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以泪洗面。我也没有一点办法。”
“那些日子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神情恍惚,长吁短叹,时常还暗自啜泣。他发现了我的反常,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里询问我。不知为什么,我对他讲了事情的始末。他二话没说,写了一张20万的支票给我,并问:‘20万够吗?不够的话我再拿给你……’看到面前薄薄得一张支票,我无言以对,虽然我明知他目的何在,可这筹码实在太重了,重到我无法拒绝。20万背后是一条生命——我爸爸的命。我该怎样?……那一刻我的内心矛盾至极——拿了这笔钱,我就要永远亏欠他的,永远要承他这个人情,只能用他想得到的东西去还给他,可不拿呢,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死去……,我僵在那里无法抉择,瞬息之间我经历了人生最长的一次挣扎。他站了起来把支票塞进了我手里,说:‘拿着吧,别多想,我并不是要以钱作为条件向你要求什么,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当我借给你的好啦……”
陈杰的车子驶出陵园,驶上南山路,第五个灯口处,陈杰右转驶入金洲区的中心地段,街道上,车辆渐密行人增多。陈杰放缓了车速,控制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那些随心所欲横穿马路的行人,不时的还要机警的应付一下几个借道行驶的自行车和野蛮并线的大公共。
两旁便道上薄薄的积雪被行人践踏的纷繁凌乱,交通路口处地上的车辙犬牙交错,几个带着四角帽穿着浅蓝棉制服胳膊上绑着明黄袖标的老头,诚惶诚恐煞有介事的吆喝着那些不守交通规则的路人,几个愣头青小伙子明显对这些狐假虎威的类似伪军的交通协管不太感冒,言辞间颇有冒犯,几个老头到也众志成城一致对外。一时间喧嚣的街路上,飘过几声争执。
陈杰寻着前车碾压出的轨迹缓慢前行。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周梅继续着她的故事。两旁琳琅的店面里响起的时髦动感音乐及道路上鼎沸嘈杂的汽车鸣笛声,都不曾让她中断。
外界的噪音让周梅的讲述听起来隐隐约约。不过周梅专注的表情让陈杰不忍心打断这个仿佛在倾泄着许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感的女人。至于因此造成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场景,陈杰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合情合理的猜测着。
“我攥着那张支票,泪水的眼眶里逡巡,钱原来是如此沉重,沉重的让我窒息。爸爸的命因此保住了。在妈妈的再三追问下,我向她道出了事情的始末。妈妈听过之后沉默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事别让你爸爸知道。’后来他约我吃饭,我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也不能拒绝他……就这样我和他在一起了,后来的事情我现在回想起来有些零乱。家里的人不能接受我和他的关系,爸爸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恼怒异常的说‘早知道是用女儿换回我的命,还不如当初让我死了算了。’当他拿着一大堆礼物去我家看望我父母时,被我爸爸连人带礼物一起哄出了家门。为这事,我和家里的人发生了争吵,爸爸不能原谅我,他觉得我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做。我觉得很委屈,难道我自己想这样做吗?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啊?”
“他给我在市里买了房子,那个就算是我们的家了。那时他对我真的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让我知道一个女人被人宠,被人疼,被人体贴真是一件最开心不过的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变得积极开朗了很多,他的活泼让我忘掉了我们的年龄的差距。我对那时候我拥有的一切都很满意,虽然开始的时候我很不情愿,可日子久了,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他可能就是我一要等的那个人。当然,我们的生活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每当我们相搀着外出的时候,好多人路人都用差异甚至带点鄙夷的目光瞧着我们。那种目光让我觉得自卑羞怯……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他的家庭、他的太太、他的孩子……我也不敢询问,我自欺欺人的以为他没有提到的就是不存在的。我还编织了一大堆故事安慰自己——他可能已经和他的太太离婚了……或者他的太太已经死于疾病、车祸和一些我无法想到的意外,再或者他一直忙于事业根本就没有结过婚等等诸如此类,我臆想着在为我们能过在一起安排着各种合理合法的理由,这些不单出于我的私心,更多的是让我自己能够在道德上接受自己,我不想让自己背上狐狸精,第三者,下贱女人的名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关系慢慢的被厂子里的人知道了。厂子里到处流传着关于我们的风言风语。和我一个部门的同事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再也不在我的面前议论厂子里的是非,面对我的时候他们变得谨小慎微,遮遮掩掩。而在背后却不停的对我说三道四。原本和我十分要好的车间女工远远的见到我就避着我走。我的心里十分难过,感觉在厂子里我被孤立了。有一次我上班迟到了,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听见里面的同事正在议论我‘……人家现在是老板娘了,当然是想几点来就几点来了,你管得着吗,你要不服也去卖啊,不过你最好先找个镜子照照,就你这样的,就算出去卖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人买……’‘……真看不出来,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居然干这种事,她城府可真深啊,一起共事这么久都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其实这事早有预谋,要不然凭什么一个狗屁不懂的车间女工一年之内连升这么多级……’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没有勇气推门进去。晚上,我和他说我不想去厂子上班了。他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沉默了一下说,这样也好,我准备投资开一间茶楼,要不你帮我去打理茶楼吧……”
27
“不好的事情并不因为你不去想它,它就不来到你身边。我一边帮他打点着茶楼的生意一边在他的要求下去复习准备参加成人高考的考试。我知道他这是为我好,他想我多学一点东西,以后能够帮到他。我很欣慰,因为他这样做正是表明了他把我当成自己人而并不是一个只在一起享乐的玩伴。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充实。直到有一天,他变的很反常。我问他事情的时候他唯唯诺诺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有事瞒着我。我再三的追问下,他居然向我发了脾气,这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事。他很不耐烦的说‘你烦不烦啊,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老疑神疑鬼的……’我感觉受了委屈,一个人坐在床上啜泣。他叹了口气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生意上的事,你知道的,我在广东还有一个电器厂,现在那个厂子出了点儿问题,我要亲自跑一趟,可能要离开几天……’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不在的那几天我总是觉得揣揣不安,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每次我心里烦躁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他,电话拨过去他总是关机,只有一次接通了,响了两声那边就挂掉了,再打过去电话就关机了。我恨死了他,同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
