋飞到小盅旁偷食。觅兰急急寻来,脚步声惊得鸟儿纷纷散去,却又远远探着脑袋盯着小盅瞧。我低笑道:“瞧它们巴巴的眼神,若不将它们喂饱,倒像是我们狠心了呢。”于是又坐下,捧起小谷随手抛了一把。
佳芮微微一躬身道:“奴婢这就去花房一趟。”
我“唔”了一声,抓了一把小谷往外抛了去。
过了一会子,手中的谷食已经被喂了个干净,院子里的雀鸟也都懒懒的栖在树梢上瞌睡起来。我拍拍手,便要起身,正巧见院子里进来几个太监,手脚熟练的开始移起株樱花来。
我懒怠再看,正欲离开,却听见两个移花的太监低语:“咱们花房的差事可越发难做了。花植得不好要被赵公公骂,这花开得好了人家还不稀罕。”
觅兰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阻止,我一手将她抓住,她只得不说话。
另一个太监“嘿”一声,道:“你要有本事攀个好主子,就不用呆在花房受这份气了。若是没这个本事,就把嘴巴闭严实些。”他更压低了声音,“移株樱花这事儿可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听说就是因为这位福晋说了句喜欢,整个宫里开得好的都被移了来,就连杜公公都亲自往咱们花房跑了几趟。杜公公是什么身份人 ?'…'人家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哪能往咱们花房来呢?你就瞧赵公公勤着叫人来这长春宫打点这些花草,也该晓得里面住着的这位福晋是皇上看重的人。只是这身份嘛……”他低低一笑,“说不定再过些时日咱们就得管她叫主子了。”
我又羞又恼,只觉得被人在脸上狠狠的甩着耳巴子。觅兰听了面色难看的很,只皱着眉想要出去,却听一个太监道:“那咱们要是能到这长春宫讨个差事岂不是面子大发了?”
那太监啧啧一笑,道:“你想得倒好,那内务府的张喜良就是瞎了眼睛,指了些新进的宫人来伺候,差点没有吃不完兜着走。你想来这长春宫?我看还是下辈子吧就是这宫里的掌事宫女佳芮,可是伺候过宣怡贵太妃的人呢”[小说网·。。]
他们还在低声说着什么,我却再听不进去,心中微微一刺,佳芮,竟是伺候过宣怡贵太妃的人 ?'…'想来也是,像佳芮这样做事谨慎心细,又是宫中的老人,怎会只在无主位的宫里当掌事宫女呢?当初在颐华宫骤然失子,醒来便已经身在王府,期间究竟发生何事想来佳芮最是清楚,我如此迫切要她,也是想经她的口知道事情经过,却真真是忽略了她的来处。
宣怡贵太妃虽只一心吃斋捻佛,但毕竟是硕亲王的生母,如今在她身边伺候过的人却来了我身边,这究竟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目的又是为何?是宣怡贵太妃的意思?皇后的意思还是玄武帝的意思?亦或者只是我想得太多了?
脑袋胀胀的有些发疼,那两个说话的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去了别处,我抬头看觅兰,她也正蹙眉看着我。我只装作无事,淡淡说:“咱们回了吧。”旋即起身往里屋去。
觅兰顿了顿,应了声“是”,便急忙随了在我身后。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佛缘(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佛缘(上)
夜间,我躺在床上,隔着床帐看着窗外清莹如水的月光,心中搁着心事,过了半晌依旧没有睡意,只披了件菊纹上裳,独自出去。
宫人都已经歇下,依着宫中惯例,只在石廊处点了几盏宫灯,并不算亮,却在柔软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心中难得一丝平静,便沿着长廊慢慢走着,走到一处转角,却见石廊上摆放着一个盛装谷物的小盅,正是今日喂食雀鸟时留下的。
抬眸去看,院子里还留有移去株樱花后的残印。忽然想起那两个太监的对话来,一颗心犹如暴露在正月的寒风中,便连背脊也觉得寒冷入骨。我知道此番进宫必定避不开闲言碎语,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亦怪不得阮暨岑会如此动怒,杖责府邸下人。
不由惊心。他,是怎样想的?他也会如这些人一般疑我入宫的用意么?
