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好像空荡荡的直往下坠,整个身子颓然的倾靠在门框上,我怎么忘了,这里是后宫,是皇上妃嫔居住的地方,他身为王爷,这里自然是不该来的地方。阮暨岑,多久没有见到他了?那日他痛彻心扉的眼神在我脑中挥之不去,那样沉重而悲伤。原是满心的欢喜,如下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酸涩。
见我来,殿内细小的说话声顿然停止,人人屏息而站,极是恭敬谦卑。
我微微敛了心神,这才看清站在最前头的竟是杜全儿。禁不住心下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杜全儿笑着往身侧移了一步,喜滋滋道:“嫡福晋,您瞧奴才带谁来了。”
有两个身影飞快从杜全儿身后蹿出,就地跪下看着我,已经是未语泪先流。我强压着心下的激动,连忙上前将她们扶起来,喜道:“你们怎么进宫来了?”
觅兰与翠儿已然哭作泪人,巍巍颤颤说不明白。倒是杜全儿机灵,笑着替她们回话道:“觅兰姑娘和翠儿姑娘是嫡福晋家生的丫头,皇上怕嫡福晋在宫里呆着不习惯,特意准了她们入宫伺候。”
我抬头看杜全儿,微微一笑,客套道:“还要劳烦杜公公替我谢谢皇上。”
杜全儿忙道:“福晋这样说,岂不是折煞奴才么?奴才还要去玄宜宫向皇上回话呢,就不打扰福晋与两位姑娘说贴己的话了。”
我也再不与杜全儿客套,吩咐了佳芮送他出去。
遣了一干宫人退下,便与觅兰、翠儿一同进了里屋。
觅兰与翠儿刚一站稳就又要跪,我祥装了生气道:“这么喜欢跪,倒不如去外殿花岗岩的地板上跪上一整日才好,若是半途求饶,便求皇上遣了你们出宫去。”
翠儿心实,忽的听我这样一说直直愣住,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与觅兰见她这样煞是好笑,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翠儿方才缓过神来,面上一糗,作势要打觅兰。
我们主仆三人正有趣,便见着佳芮掀了帘子进来。
觅兰与翠儿止了笑。我指着佳芮微笑道:“这是长春宫的掌事佳芮,这些时日亏得有她在我身边伺候着。”
翠儿忙对佳芮一福身,讨喜道:“翠儿见过佳芮姑姑。”
觅兰亦含笑福身,“觅兰见过姑姑,多谢姑姑这些时日替我们照顾福晋。”
佳芮连忙扶她们起来,笑道:“福晋时常提起两位姑娘,真真是百闻不如见面,两位姑娘果然秀外慧中,难怪福晋这样喜欢。”
我笑嗔,“你也不要夸她们了,省的她们愈发得意。”
佳芮朝我微一福身,道:“方才杜公公临去时说过会子有内务府的太监给两位姑娘送衣服来,在宫里,这家常的衣服是穿不住的。福晋与两位姑娘许久没有见面,定有许多贴己话要说,奴婢这便让人去给两位姑娘收拾住房。”
觅兰与翠儿也极是客气,道:“谢谢姑姑打点。”
佳芮含笑,“两位姑娘便别跟我客气了,好好陪陪福晋吧。”说完便退出房去。
我让觅兰和翠儿一同坐下,又与她们说了些宫里的规矩,终是忍不住问:“王爷……近日好么?”
她俩微微一怔,觅兰轻叹一声,翠儿握着我的手已经率先出声:“福晋,王爷不好,很不好。”
卷二 第一百零八章思念(下)
第一百零八章思念(下)
我猛的一惊,一把反抓过翠儿的手,发急道:“王爷不好?如何不好的?可是顽疾发了?你快给我说清楚”
翠儿被我这样一问反而慌了心神,我又用力晃她两下,她才抖着唇颤微微道:“没……没有……”
觅兰忙不迭的过来扶住我,道:“福晋先别着急,王爷不好并非顽疾之故,只是,只是太过思念福晋。”
鼻尖一酸,眼眶已尽湿了。脑中猛然呈现出他那一日痛彻心扉的眼神,他……可曾怪我?心里泛起凉薄的苦涩,似在对觅兰说,又似在对自己说:“他终归是怪我的吧。”
觅兰摇头,扶我坐下,轻轻道:“从福晋留宫自今,王爷从未说过一句责怪福晋的话来。前些日子因着有下人背地里嚼舌根,险些被王爷命人打佘了腿脚。”
心仿佛被针狠狠扎刺,他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想必真是动了大气了。宫中是留言传递得最快的地方,府邸的人私下议论已经将他气极,想来宫里必定传得更加不堪入耳吧。心下不由有些后悔,这样的意气用事,终究有拂他的颜面。
觅兰见我黯然不语,低声试探:“福晋既然放心不下王爷,又何故自请留宫受罪呢。”
我沉吟道:“喻贵妃腹中的虽不一定是皇子,但毕竟是龙脉,这样一下子没了,皇家总归要给后宫妃嫔一个交代的。查出主谋倒也罢了,只怕查不出,这份罪自然也会落在我的身上。我若不自请入宫以示清白,只怕会牵连更多人,首先连累的便会是王爷与我赵氏一门。更何况……”我合上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何况……我想知道,阮暨岑与淑妃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秘密。
我幽幽叹一口气,轻声问:“难道府上就没有一个能劝说得住王爷的人么?小顺子呢?连他也没法子?”