“一星期后他回来了,面色晦暗,形容憔悴,脸上的皱纹增添了几许,仿佛几天之间苍老了很多。他一到屋中就疲惫的蜷缩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还没有来得及质问他,门铃响了,我打开门,是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体态微胖,穿着华贵,正阴着脸站在门口,用冰冷如刀锋般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她的目光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向我点点头淡然的说‘我找任长平。’她说话的语气肃然而高傲,脸上颐指气使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她平素就是一个惯于发号施令说出的话让人觉得无法回旋的人。她并没有等待我的答复,竟自的走进屋中,他看到她时,身体一颤,脸上闪过惊愕惶恐的表情,脱口而出‘你竟然跟踪我?’那个女人并没有说话,优雅的坐在他的对面,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后,他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起。我此刻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谁啦,我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屋里出奇的宁静,这种宁静让我觉得心里发慌,空气中似乎带着一种张力,把我的心揪紧,我想:这一刻还是来临了,正像我最怕见到的……女人许久都不言声,只是盯着他看,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感情——怨怼,愤恨,鄙夷,茫然……最后所有的感情变得凄然欲绝,她脸色惨白喉咙哽咽,嘴角抽搐了好半天才对他说‘你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没有出声,女人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又过了好{炫&书&网久,女人起身离开,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我成全你们。’他叫着她的名字追了出去。他们争执一番后,她还是走了。我呆呆站在原地连一根手指也没有动过……”
“他向我确认了那个就是他在台湾的老婆,他在台湾有一个家庭,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的岳父是台湾一个知名的富商,他刚开始起步时靠的是他的岳父。现在他的厂子的一大部分股份还是他岳父的。那天之后,他失落了好{炫&书&网久,经常整夜不回家。我没有再过问他的事,我很烦,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算什么?是二奶?是情妇?还是连情妇都算不上,只是那种用钱买来陪他睡觉的贱女人……我没有可以倾诉心事的人,爸爸,妈妈,弟弟还有以前的朋友同学,这些事我都不能对他们说,我难以启齿,他们也不会谅解我,可能还会嘲弄我鄙视我。我内心的苦涩只能由我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直到有一天,他回家很早,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闷烟。我和他说话他也不回答。直到他抽光茶几上烟盒里所有的烟,才垂着头抱着脑袋两只手狠狠地揪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坐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好一会儿,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他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对我说‘小梅,我已经把那间茶楼转到你的名下,这是转让书和授权书,你签个字,我明天让律师把手续办好。’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大连吗?’他说‘对,我要回台湾一趟,她要和我离婚,他父亲要撤走他名下的所有股份,我的财产大多是婚后财产,离婚了可能要划分一下,这对我很不利,如果那样的话,我的企业可能就垮掉了……我想回台湾试着挽回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茶楼的营业执照是我用一个朋友的名字注册的,我把它转给你,你以后也有个生计,这次回去我有可能不回来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木然的说‘我懂……’
“他果然没有再回来,他也没有离婚,他的一个小舅子接手了这边的纺织厂。他和我通了几次电话,聊了一些近况。我没有主动地打电话给他过。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在广东跑他电器厂的事,那段时间我们通话很频繁,但仅限于慰问很少聊其他。后来他回台湾,联系就渐少了……”
“直到那天小中和我借钱——小中说他看中一套房子,手里的钱不够,想从我这里先拿点儿,这段时间我茶楼的生意很冷淡,资金周转不灵。我和小中说让他等几天,小中说售楼的人告诉他最多只能给他留两天,想买那套房子的人挺多的。
“我不想让小中失望,就开口问他借了钱,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把钱直接存入小中的账户……”
“没两天,警察就找上了我,问我是不是借钱给小中过,我当时混了头,首先想到的就是——是【炫】'【书】'【网】不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慌乱中的我没敢告诉警察事实,否认了借钱给小中……我真的没想到这是牵扯到小中的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巧合让周梅失去了弟弟。这能怨谁呢?
陈杰站在自身的角度考虑,他觉得自己的才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不管当时自己出于那方面考虑,毕竟错误的决定是自己做出的,怪不得周梅也怨不得荣彪,周梅是无心之失,她考虑的是别人,压根就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荣彪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分一杯羹。他顾念着与自己的哥们义气想有钱大家赚——其实这事他不找自己也完全可以。事情发展到现在,其他三人都已经落网,只有自己“逍遥法外”,可见荣彪在处理自己的事情上,做的十分隐蔽。他也不想自己出事。
周中的死让所有法律上的追究停滞了。死去的人替活着的人背负了所有的罪过。从表面看,貌似所有犯下过错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事实上呢?萦绕在当事人心中道德上的谴责真的随风而去不留一点痕迹吗?
车窗外的雪花盘旋落下,并不见小,反而愈下愈大。道路两旁的行人缩着脖子眯缝着眼睛收紧了领口匆匆前行。
车已经开到西岗区,周梅的家离此不远。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四周错落着几栋破旧的政府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