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道：“现在局势更明朗了，除了和八一队死磕外，没有第二条出路了。他们的优势在于积分比我们多一分，这场比赛我们只有获得胜利才能保级。难啊！”想到八一队的处境和自己球队一样，也是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就可以想象八一队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准备和自己来一场血战。现在就象两头垂死挣扎的猛兽准备互相撕咬。战胜这样的对手实在太难了！大连队就算在全盛时期也不敢拍胸脯打保票一定能赢，何况是现在……
宋德林觉得现在不是提困难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说那些屁话有什么用，还不如多鼓鼓劲，提早作好准备，来迎接这场悍斗。宋德林道：“咱们也有优势，最后一场咱们是主场，咱们以逸待劳守在家里等他们来，妈的，拼啦！”宋德林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很高，两个眼睛里似乎喷出火来。
这不是宋德林的作风，这个一贯斯文的中年人居然还说出一句脏话。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人，董斌很疑惑，这还是那个小心谨慎，怯懦怕事的宋德林吗？现在的宋德林充满愤怒，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董斌隐隐感到现在他的样子真正的有点像一名教练了。
董斌第一次仔细的端详宋德林，宋德林整个人比原来瘦了一圈，在董斌的记忆里，原本宋德林的头发是很黑很茂盛的，不过现在宋德林前额部分已经秃了很多，用眼睛平视过去，一眼就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头皮，两个耳朵旁边的头发已经出现斑斑白迹，两个眼圈又黑又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突然间，一种难言的悲楚涌上董斌的心头，哎，其实这事原本和他没关系的！望着形容憔悴的宋德林，董斌觉得自己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他嘴唇微微的颤抖两下，略带嘶哑的说：“德林……，这段时间辛苦你啦……”
11月5日。
今天的训练是以放松为主，宋德林下午早早的就宣布解散，给队员们放了假，放假是放假，可现在所有的队员都不准外出，所有队员的一切通讯工具都已经上交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俱乐部不允许队员们以任何方式与外界联系，目的是防止队员们在这个时候向外界卖球。这是今天上午开会临时决定的。听说其他俱乐部早有相关规定，但是在大连队这确是头一遭。
宣布解散后，宋德林就与两个助理教练躲在会议里，研究这个赛季八一队的比赛录象。这已经是他们连续工作的第五天了。研究累了，他们就坐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困了，就到球员宿舍找个房间睡一觉。宋德林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每天晚上他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与自己的妻子女儿聊上几句。宋德林觉得每天的这个时候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只要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上几句话，原本疲劳的身体立马变的轻松，女儿天天嚷着想爸爸了，宋德林就哄女儿说，爸爸很快就会回家了，回去之后带她去吃她最喜欢吃的肯德基。
妻子很理解他，知道他现在正处在紧要时期，无暇估计家里，每次都安慰他，让他别担心家里，要多注意身体，宋德林的妻子并不是特别懂足球，只是隐约知道是怎么档子事，知道丈夫每天为什么事操心，可是见到日益消瘦的丈夫，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听隔壁的六嫂说在唐山街松山寺求的符很灵，原本不迷信的她也跑到那里给丈夫求了个平安符，保佑丈夫能顺顺利利的度过这道坎。看着妻子给自己挂在胸前的平安符，宋德林苦笑连连，如果带个平安符就能让球队顺利保级，那俱乐部还不如聘个茅山道士当主教练。有心想不带，可这是自己妻子的一片苦心啊。
会议室的圆桌上歪歪斜斜放着厚厚的一摞光碟，这是本赛季八一队所有27场比赛的录像，资料室把昨天刚刚结束的比赛录像也刻成光碟送了过来。宋德林带着两个助理教练一边看着比赛录像，一边在自己面前的稿纸上东描西划，不时的还吩咐助理教练将画面倒回去重放。他面前的稿纸已经有一本书那么厚了，不时的他还放下笔敲着脑袋思索着什么或是和身边的助理教练交流几句。像这种总结球队技战术打法的事是他最擅长的。他这次研究的很细致，一点细微之处都不放过。精确统计着八一队27场比赛所有失球的类型及进球的位置。反复的研究着八一队每一个队员的跑位和习惯性动作。他知道，也许一个小小的细微之处恰巧是这场比赛的关键，绝对不能漏过。