“岑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愿与你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我轻叹,低声喃喃自道,透着悲哀与无奈:“岑,你是在问我可曾变心了么?”
三月间的夜晚仍透着凉意,本想借着徐徐晚风吹散心中愁绪,却不想更是烦躁不安。觉得浅淡的残印也刺得双目生疼,便是一步也不愿逗留,只想快些离开,越远越好。
心中愀然不乐,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歇,耳畔有微不可闻的捻佛声传来。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长春宫。
我抬头探望四周,许是正直换班时辰,并未见着巡夜的侍卫。夜深人静,偌大的皇城后宫的道路好似都一样,来时并未留心,加之天色暗黑,竟不知哪条才是回宫的路。不由心下着急,奈何寻不见一人,只得跟着轻弱的捻佛声一路寻去。
随着捻佛声的越来越近,却是越走越觉得偏僻。远远瞧见自一扇朱红漆大门里透出一道微弱的光来。我心下犹豫,亦自知没有后路可退,只得振作精神,轻轻穿过朱红门。
暮色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殿宇外的石廊上挂了三两盏宫灯,透着薄弱的月光,映得檐外树影婆娑。殿中寂寂无声,只是略有光亮透出的佛堂中有空灵的捻佛声传出。我本不欲打扰人,只是苦于寻不着回去的路,便沿着殿脚悄悄过去。
殿门半敞,我躲在门外朝里看去,只见大殿正中供奉有一尊念珠观音。其后有红木屏风,浮刻金字心经。高雅素洁,充满书卷气质。观音像前诚然跪着一位素衣女子,挽起的头发已略渐银丝,旁边则有一位身着宫装的来人燃了一炷香递给她。
我正要启门,冷不防听见里面有苍老温和的声音道:“燃了这炷香奴婢便伺候太妃早些歇息了吧。”
我的心悚然一惊,竟是无意间来了萱怡贵太妃的殿宇。我不敢再多逗留,只怕惊了太妃清净徒惹一身麻烦,匆匆欲走。许是惊得乱了心神,随意披在身上的菊纹上裳被殿门微微凸起的木须勾住了也全然不知,这样匆忙一退,将半敞的殿门带出一身轻微的细响。然而在这样沉寂的夜晚,这样一声细微的响声依然显得格外刺耳。
我惊得飞快捂住自己的嘴,却听见佛堂里有肃然的声音传出:“是谁在外面?”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缘(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缘(下)
我踌躇不定,萱怡贵太妃寝殿的长窗下皆种满了一人多高的白玉兰,枝叶广茂,花白如玉,幽香似兰,倒是足以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间。只是这座殿宇及是偏僻,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也不能回到长春宫,若是惊扰了其它宫中的娘娘,只怕更是麻烦。于是收敛心神,飞快向前一步,福身一拜,惶惶不安道:“臣妾扰了太妃清修,请太妃恕罪。”
萱怡贵太妃默默看我半晌,旋即含笑道:“你是廪亲王府的嫡福晋吧?外面风大,先进来说话吧。”
我恭顺应一声“是”,才缓步进了佛堂。
萱怡贵太妃嘴角挂着一抹轻浅的笑意,“你这样的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面上微微一臊,低声道:“臣妾本是想出来随意走走,一时寻不着回宫的路,听见有捻佛的声音,便一路寻了过来。不想竟扰了太妃清修,请太妃责罚。”
萱怡贵太妃道:“既是佛音引你过来,也是你我的缘分,哪里有责罚的道理。”又叫孙姑姑看了座让我坐下说话,和颜道:“你此番进宫本宫也略有耳闻,毕竟皇嗣之事是宫里的大事,皇家自然很是看重,这些时日也只好先委屈你了。”
我听她这样说,急忙应道:“劳太妃记挂了。”
萱怡贵太妃也不说话,只含笑看我。我心中惴惴不安,正欲起身告辞,她却开口道:“本宫还有一卷**没有念诵,嫡福晋也是有佛缘之人,可愿意陪本宫一同诵经?”
