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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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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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里,老万海说:“天这么晚,到乡里,怕招待所没地住哩。”伍经理道:“然而呢,那,还是住赵部长家吧,他家楼下空房多着哩。”老万海说:“也成,就怕……”伍经理忽然拦住他,看着前面,皱起了眉头:“俺是不是眼花哩?”老万海问:“咋的哩?”刚说到这儿,他也看到了。在前面下坡处,正在马路中间,似乎跑着两个东西,两个白白的东西。“是兔子。”老万海道。伍经理不同意;“俺看,然而呢,好像是马哩。不过哩,那马咋那么跑哩,好像是站起来哩?”车子快,转眼就接近了,两个人也就不出声了。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那不是别的,而是人。是两个光着身子的人。

  车到身后了,凤英和凤芝同时惊醒,一齐站住,一齐回过了身。面对着车灯,她们呆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啊,汽车!啊,救命的车!她们再没有多想。也用不着多想,同时把手举起,朝着汽车大叫着:“啊,救命啊……救命啊……”扑了过来,没命地扑上来了。

  老万海没有看出那是什么人,甚至,没有看出那是女人。伍经理眼睛瞪得快要迸出来了,身子朝前,如果没有风档玻璃,脑袋已经伸出了车外。这时候,他的表情,完全是疯子的表情,那就是,他无比兴奋,无比激动,同时又无比恐惧。他的牙咬在一郡咯咯作响。他的身子缩成了一团,还在打着抖。他的手伸了出去,抓住了老万海。他要老万海干什么,却说不出来了。老万海吓呆了,吓成了半个木头。因此,这时候,不是万海在开车,而是伍经理在掌舵了。

  “娘哩……”万海叫道。

  “快点!!”伍经理叫得更响。

  “我要……”老万海哭道。

  “不——要——!!”伍经理已经在哭了。

  那车子,应该停下,却没有停住。直直地,它从路中间开了过去。两个女人,消失了,消失了。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震动,没有尖叫,没有痛苦的声音。好像是,车子根本就没有过去,没有从她们的身上压过去。山林,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伍大咂儿带上自己的那个安徽对象,先来到纪家,把纪文芳还有那个可怜的哑丫儿叫到屋内,自己坐在南炕头,对他们又是骂又是吓,让她们跪在北炕沿上保证:“从今以后,再不冷胡说八道!哑丫儿就是凤友给干大肚子的,别的话啥也别你娘的扯!”纪家三个女人给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了。从纪家满意地出来,就听一个说话打结巴的民兵报告:“不不不……好好好……了,老老老……姜……家家家……有人人人人上……山山山……哩!”用了五分钟的工夫,伍大咂儿才从那个倒霉的结巴嘴里挖出基本情况:姜家的老闺女姜凤琴,没有吃晚饭就钻山了,跟她一同去的还有她的两个外甥,也就是三姐凤芝家的两个孩子。伍大咂儿眼珠子转了转,那样子,跟她爸像极了,只不过她长得更丑,心思更简单。仗着她爹的权势,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可以对别人坏,怎么坏都成,却不许别人对她坏一点,哪怕在心里坏一下都不成。屯里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对她怕得要命,实在比怕伍经理还甚。年纪轻轻,她已经是一个泼妇、造谣者、抽嘴巴专家,而且,女人们都相信,只要你得罪了伍家这个大小姐,就再也别想过好日子。你朝她吐一口痰,她就能抱你家孩子下井了。

  “她是去找她哥哩。”伍大咂儿眼珠空空地转完,什么也没想出来,却得出了铁定的结论,“明白没?这就是说呀,姜凤友回来哩,就在后山!”她的对象,那个安徽人,长得身形魁伟,相貌英俊,眼睛漂亮得像是个电影明星。而在实际上,他却愚得要命,没有起码的生活常识,不知人与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他总是眼睛明亮地看着你,可是,没有听你说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跟他说话的人总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的耳朵非常好使,但,他却是个聋子。所以,伍大咂儿对他说出自己的决断,安徽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他早就躲到那林子里去了。”看他的表情,你一下子可以确定,他在这话出口之后,还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伍大咂儿吩咐那民兵把枪给安徽人,想带那民兵去,又改了主意,让他继续对姜家大院进行“监控”。分排完,她便拉安徽人急急忙忙地上了山,顺着那民兵指的方向,要找到姜凤琴,从而,也就找到了那个可恨的挨千刀的姜凤友。后山在巴兰屯的北边,山高林密,道路难走。早些年,这里黑瞎子出没,有人还见过老虎呢。现在,找一只野兔也很难了。虽说如此,屯子里的人还是少有人来,一来林子太野,进去后总觉得不安全,要出什么可怕的事;二来,故老相传的鬼狐故事,吓坏了那些文化不高的屯里人,他们认为这片山林犯邪,轻易不可进来,进去之后,中上了邪气可了不得。

