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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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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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令人看着陌生,因而害怕,“现在,还在疼哩,还在流血哩,你说,它还能接受什么爱吗?你说,它能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古怪极了。屋子里长时间地回响着他的最后那句话。那话的尾音,已经令人不寒而栗。刘颖被它震住了,不是它的音量,而是它的波长。她的脸色煞白,嘴唇虽然咬在一起,还是止不住颤着。长时间地,她沉默着,好像是需要几分钟,才能从那话的影响里恢复。最后,她终于确定,自己再也无法恢复了。在地上站好,她看了一眼凤友。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显示心理的神情。然后,她就走出去了。无声地走出姜家院子,她一时不知往哪儿去。但是,她必须去一个地方。这是她此刻的绝对需要。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小学校。坐在教室里,那黑漆漆的环境没有叫她害怕。相反,她感到一种舒服。因为这时候,她才可以面对人生,面对自己的心灵深处。于是她站起,来来回回地走,在黑板前又停住。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着字。听着那沙沙的响声,她的心里的一直没说出的话,说出来了。写了满满一黑板,她看不见它们,可是,它们都在看着她。因为,她知道自己表达出了思想的深度。她叹了口气,把粉笔扔掉。

  她走到房后,在大树下站住。她跟凤友的第一次感情的纠葛,就发生在这里。小而冷的夜风,把她的记忆激活了。可是,她不动声色,让它又静悄悄地隐去。然后,她就抬头看着树的一条条黑色的枝桠。在墨蓝色的夜空里,它们本身就都有了象征性的意义。她觉得,不跟它们说话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咬住嘴唇,就是一声不吭。应该回去了。她走着走着,发现自己不是朝回去的路走。她来到了河套。跟凤友一起坐过的地方,都在召呼她过去。她就过去。凭着嗅觉,她又重温着不可重温的东西。时间,就在她心上流淌。在那块跟土豹子僵持一夜的地方,她想说点什么。结果,她哼出了一个曲子。这时候,她有一股冲动,要爬到那棵树上。爬到一半时,她又下来了。她的眼睛看着河面。那黑黑的水,偶尔有一朵白色的浪花。然后呢?她问自己:然后呢?

  想到该回去睡觉了,她发现自己又绕过了屯子。她走到西山的那个地方。在这里,她跟凤友一块笑过。她骑牛的姿势,把她的少女的某个特点显露出了。是什么?她再也想不起来了。那一整夜,她都在山里乱走。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公鸡已经打头遍鸣了。她还是没有困意。躺在炕上,她看书。是一本很旧的书,《林海雪原》。为什么是小白鸽?她的眼睛睁不开了。为什么是小白鸽?她在睡梦中,发觉自己的嘴角展示出了笑意。自那以后,她再也不去碾房。姜家的大院子,她远远地看着,可是,不会走近了。偶尔看到凤友在路上走,她就会走上另一条路,或者,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走远,从她的眼中消失。也只在这时,她嘴唇小小地动着,似乎要说什么。她想告诉他,是她以那样一种方式,把纪老六吓住,最后,让他们全家跪倒在地。也想跟他说,在她的心里,凤友从来就是最完美的情的代替表。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秒钟的怀疑。她,没有污染他。

  可是,他会再理解这些吗?

  她要自己忘记他。坐在屋里,她写着读书笔记。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把笔停下了。这时,她发现本子上写满了凤友的名字。看着那一个个凌乱的笔迹,她想嘲弄自己,对着镜子,想笑一笑。很快,她就默默地离开了镜子,又到桌边去写了。可是,她的脸面无比严肃。而咬着笔,不会活动了。她要自己离凤友家远些,离凤友干活的地方远些。所以,每次,在不知不觉间,她走到碾房跟前,就要进门了,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时候,她想跑掉,已经来不及了。凤友的声音,他在里面吆喝牲口的动静,把刘颖的脚也定住。她贴在墙壁上,躲在碾房的一角。听着,为自己的行为而脸红,眼泪汪汪。她想知道凤友是不是病了。否则,为什么那核嗽。他的喘气的声音也有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听到了他的肺活量,也听到了他的心音。

