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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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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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我是骚货(6)
杨菊一边试衣,一边问:“哪个同学来买了两千块钱的衣服?是叶展吗?”
  小玉心里掠过一丝慌乱,说:“哪是他?是凤鸣的同学。他担心货压在手上,就硬拖了一些人来买。”
  杨菊将信将疑,说:“好货不怕压。其实穿衣服不在乎价钱高低,穿得舒服是最重要的。”
  小玉说:“这倒是。”
  杨菊挑好衣服,付了钱,说:“这两天叶展没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你尽说些新鲜话。”


  “他老念叨你,多半心里还有你的。你呀,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说了。”
  “差点忘了,星期六同学聚会,你一定要去。”
  “哪个召集的?”
  “还有哪个,叶展嘛。”
  “我不好说,尽量去吧。”
  杨菊似笑非笑,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杨菊走后,小玉想,她怎么这么关心那点事儿?是有意撮合呢还是拿我开心?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自己和他那一段青涩的恋情,同学们多半是晓得的,同学会是去不得了,去了反而尴尬,况且这些年来那些同学早已不来往,大多淡漠了,见不见也无所谓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小玉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接了,却是叶展。
  叶展说:“生意还好?”
  小玉说:“还行,混呗。”
  “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
  小玉想都没想:“没空。”
  叶展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过去我曾伤害过你,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小玉无动于衷:“都过去了,不说了。”
  叶展说:“那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找你,只是把你作为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可信赖的朋友。离开了这么多年回来,才发现在上河竟然没有一个可说说心里话的人。”
  小玉心里有些慌,说:“我也未必就是那个人。晚上我是真的有事,这几天烦都烦死了。”
  叶展说:“什么事?可不可以跟我说?”
  小玉心想,不说出个理由来还真是不好推托,就说了拆迁的事,说了他们面临的困难。
  叶展沉吟着说:“这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我劝你也要想开点,胳膊扭不过大腿,跟政府博弈,一点胜算也没有。”
  小玉说:“好几万呢,住的地方都没得了,你倒说得轻巧。”
  叶展说:“明知打不赢的仗,就不要打,这是常识嘛。”
  小玉气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腰不痛。”
  叶展哈哈大笑,说:“我也曾饿过的,饿得像狗一样舔灰。”
  “又骗人。”
  “是真的,有空再给你讲。晚上没空,那就明天中午?”
  小玉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了。
  关掉手机,小玉想,今儿怎么就和他讲了这么多?真是见鬼了。
  胖嫂叫她过去吃牛肉串。小玉过去,小男人正就了牛肉串喝酒,小脸儿已喝得通红,看不出哪里是伤痕哪里是酒晕了。
  胖嫂说:“吃吧,不管他。”


  夏馥要丁凤鸣过去一下。丁凤鸣把手头的事放下,就上了九楼,心里却奇怪,她找自己什么事?办公室和人力资源部工作上的联系不多,接触的机会也少。上次冒昧到医院去找她,实在是事急从权。猜测领导和女下属的关系,在哪个单位都是犯了大忌的,好在没点破,做得也还自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夏馥头埋在一堆文件中,似乎没发现他进来。丁凤鸣稍稍等待了一下,说:“夏主任,您找我?”
  夏馥把案头的一堆文件推开,说:“你坐。”起身就去泡茶。
上河图 我是骚货(7)
丁凤鸣忙说:“哪敢劳动您?我自己来吧。”
  夏馥也不和他争,待他泡好茶,和他在沙发上相对坐下,说:“谢谢你去医院看我,还送了那么漂亮的鲜花。”
  丁凤鸣不好意思,说:“应该的。您找我什么事?”
  夏馥说:“别‘您’啊‘您’的,我听着别扭。也没什么事,就闲聊聊。你住的那地方要拆迁了?”
  丁凤鸣自然下来,说:“是。其实拆迁说了好些年,一直没见动静。现在说迁就迁,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与她一问一答,把详细情况说了。
  夏馥说:“市里也太过分了,讨好了日本人,老百姓就不过日子了?”