觅兰道:“小顺子哪里有法子,王爷一回府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三天三夜都没踏出房门一步。便是来府上的朝中大臣也一并被王爷回绝不见。三餐饭菜热了冷,冷了又热,最后只得原封不动的又退回厨房去,小顺子在书房外磕破了脑袋,实在没了法子才到咱们院里让奴婢一同去劝说王爷。”
“你说……王爷把自己锁在书房三天三夜?”心,痛得好像被人用刀使劲划了一个口子。眼泪已经泊泊的往下坠。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怎么可以?
翠儿也跟着掉泪,哭着道:“整整三天三夜,便是连一口水也不肯喝。奴婢与觅兰同小顺子、小贤子在书房外跪了大半日,求了大半日,屋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急得小顺子都准备不要性命,让人把门撞开了。若不是觅兰提起福晋……奴婢真不敢往下想。”
我疑惑,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提起我?”
翠儿连连点头,道:“觅兰说,福晋这样自请入宫必定是有苦衷的。皇上虽说要彻查,还福晋清白,但在福晋心中,自然更希望能替福晋洗脱罪名的人是王爷。觅兰刚一说完,书房里便有器皿摔在地上的破碎声。奴婢当时吓得直冒冷汗,觅兰说这样不分尊卑轻重的话,必定将王爷气极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子,王爷竟开了房门走出来,瞧也没瞧咱们一眼,便让人打发我们回了。”
忽然觉得有些恍惚。阮暨岑,他会因为觅兰一句不分尊卑的话而如此动怒吗?我是他的妻子,受了冤屈却要靠着别的男人来替我洗脱。对他而言,是何等大的侮辱。他是在气自己吗?他明知道是谁做的,他明明知道的。
思及此,竟是唏嘘不已,举袖拭泪。
翠儿见我伤心,慌忙拉住我的袖子道:“福晋不要难过了,王爷自那日起便再没有做伤害自己身子的事情来。最近一次来咱们院子,奴婢见着王爷也只是消瘦了些。”
我看一眼觅兰,道:“王爷经常过来吗?”
觅兰点点头,“但凡有空,王爷便过来。既不说话,也不让奴婢们伺候,只是静静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有一次,该是用膳的时辰,奴婢进屋瞧见王爷正拿着前些日子差人给福晋送来的羊脂白玉笛怔怔出神。”觅兰微微踌躇道:“王爷嘴上虽不说,但奴婢看得出他真的很念着福晋。王爷独自在内殿思念福晋时落寞的神色,奴婢见着都不忍心。”
心下不着痕迹的激起一丝凄凉之感,羊脂白玉笛……岑,拿着它你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觅兰思索片刻,咬一咬牙道:“杜公公虽说是皇上特意准了奴婢进宫来伺候福晋,但若不是有王爷有心安排,皇上如何能传口谕,专指了让奴婢与翠儿一同入宫呢?奴婢猜想,许是王爷担心福晋身边没有贴己的人伺候,才刻意向皇上请了旨吧。”
我微微张了张嘴,想开口,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觅兰自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封平展的信件,小心递给我,“这是临来时,王爷嘱咐奴婢交给您的。”
我接过信件,颤抖着仔细撕开,才一看完,眼中的泪一点点濡湿了纸片。
只觉得有一层雾气蒙了眼睛,然而一个个笔法秀逸却不失苍劲有力的字却显得出奇的清晰:尚记得中秋之日芸儿莺莺吟之,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夜夜花月浓,拥被听啼夕。郎侬情切时,同心至白首。锦瑟春琴奏,伊人伫凝眸。落音击涟漪,妙韵记心头。倩影梦寐求,为卿人消瘦。采彼红豆思,解君相忆愁。楼角滴露垂,湖波柳影碎。锁窗贵枝蕊,投影残烛灯下酡颜醉。锦鸳互枕偎,牡丹娇颜媚。扬风衣袂吹,怀中束发挽结同心对。并蒂白莲、菡萏、绕戏、颈鸳、相许流年。青琐月满,绿绮鸣弦。红烛共剪,三生结缘。芸儿,锦鸳互枕偎,同心至白首。岑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愿与你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我阖下双目,心中喃喃自道:锦鸳互枕偎,同心至白首。岑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愿与你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岑,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芸儿,亦是如此……