  可是,她没有听见,凤友已经出来了。他发现了她,还是无意中看到?等她回过身,发现他已经站在身后。凤友的脸上,没有他平时总有的那种表情。他是平静的,也是漠然的。刘颖一下子领悟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要让自己也表示出这一点。就朝他那样正式地笑了一下,用眼睛说出了对他的想法的尊重。在凤友的注视下,她同样平静地走了。那整个下午,她就再也无法平静。经常地,她回想着凤友那天说的话。她并不感到那话有多么绝情。其中,她甚至体会出了凤友的人格,他的种种动人之处。他想找到他和刘颖过去的日子里,那种绝对的纯情。发现再也不可能了,他才有了悲哀和愤恨。首先那是对他自己的恨。这,就是他的话的本质。

  可是,刘颖对自己,并没有悲哀和悔恨。

  她爱凤友,让这种爱保持在最纯洁、最无私的状态。她,一分钟也没有背叛这个保证。所以,她在最难过的时候,心里却最坦然。所以,那天,她带着学生们下地,帮着一些农联体五保户锄苞米地时,脸上是和谐的,心里也是淡然的。屯里的人,都知道她跟凤友没有那种关系了。姑娘们想从她脸上看出这事的痕迹。她只是微笑着,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田家喜到了她这边,帮着她锄草。他的身子得离刘颖太近,跟她说着凤友的笑话,以为刘颖要大怒。可是,刘颖只是起身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姑娘们都笑个半死。伍经理对她很满意。因为,凤友尽管没有判刑,毕竟,他的目的达到了:刘颖跟凤友不再往来。所以,那天他特意找刘颖谈话,说他希望刘颖照现在的样子,好好干。她的劳教表现每月一上报,报到乡里。在那上面,伍经理都说她的好话,说她表现得最积极。并且对她说:“然而呢,小刘啊,用不了一年,你就解除哩!”刘颖强作欢乐:“别逗了,伍叔叔。”

  “然而呢,你是没问题的哩,小刘哇。”伍经理说,“近些日子哩,你表现好哩,很不错哩。然而呢,姜凤友呢,他算啥哩?你跟他断了,那叫绝对正确。小刘哇,不是叔跟你说哎,要不是叔作了你的思想工作呀,现在,你不定跟他咋样了呢。要是那,你这辈子可不就全耽误了吗?然而呢,你说哩?”刘颖什么都没说。用最无情的眼神,她盯了伍经理一会,身子猛一地转,出去了。在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她的表情更丰富,更有乐趣,欢声笑语更多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恢复了那种失神的状态。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什么都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她知道自己越来越喜欢在回忆中生活。她很在怕,要挣脱它。结果,她想得更多,忆起的事情,令她的眼前更模糊了。

  她瘦了,看上去,更好看。她的身影的动人之处,此时有了惊人的变化。她的身子和她的少女的胸脯,令所有的男人都长时间地发呆。好像,在一夜之间,她就有了最诱人的成熟。可是,她感觉不到它。身体的虚弱感,倒时不时地制止住她,不让她过长时间地看书。当她走得太远时,不得不停下。绝大部分时间,她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写信,给过去的同学、家人、亲朋写信。她要自己保持忙碌,这样,她就不会分心。

  然而,她还是把一切都停下了。她找出所有的凤友给他的信,看着,整理着,那股情怀又一次把她征服。她写日记。实际上,是把自己的这种心情表达到这样的程度,给他看。不是现在,但是,她相信,有一天他会看到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她不相信了。倒在炕上,她无声地流着泪。