  伍大咂儿一进林子,就害怕了。她觉得每一棵树都是一个鬼,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只鬼眼,正盯着她,要悄悄地跟过来,要把她的血吸干。她紧紧地抓着安徽人的衣服,安徽人也害怕,想挣脱她。这一来,伍大咂儿更吓得要流尿了,浑身哆嗦,看不出一点平时的凶样。她要安徽人把枪架起,朝前比划看,像是要准备着射击。脚下绊到了一团拉拉秧上,把两人同时绊了个跟头。伍大咂儿挣扎想爬起,却给拉拉秧抓住了后背,怎么也爬不起来。她以为真是鬼手在抓,心里叫道:“吧哎,俺要给鬼吃哩……”咧开大嘴就要哭,那拉拉秧忽然断了,她的身子脱了出来。安徽人先已站起,看着她出洋相,既没笑她,也没拉她,伍大咂儿真想照他的下阴猛踢一脚,又想不是时候,忍着气拉住他的胳膊,令他继续往前走。伍大咂儿有点后悔,没多叫一些人来。她在屯里的时候,趾高气扬,浑身是戏,觉得自己一人就可以解决掉一个连的敌人,抓个姜凤友更是手拿把掐,绝无问题。此时,她的元气全无,只剩下一个空壳,最大的希望就是赶紧有人把她背出去,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她再也不想闻这林子的味,再也不敢听那时不时传来的怪怪的动静了,那可能是一只夜鸟,也可能是恶鬼磨牙。天啊,要是有个真正的男人多好,多安全,多……可是,她身边的这个安徽人,根本不理她,只是自己在做梦一般地走路。她需要一个男人,要他跟她说热情的话,鼓励她,对她说没有鬼,什么也没有,她自己就是最大的鬼,她是不可战胜的。忽听那安徽人说:“鬼吃人,也不知是怎么吃,是用牙咬吧?……是的,用牙咬……当然,是用两排牙,不是三排牙,那牙也是得用牙膏刷的吧,是什么牌子的呢……黑妹牙膏好不好呢。我真想看看那鬼牙是啥样的呢……”下面的话,就更无法听懂了。

  伍大咂儿突然抓住他的嘴,把他的愚话给打断。安徽人的嘴,在她的手里还动了一会,才最后停住。伍大咂儿神情紧张,指着前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说了。

  “啊,怎么呢?”安徽人问。

  “嘘……”伍大咂儿已经成了半死的人,指着前面,“那……那……”

  前面的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怪怪的音声。

  凤琴领着大奎和二奎,爬上山,钻进林子,已经转了三个钟头了。一听说小哥在乡里杀了人逃跑了,凤琴本能地想到:“啊,小哥是跑回家哩,是跑到后山,是呆在那林子里头哩。”这时,二姐和三姐要上乡里探情况,爹娘都躺在炕上起不来,家里头的事全靠凤琴忙活了。她做好了饭,叫爹娘起来吃,哪里叫得动?没办法,她含着泪跟三姐家的两个男孩一起默默吃了饭,洗了碗,然后,悄悄地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着,还拿上了一只大手电,便要出门。两个小男孩忽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服,她本来迈步出了门槛,这时,又停在那里。回过头,她本想朝着他俩发火。可是,一瞧见小男孩的眼睛里转动着泪珠,还拼命忍着,眼看就要滚落出来,凤琴的心登时软了。她蹲下,握着他们俩的小手,问:“你们知道小姨去哪哪儿?”两个孩子点头。凤琴又问:“你们也想去?”男孩更点头。凤琴叹气:“不行啊,小姨不能带你们,你们好好在家呆着,成不哩?”大奎和二奎拼命摇头,把凤琴的衣服抓得更紧了。凤琴问:“你们上山,不害怕吗?”孩子摇头。凤琴问:“你们也想小舅,对不?也跟小姨一样,想得厉害?”男孩的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小姨,已经哗哗地流着泪,小声地哭开了。两个小孩,用他们的小手,为小姨抹着眼睛下面的泪水。而他们自己,哭得浑身直打哆嗦,小腿都站不住了,却还坚挺地站着。凤琴抽泣着问:“你们也知道,小舅是好人,对吗?”男孩点头。“你们也知道,他是受了委屈的,他,绝不会干啥坏事,是吗?”小男孩扑到了小姨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耳朵哭道:“是,是,小姨啊,带俺去吧,俺们想小舅,俺们想他哩……”