卷二 第一百零九章花恼
第一百零九章花恼
三月里,天气越发的暖和起来,院子里植的新花已经开了不少,盈风吐香,甚是令人心旷神怡。这日下午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水,偶尔有薰暖的和风微微吹过,拂落了身侧那一树繁密的杏花,轻薄的花瓣点点的飘落到我身上,若不仔细去看,像极了缎地上精巧的绣花。
我独自坐在转角处的石廊上,捧着小盅正喂迎香而来的雀鸟。方将谷食抛出,便被探着脑袋等食的鸟儿一哄而至抢得干净。我见小盅里的谷食已经不多,便让觅兰再去取些来。觅兰方走两步,便听见有急切的脚步声逼近,翠儿满面笑容走过来道:“福晋,前院的两株西府海棠绽了好几个花苞,可好看了”
我放下手里的小盅,欢喜道:“果真接花苞了么?现在才三月初,岂不是比往年早了许多?快带我一同去瞧瞧。”说着便与翠儿一同往前院去。
刚至前院,便见着几个宫人正围在海棠笑语连连。佳芮瞧见我来,一脸喜气道:“方才小路子循例浇水,却见着两株海棠竟在昨儿个夜里接了花苞。”
我走过去,果然碧绿枝叶间有几星花蕾红艳,似胭脂颜色粉而不俗,煞是好看。我轻轻一吸气,花虽未开,却有幽香隐隐扑鼻。
我笑道:“不愧为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果真是海棠中的极品。”再含笑看小路子,“也亏了你平日勤劳,今儿个叫佳芮吩咐厨房多添两道好菜,也算犒赏你的。”
小路子立即接口道:“奴才不敢居功,都是皇上惦着咱们长春宫,花房的人才来得勤。”他抬手指一指东角处,脸上有些得色,“其它宫里的株樱花早就谢了,就咱们这里的还开得好。昨儿个路经粹莺宫,就瞧见骊嫔娘娘正训斥花房的管事不上心呢。”
佳芮看我一眼,正了脸色道:“就你话多,娘娘也是咱们做奴才的能背后议论的?被人听了去,当心挨板子。”
小路子急道:“奴才哪里敢议论娘娘,只是觉得皇上重视咱们长春宫,在其他奴才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些。”
佳芮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我立刻侧头望住她,和颜悦色道:“皇上不过是惦记与王爷之间的兄弟情义罢了。你若想随个好主子,我一会儿便让佳芮去内务府问问看哪个娘娘宫里还差当差的人。”
小路子忙跪地磕头,道:“奴才绝没有要去其他宫里的想法,福晋待人亲厚,从不把奴才们不当人看。小路子知道错了,求福晋不要赶奴才走。”说完又磕起头来。地上虽有泥土,却合了些碎小的石子,眼见没几下,小路子额头上就开始渗出血来。
一旁的宫人只是见着着急,也没有一个人敢帮着求情。
“好了,不要磕了。小连子一会儿去佳芮那里领些药膏,帮着小路子敷一敷。”
小路子忙道:“谢谢福晋,谢谢福晋。”
如此一来,大家也都没了赏花的兴致,便让他们各自去忙。
佳芮扶着我回屋,忽忆起小路子的话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一路也只闷闷不语。路经石廊,甫一眼便瞧见了东角处的株樱花,我心中微微一刺,更是烦乱。只淡淡道:“一会儿去花房叫人来把这些花都撤了。”
佳芮低声道:“这些花都是皇上特意吩咐下来的,况且开得还好……”
我蹙眉,恼道:“就是因为开得好,才要叫人撤了去,不适时宜的花只会让人觉得扰了时节。”
佳芮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了。”
我让她起来,转了话题,“听觅兰说明儿个是宫中老人与家人见面的日子,你在宫里时日也算不得短了,可能见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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