  她想爸爸和妈妈现在怎么样了,会判他们的刑吗?他们受得了吗?为此,她哭过了多少回啊,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想着这事,不哭了。自己的事,家里的事,使她卧立不安。她想到外边透透风,发现自己又坐到了河边,直到天黑还不想动。她的思想是活跃的,想着自己小时,如何盼望着长大。长到现在这么大,就会有一个固体的幸福在那里,微笑着,抱着她。也想到现在家里会是什么样。父亲的心情,为什么会不好。还有,想到了凤友此刻是不是在作同样的幻想。可是,他怎么会跟她一样?思及此处,她又硬把自己的眼睛转了转,只看着河水,和最近处的夜景。心里太乱,最后,反而有了某种平静。她就要自己端坐,保持在那种状态中。她认识到了,人在想得过多过久之后,就有可能有一种悟性。不一定,那就是接近了什么真理。但是,却肯定是远离了现世。此时此刻的烦闷,可以作为一个基础,把你的因为公理的束缚而不能开展的感觉,延伸到一个从未经验过的领域,你会看到不可能的东西,想到不可想象之物。

  这个认识,把她吸引了。她跟踪着它。过了不知多久,才渐渐从那种沉浸中回过神来。回去时,她想抄近路,穿过一段土坡林。走了几圈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按说,即使不寻任何的路,从河套进屯,也不过二里多地,屯子里的狗叫都听得见。她抄近路,反而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她是想安定自己,结果,发现自己更慌乱了。在林子里绕来绕去,那小树林变成了大树林。最后,她发现自己是在黑森森的树林中,里央有一人高的杂草。枯黄的草叶,划破了她的手和脸。冷风吹来,她却只是紧张地流着汗。因为,她觉出了这事的神秘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迷路的。现在,自己却走不出这林子了。她急忙朝一个方向走,觉得那边应该就是屯子。可是,转到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处。她要自己镇定下来,想一想出了什么事。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毛病就在自己的心里。可是,她不知那是什么毛病。慢慢地,她就站住了,只是朝黑暗处看着,仿佛呼吸也已止住。是的,她看到了。在那边,几十步开外,林子的最暗处。好像是黑暗本身有了一种力量,把什么空气凝聚到了一处。于是,刘颖就看到了它。那是一个形体。可是,它是什么呢?是人吗?

  那是一个人形。完全是平面的。可是,对刘颖来说,它太过真实。因为,从它的任何一个特性上,她都看出了熟悉的东西。她不相信。必须用推理能力,才能把自己说服。然而,她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她就直直地面对着它,没有了任何的反应。那是她的父亲。他是遥远的,奇怪的。他的面貌模糊不清。甚至,要想看出他是不是活着的,都不可能。刘颖却知道,他在看着她,在对她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的发音,他说着,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要大声叫唤,告诉父亲这一点。张大嘴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没有了声音。这,是一个真正的无声世界。她朝它伸过手去。那个影子,似乎也想伸手过来。然而,它没有手。意识到了这一点,刘颖悲哀。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影子更有一种悲嘁。它要把这悲叫出,喊出,为的就是让她感知。

  刘颖已经感到了。可是,她知道那个影子等着她,要她说话,跟它接近。她就快步朝它奔去。走了十几步,二十几步,发现它还是在那里,还是离她那么远。这时,她就明白了,这影子,正是为她而出现的,不会因为空间的变化而变化了。也就从这一刹那,她感到的不再是悲,而是无名的恐怖了。它还是那样对着她。刘颖觉得,它是在向她凝视,而在那视觉中,有一种泪,或者泪一样的东西。树枝的动摇,几乎把星空摇动了。而它就在那里,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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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从哪儿来啊。”刘颖问,“来干什么啊?”

  可是,那只是她心中重复不已的呼吁。这里的静寂,一会比一会深沉。

  渐渐地,影子似乎到了她的跟前。刘颖不能眨一下眼。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破坏这宁静。正是有了这静,影子才会接近。她甚至能感到,有一只手样的东西,朝她伸过来。她看不见它,可是,能感觉到。她也一下把手伸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一下子就叫了出来:“爸爸?”

  影子一下子就回到了原处。刘颖眨眼,看着它,发现它显得更淡,更小了。周围的夜光也顿时暗然。她多么想扑过去。可她再也不能随便活动一寸。在那种奇异的情态里,她呆了那么久。渐渐地醒悟时,那个人影也就不见了。她这才觉出,自己的全身都被冷汗湿透。她要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她再看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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