  丁凤鸣见她说得大胆,倒不知如何回话。幸好她也没继续发挥下去,说:“这一阵厂里事也多,兼并机械厂的事还没完,市里还在做我们的工作。秦主任的年纪大了,工作上你要主动一些,担子多分担一些。”
  丁凤鸣和她相隔很近,见她说得认真,不由心跳加速,说:“那当然,我会努力的。”
  夏馥笑道:“以后多联系一些。你除了工作,好像和同事们接触不多?”
  丁凤鸣心里一动,说:“我以后注意。”
  从夏馥办公室出来,丁凤鸣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心想,听夏馥的口气,厂里是要提拔我了?这次谈话大概是吹个风或是暗示一下?想了一阵,丁凤鸣估计多半是了,又不敢肯定。按历年的惯例,人事调整一般在年前完成,为的是不影响下年的工作。那么提不提拔,就在年前见分晓了。又细细回味夏馥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有所指,益发信心高涨。
  机械厂的事果然没完。市里把厂里几位领导叫去,开了一整天的会。这次李东生称病回避了,市里就由袁之刚亲自出面做工作。从市里回来,马千里马上召开中层干部会议,传达市里的会议精神,研究对策。丁凤鸣与会做会议记录。市里的话已经说得很硬了,那就是必须兼并机械厂。上发厂摆了种种困难,袁之刚用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当然有困难,没困难就不找你们了!你们的困难有几千工人的困难大吗?有维护上河安定团结的局面大吗?最后提到资金问题,袁之刚手一挥,很大气地说:找银行,市里出面做工作,做担保。最令上发厂不能接受的是,市里居然还要安排黄大宏来担任副厂长!而且其理由居然是他熟悉机械厂的情况,有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可以减少两厂兼并过程中的摩擦!
  贾岸芷在传达市里会议精神时,马千里脸色铁青。精神传达完,会议室就像开了锅。有人说,上发厂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不是存心让我们不安生吗?
  有人说,把上发厂也搞垮了,他们就安心了?
  更有人激愤地说,还要黄大宏那老狗日的来,指不定市里谁和他穿了连裆裤,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年轻点的就说,他敢来,就一瓢子大粪泼过去,来个痛打落水狗!
  会场里的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捶桌拍椅了。丁凤鸣觉得这些内容不宜做记录,干脆放下笔。马上就有人说,小丁,搁笔干什么?记下来记下来,隔天送到市里去,让他们也晓得什么是民意!
  马千里轻咳一声,各种噪声便戛然而止。马千里说:“说牢骚话、发闷气不解决问题。兼并的事关系到我们厂发展的问题,严重点说是关系到我们厂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请大家认真考虑,集思广益,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关键时候我们要慎重决策。一步不慎,可能就导致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河图 我是骚货(8)
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大家都埋着头,蹙额皱眉,无人发言。
  廖一灯打破沉寂,说:“就死顶硬扛,他们还咬我们的卵不成?!”
  马千里沉着脸说:“老廖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这厂子是谁的?是国家的,我们都是国家的干部!市里的要求,怎么顶,怎么扛?”
  廖一灯气呼呼地说:“那就由着他们把我们厂搞垮?”
  贾岸芷慢慢地说:“老廖的办法肯定行不通,硬顶是顶不住的。我昨儿想了一夜,也没得什么好法儿,还是只有一方面继续向市里陈情,甚至向更高的层次陈情……对了,王书记也快回了吧?我们是不是向他汇报一下?另一方面,我们只怕也要做好兼并机械厂的打算,及早动手,及早安排,把损失减到最小。”
  马千里说:“王书记那里,我找个机会向他汇报。上河乱象已呈,估计他在中央党校待得也不踏实。”
  会场里又沉寂下来,半天才有一个人说:“那也不能要黄大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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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人说:“你以为你是组织部的?”
  再一个人接口说:“来了也好安排。他不喜欢搞腐化吗,那就发挥他的特长,让他管计划生育。”
  先前的那人不懂,说:“怎么就发挥他的特长了?”