我不知她用意何在,谦谨道:“臣妾只怕念得不好。”
她却已经手持佛珠,面朝念珠观音跪下,声音似有些飘渺,“只要心诚则已。”
我自知无法,连忙过去在她身边跪下。
萱怡贵太妃双目紧闭,诚心念诵:“依黑黑等殊,所說四種業。惡色欲界善,能盡彼無漏。應知如次第,名黑白俱非。四法忍離欲,前八無間俱。十二無漏思,唯盡純黑業。離欲四靜懀В诰艧o間思。一盡雜純黑,四令純白盡。惡身語意業,說名三惡行。及貪瞋邪見,三妙行翻此。所說十業道,攝惡妙行中。麤品為其性,加行三根起。彼無間生故,貪等三根生。殺麤語瞋恚,究竟皆由瞋。盜邪行及貪,皆由貪究竟。邪見癡究竟,許所餘由三。惡欲他財貪,憎有情瞋恚。撥善惡等見,名邪見業道……”
我并不会念诵,只是静静听着,然而佛音靡靡,顿然觉得心静如水,呼吸也跟着安静了许多。本是想做做样子便罢,如此倒也虔诚起来。
过了片时,萱怡贵太妃渐渐缓下了诵经的声音,曼声道:“前些时日筝蓉来宫中向本宫请安,本宫见她身上那一袭纯色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衣甚是贵重,倒是嫡福晋有心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却听得我背脊一阵阵的发寒,原本平静我呼吸也急促起来。我一时心乱,不知从何答起,忙俯下身叩首道:“臣妾只是觉得那披衣与姐姐甚是相配,并无别的用意。”
孙姑姑扶她坐起身子,她并不疾言厉色,不温不火道:“你们虽非后宫的嫔妃,却也是亲王的家眷,老祖宗的遗训,女子不得干政。你却让余筝蓉劝说硕亲王在朝堂替你家父求情,可知是犯了大忌讳?”
我心下陡然惊悚,不敢随意抬头,未想到这件事情萱怡贵太妃竟会知道。心念一转,余筝蓉既然肯替我爹爹说情,必定是经了萱怡贵太妃的首肯的,心情稍为平复,情知过分辩解反倒不好,于是道:“【。。】臣妾惶恐。臣妾便是再年轻不懂事,也不敢违背祖宗的遗训。硕亲王运筹帷幄,心中所念岂是随意便能左右的。臣妾也只是心系家中双亲身体,才求姐姐替臣妾说两句好话。若说干预朝政,臣妾是万万不敢有丝毫沾染的。”
萱怡贵太妃略略沉吟,徐徐叹息一声道:“荣极必衰,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佛祖云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若贪嗔痴不在心里边,淤泥也可化红莲。然而这“贪”字却在七苦之首,或费尽心机,或使尽伎俩,或机关算尽,或明争暗斗皆因贪念所致。硕亲王当日若是对手上兵权有一丝贪念,只怕今日也没有这样的尊荣了。你虽有私心,却也句句皆是实言。念及你的一片孝心,倒也罢了,你起来吧。”
我这才如临大赦一般,起身恭谨垂首站在一边。
萱怡贵太妃也再不看我一眼,复在观音像前跪下,道:“本宫还要再诵两卷**,你先回去吧。”她重新燃了一炷香,一边供上香炉一边说:“姿容,你就陪她去一趟吧。”
孙姑姑应了声“是”,便点了宫灯与我一同告退。
深夜的月亮远远望去越发不真实,然而如轻纱般光滑而绵密的月光却静静的延伸着,更是显得月影婆娑。晓月花影下,只有我与孙姑姑轻缓的脚步声。
萱怡贵太妃自硕亲王封王之后便礼佛诵经,孙姑姑跟随数十年,身上自然也有了些清远疏离的气息。我思量几番,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恕芸儿冒昧,方才在华仪殿芸儿没有见到有其他宫人,难道萱怡贵太妃身边只有孙姑姑一人伺候么?”
孙姑姑将宫灯微微朝我脚下移了移,含笑道:“太妃好静,自从移居华仪殿起便将身边宫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奴婢伺候着。”她看着幽静的长径,略略有些失神,“去时都还只是些十几岁人儿,如今也该快三十了吧,都是宫中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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