  凤琴抿着嘴,强压下那股放声大哭的感情,挺着刚刚发育的少女的胸脯,一手拉着一个小男孩,朝着她想象中的小哥藏身之地出发了。以往,她是任性的,撒娇的,不懂事的,也没有任何大人的烦恼。这时,在家遭不幸之后,她只用了一个月,便成长为懂事的姑娘了。她还是小小的个子,还是一张娃娃脸,她在伤心之时,还是像孩子那样先委屈地抿住嘴巴,然后才能哇地一声哭出来,而眼下,她的表情完全变了,苹果一般鲜艳的小脸蛋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张可爱的白色的小脸,那上面,有大片的阴影,是由她夜里做梦,跟小哥亲热时流泪所留下的痕迹。她的小嘴,从来都是纯美动人的,此时,也变得那么硬,那么薄,没有血色,而在嘴角处倒看出一丝皱纹,好像她在思想,想到最痛心时,在嘴角处有一道不着眼的冷笑。她以前走路总是蹦蹦跳跳,小小的屁股扭来扭去,在地上带出动人的倩影。此时,她走得那么直,那么硬,那么沉稳,她像是吞一个最平的冰场上,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要拉住她的手,问她近来过得可好,然后,就跟她发出对生活的最满意的欢笑,就像他们小时候经常笑的那样。在林子里,两个小男孩紧紧地靠着凤琴,东张西望,寻找着他们的小舅。一般说来,这个年纪的孩子仍处于物活论时代,也就是说,即使在大白天,他们看到任何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活的,无论那是一棵树,还是一块石头。小鸟、小风、枯树叶、土坷垃,所有这些东西都有灵魂,都会说话,尤其是,都会吓唬人,而且主要是吓唬小孩子。大奎和二奎要哭了,拉住凤琴,吵着要回家。凤琴先是哄他们,说再转一会就走。到后来被缠不过,不由得大怒:“不让你们来,你们偏要来,刚来又要回去,真恨死人哩!”两个小家伙哇地大哭起来,在黑暗的山林中,引得怪鸟纷飞、树叶乱响,顿时吓得他们住嘴不哭了。凤琴没办法,决定先把他们送回去,然后自己再回来朝对面那个坡行进,说什么今黑也得把小哥找到。拉着两个外甥,调回头朝着来路走了一会,凤琴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走出林子?再细一看,凤琴不由得呆住。原来他们又走到了刚才出发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块大青石,正是她跟小外甥们坐过的。这时,凤琴心里还没怎么慌,因为,她觉得这林子不大,自己也不是没来过,虽说天黑得吓人,只要好好找找,总是找得到回家的路的。她用手电到处照,四下转,又领着小男孩走上了另一条羊肠小道。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又转回来了。凤琴这才明白,他们是彻底迷路了。

  “俺要回家。”

  “俺要娘,要娘哩。”

  大奎和二奎都闹起来,坐在地上不走。因为,他们再也走动了。凤琴背起一个,抱着一个,脖子都要累断了,哪里还能走土多远?她也得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最后,她决定把两个小家伙安顿在一块平地上,要他们等着,她行到前面去探探路。两个小孩害怕,不让她走。凤琴哄了他们一会,又把手电给他们留下,准许他们乱照,这才暂时说服了他们。两个男孩说:“快哩,快回哩,俺们害怕哩。”凤琴答应了,拔脚就朝前面跑去,她觉得,那里的林木稀疏了许多,好像是有一条山道的样子。可她跑到近前便失望了:哪有什么山道,倒是有一个坡,坡上的林子更密,密得几乎不透风了。她不死心,奋力朝坡上爬,手和脸都刮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子,犹自未觉。好不容易到了坡顶,朝下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下面是黑海一样的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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