宋德林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无论最后比赛的胜负如何，这都将是他执教球队的最后一场比赛。所不同的是——如果最后球队获得胜利，那么下个赛季他将继续留在俱乐部担任助理教教，如果球队输了的话，那他只能卷铺盖走人，去别处另觅新枝。现在这个世道，再找一份这样的工作真是太难了。不过宋德林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自己的处境，或者说他根本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处境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能带领球队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面对即将到来的比赛，宋德林除了觉得焦虑和惶恐不安外，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兴奋。似乎很期待着这场比赛早日到来。他想，不管输或赢，能让我痛痛快快的去赛一场就好。他自己甚至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惊奇，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他也许更像一名主教练——大连永顺队的主教练。
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会议室的门开了，曲强从门缝里伸出脑袋，探头缩脑的瞧了一眼，满屋子的烟可算找到宣泄口，顺着门缝流淌出去，呛的曲强直咳嗽，曲强一边咳嗽一边说：“哗，瞧这一屋子烟，你们没少抽啊！”看见没人理他，曲强又接着说：“我上来看看你们饿了没有，我好下去叫食堂给你们准备点饭菜！”还是没有人说话，三个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看，只有宋德林朝曲强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曲强的脑袋又从门缝里缩了回去，顺手把门带上。隔了没一会儿，曲强又拎着个塑料袋回来了。进屋后从塑料袋里拿出几罐可乐递给几个人，嘴上说着：“来！喝点可乐精神精神，我琢磨着这个时候还是别喝酒了，要不然来点啤酒能不错。”几个人头都没转，只是伸手接过可乐，看见没人理睬自己，曲强觉得很尴尬，讪讪的小声嘀咕句：“你们看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吗？”一个助理教练感觉有点过意不去，扭过头对曲强说了声谢谢，并客气着说，你也在这儿坐一会儿啊。曲强脸上马上涌现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嘴里“诶，诶，诶”的答应着，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上海春天队的前锋攻入一球。宋德林连忙叫停，并要求将这个画面回放了三遍，指着画面对大家说：“看见没有，又是这个5好中后卫，这个中后卫本身素质不错，身体硬朗，有高度，作风强悍，防空能力很强，不过你们发现没有，这个中后卫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转身太慢，防守速度快的前锋时很吃亏。前面好几个进球都和他有关。”
两个助理教练一边听着，一边在纸上记录着。电视画面继续在向下播放，宋德林陷入了沉思。
41 懊悔
董斌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董斌没有走，他知道几个教练正在下面研究八一队的打法，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早点回家。可这个时候回家那儿睡的着啊！
董斌坐在办公椅上心绪烦乱，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还是心神不宁。干脆到外面走走吧，董斌想。
披上大衣带上门，董斌离开了办公室，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见会议室的门关着，透过门缝能看见灯光，看来他们还在工作，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出办公楼的大门，一路上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景物，董斌心中一阵感慨，自己看着这里的一切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倾注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啊！那边那个花池是自己亲手和同事门一起和泥，一起搬砖，一块一块磊好的。还有那片杨树林，自己抡着大镐刨了一上午，种下了五棵杨树苗，如今它们已经长成了一尺宽。自己还记得，栽种这片林子的时候，同事们谈天说地，挥汗如雨。一帮女同事还叽叽喳喳的争相把自己名字刻在树上。如今物是人非，好多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道树上刻着的名字还在不在。