  后面的那人说:“你要是死了,那肯定是蠢死的。管着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还不叫发挥他的特长?”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短促压抑的笑声。
  马千里说:“注意点精神文明,别一张嘴巴像个粪坑。”
  议了一上午,也没议出个子卯寅丑来。散会的时候,马千里率先走了出去。丁凤鸣有意落在最后,朝夏馥望了几眼。
  夏馥何等聪明,立刻高声招呼道:“小丁,有空吗?我那里有个材料,麻烦你过过手。”
  秦明月听见,回头说:“夏主任有事?小丁你就辛苦一下,要让夏主任满意的。”
  待人走尽,丁凤鸣说:“釜底抽薪。”
  夏馥却转头看着窗外,过了一阵才说:“等会我要人把材料送过来。”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丁凤鸣怔怔地站在会议室里,摸不准夏馥的态度。
  针对拆迁的力度空前大了起来。电视、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拆迁的新闻,有的话已说得杀气腾腾了。装了大喇叭的小工具车在拆迁区往来穿梭,连日播送市里关于拆迁的文件精神,对居民们实行噪声轰炸。一些公共设施开始拆除,纺织厂宿舍区的居民们上厕所就很不方便了。原来的公共厕所被拆迁办雇的一班人乘夜拆除,早晨起来人们提了裤子去方便,却发现原来是厕所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断砖,好几个人差点憋出病来。人们只好用彩条布搭了一个棚,挖了一个深坑作为临时厕所。菜市场也开始拆除,杀猪的张扯腿没地方卖肉了,整天骂声不绝,提了刀要找人拼命。朴寡妇在房前摆个摊子卖咸菜,生意也大不如以前。有消息说,这一带的水和电也将会马上停止。
  与恐慌一起流传的,是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有消息说,日本人以每平米六百块的极低价得到了这一片土地,而且他们还嫌贵,还在与市里讨价还价,据说市里已经准备降到四百块了。又说市里与日本人签订的是一个意向性协议,对双方都没有约束力。日本人是市里拉来作秀的,专门为即将召开的两会造势,日本人作为临时演员,还将有不菲的出场费。市民们惊愕的嘴巴尚未闭上,又有更新的消息传过来,说日本人不晓得用多少黑钱喂饱了市里一干人,才使市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损百姓而肥外寇。
上河图 我是骚货(9)
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播,很快传遍了上河市。日本人曾经给这个城市带来过极大的伤害。一九四一年初,日本军队从武汉顺江而下,越过洞庭湖直扑上河市。守城的国民党军队十三万人经过八昼夜的浴血奋战,在付出了伤亡六万余人的代价后,终于城破,大军向南败退。此后直至一九四五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四年半的时间里日本人一直盘踞在上河市。据市志记载,上河市在此期间净减少人口约七十余万,相当于现在一个大县的人口,在当时那样一个高出生率的时代,足以惊世骇俗了。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包围了一个叫黄山嘴的小山村,一次屠杀村民三百八十余人,二十九户杀绝。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未及逃走,被日本人活活*致死,末了还被开膛破肚。在市南区,日本人一次屠杀市民一百八十多人,还上演人伦惨剧,逼着翁奸媳、子奸母。这些史实被人刻意提起,很快便激起了上河人尤其是被拆迁户的极大义愤。
  而事态的发展表明市里似乎并不在意市民们的反应。拆迁宣传车上已经坐满了穿制服的人,有城管的,有工商的,有税务的,还有警察。
  一个老人的被抓险些引发一场骚乱。早晨起床,老人被尿憋急了,亟亟如厕,哪知厕所荡然无存,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老人是患有前列腺炎的,当时尿就顺着裤腿流了下来。老人也不管,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走狗!
  刚好被拆迁办的人听见,一把抓了,扭了要去派出所。
  邻人不忿,一面叫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一面与拆迁办的人讲理,说你凭什么抓他?
  拆迁办的人说,他妨碍拆迁!
  众人愕然,年长的恍然就记起了以前,惶然着说,这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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