枯皱泛白的树干撑起了段段残枝，带着零星的几片黄叶在风中摇曳。董斌知道，明年开春这里又将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福气再看见它们。
叹了口气，董斌想，还是去看看那帮球员在干什么。他径直的走进了球员宿舍楼，坐在门口小椅子上打更的张大爷正在一边听着话匣子，一边打着瞌睡，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走来，猛的张大眼睛，机警的问了声：“谁！”揉揉眼睛才看清，原来是董斌。董斌朝他摆摆手，道：“张大爷，您要是困了您回屋睡去，搁这儿坐着当心着凉啦。”张大爷打着哈气道：“人老了，觉少，这点儿躺下还睡不着，屋子里太闷，这儿空气好。你怎么还没回呢，小董？”
整个俱乐部里管董斌叫小董的只有这个张大爷，张大爷也算元老了，自打俱乐部筹建就在这里打更，开始的时候是在办公楼里值班，不过那里人多事也杂，这几年张大爷年纪渐渐大了精神头有点不足，逐渐应付不来了，张大爷主动和董斌提出辞职，说自己岁数大了，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眼睛还花，万一照看不好，怕有什么闪失。董斌舍不得让张大爷走，把张大爷调过来看宿舍。这里的事相对少点，工作也相对清闲。张大爷挺感动的，人家瞧得起自己，自己也得把本职工作做好啊！像张大爷这样的老一辈人都执着，认死理儿，你让我在这儿看宿舍，我就眼珠不错的盯着。
董斌帮着张大爷把小椅子搬回他的值班室，对张大爷说：“您就在屋歇着吧，都这点儿了，能有什么事。别搁门口冻着。我也没啥事，溜达溜达就过来了，想上楼找几个朋友聊聊天。”
董斌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如果没记错的话绍冲住在307。董斌敲响了绍冲的房门。听见绍冲在屋里没好气的喊：“谁啊！”
“我，董斌！”
接着就听见急促的，腾腾腾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了，绍冲穿着三角裤头站在门口。“董哥！快进来！快进来！我还以为那帮兔崽子找我打牌呢！”
董斌进屋后，绍冲关好房门，找出一条运动裤套上了。
屋子里烟气缭绕，电视开着，里面正放着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
绍冲道：“喝点啥，董哥！我这儿有正宗的西湖龙井，上周一哥们刚从杭州带回来的，我给您沏上。”也没等董斌回答，绍冲就从饮水机下面摸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把茶叶沏上了。
董斌道：“这么早你就准备歇了？”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上，眼睛一瞥，看见绍冲的钱包放在床头柜上，钱包摊开着，里面夹着绍冲一家三口的照片。
绍冲把沏好的茶水放在床头柜上，吹了吹拿杯子的两个手指，说：“没啥事干，早点躺被窝里看会儿电视，寻思着看困了就睡了。”说完搬了把椅子坐在董斌旁边。
董斌指着桌子上的钱包说：“咋的？想媳妇了？”
绍冲讪讪的笑了，说：“哪能呢，我能那么没出息吗？不过说真的，我有点想我儿子了，你说我也是贱，一天看不见我儿子就想！”
董斌拿起了钱夹，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绍冲的媳妇很漂亮，看见这张照片，董斌想起了绍冲的婚礼。那是4年前了，绍冲结婚那天非常热闹，国家队教练，领队以及当时那届几乎所有的国脚都来了。足协也很给大连人面子，副主席亲自带队前来道贺。从绍冲的婚礼就能看出当时大连队在中国足坛的地位，而如今呢……，绍冲的儿子也很可爱，董斌一边看着照片一边说：“小家伙真可爱，有3岁了吧？”
听见别人夸自己儿子，绍冲的眼睛一亮：“还差两个月三岁，现在正是好玩的时候，小东西可顽皮了，一看见我就笑。”绍冲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边带着微笑，仿佛看见了儿子的笑靥。
董斌放下了钱夹，绍冲这才想起来问：“对了，董哥，你怎么过来了？”
“哎，心里烦，想找个人聊聊。”
“嗨！烦啥烦，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道坎）能过去的！”
能过去吗？姑且这样想吧！要不，能怎么样呢？董斌咂咂嘴，没言语。
绍冲摸出两根烟，递给董斌一支。董斌拿着烟在手里捋了捋，没有抽。对绍冲说：“烟这东西，不是啥好玩意，尽量少抽，特别是你还是个运动员！”
绍冲摸着火机刚要点着，听董斌这么说，又放下手，把烟塞进了烟盒。
董斌道：“小绍，你在俱乐部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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