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淼晴好几次想开口问他,他在叶家被灭当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她张张嘴。继续沉默不语。
“不进去看看?”司马韵问道。
方淼晴摇摇头。
她低头,默默与他并肩而行。
夜里的风大,树叶随风落下,在他们面前旋转,变幻流转。待到经过一片河流时,可以看见河流上面漂浮着许多放河灯,灯光闪烁,一道道灿烂的晕光。
他和她驻足停下来,看着水面上的灯,在这样迷离变化的光线中,她看见他的神情,平静沉默,又似乎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一瞬间,仿佛让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流动得缓慢起来。
方淼晴轻咬下唇看着他:“司马韵……”
“齐诚死了!”司马韵回头看着她:“晴晴,齐诚死了。”
方淼晴转过头默想了半晌,然后说道:“好,谢谢。”她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四下安静,他们谁也没有在说话。
风又起,吹拂满河的涟漪,方淼晴问道:“天儿呢?”
司马韵道:“已经交给京兆府,还给他父母了。”他顿了顿道:“他是彦家的孩子。”
彦家,是清河彦家?方淼晴微微有一些吃惊:“他和彦珍清是什么关系?”
“她最小的弟弟。”司马韵答道:“彦家双亲老来子。”
想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方淼晴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见上一面。”
司马韵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从手上拿出一小瓶药,道:“上次的解药你吃了吧,我事务繁多,可能不能经常见面,这颗解药也先给你。”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递过解药,仿佛却有其事,方淼晴皱着眉头,嘀咕道:“你一次性把解药都给我好了,干么还要每三个月送一次呢?”
月光晒在司马韵的脸上,让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你不要就算了。”
方淼晴伸手接过解药,嘟囔道:“我怕死,你还是给我。”
司马韵微微一笑,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轻蔑与不屑:“没出息的丫头才怕死!”
“你倒是有出息,天天来吓我这个没出息的小丫头。”方淼晴嘟起嘴巴。
她伸手接解药,带起披风,司马韵面色一变,看见披风底下被撕破的外衫。还看见脖颈上面的吻痕。
“楚昭然做的?”低沉的嗓音缓缓想起,带着巨大的杀伐和浓浓的血腥之气,
方淼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垂下眼眸并没有说话。
司马韵突然伸出手,抬起她的脸,目光阴沉,道:“我当楚昭然是如何饥不择食,原来你的容貌已经恢复了大半!怎么,我一不在,你就急于向楚昭然投怀送抱?”他今晚才回到京都,一回来便看见楚昭然和她站在一起,他递给她一个梅花灯笼,而她伸手接过。遥遥望过去,郎有情妾有意。
方淼晴仰起头和司马韵对视,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能是什么样!”司马韵冷笑一声:“如你所愿了?我以为你进宫是想给你祖父一家申冤的,其实不是,你对楚昭然是芳心暗许,太后一死,发现自己最大的威胁没有了,就赶紧凑上去?是不是,方淼晴!”他手根狠的掐住她的下巴,力度不断加大,声音沙哑一宇一顿的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不过是长
得像你表姐的替身!”
“司马韵,放开我!”
“放开你?”司马韵嘴角牵起,冷冷一笑,眼睛寒冷的眯起沉声说道:“晴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拿什么来威胁我呢!”
方淼晴想也不想,习惯性的从袖口里拿匕首,却想起匕首已经被楚昭然扔在马车里,于是,五指成爪,猛的就向他的脸抓去。
司马韵没有躲,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抓破脸。脸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他面色不变,眼睛却缓缓眯起,带着几拜恼怒的神色。
方淼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躲,见他脸颊出血,心里莫名有一些慌张:“司马韵,我们好好谈谈。”
司马韵一直看着她,四目相对,里面涌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他面色渐变,淡漠又带了两丝落寞和辛苦,他松开手,片刻后退后两步,闭上双眼,声音空幽得如同浮在空中:“算了,这原本就是你的事,你以后好自为之。”说完,转头就离开。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方淼晴抿紧嘴唇,也转过头,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心下有几丝说不上来的惊慌被她压制住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秦昊还在原地等她,看见她微微有一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是不想回去,一回去不知道楚昭然又会发什么疯。可是,她的大仇还没有报,很多事情都没有拨开云雾,她怎么能走呢?
她不能走。
第九十五章 她是,方淼晴
方淼晴回宫的时候已经很晚。
朝安公公站在殿门口着急的等待着,见她回来,才真正松口气。
他提了一盏灯笼给她照明,一边低语着:“方姑娘,哦,不,方小姐,我的祖宗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皇上都不知道摔了几个杯子。因为朝安多问了一句话,皇上就让人打他板子,他现在正躺在内侍省里不省人事。”
方淼晴垂眸不语。
“方姑娘,你当初不是进宫选秀的吗?您不爱凑这个趣,进宫选秀做什么。”朝宋已经从跟随的侍从嘴里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低声道:“这是旁人都求不来的,你打算一辈子做宫女?竟”
方淼晴停住脚步,静静的站着。夜里有点冷,太极殿没有白日的富丽堂皇,安静得就像一个黑色的牢笼。
朝宋公公见她一直不回话,又不敢说重话得罪她,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方姑娘,皇上现在还没有睡觉,您要不要亲自去给他道个歉,或者说几句软话?死”
方淼晴抬头看着太极殿的主殿。太极殿里面的灯光还亮着。
正待朝宋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方淼晴抬步走向太极殿。她停在大门口,尽量贴近门,带着诚恳和恐慌,那清澈的眼眸却冷静淡然:“皇上,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的清晰。连朝宋公公都吃惊的看着她。
房门没有开。方淼晴跪在地上,一声也不吭。直到门后面的那个身影走近。楚昭然的声音缓缓传过来:“起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只是那脸色脸上笼了一层阴霾。
方淼晴安静的跪着,她了解楚昭然,他这个人敏感得很,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他一定会一直记在心上。
“皇上。”方淼晴开口道:“奴婢是方淼晴,不是叶晴晴,皇上是不是将奴婢当成了表姐了?”
楚昭然一愣,没想到她会开口说出这些话。
方淼晴继续道:“奴婢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成为另一人的替身,若皇上只是想在奴婢的身上找表姐的影子,奴婢宁可死都不会从命。”她抬起头:“奴婢是方淼晴,皇上,请您认清奴婢!”
听了这些话楚昭然先一冷,觉得她这么这么大胆!渐渐的,有了反应,心波流动,眸色随之有了温度,她只是不愿意作为替身?
之前的冷漠和厌恶,只是因为他把她当做一个替身?
内房外皆静悄悄的;从一扇微开的窗户看过去,可以看见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即使是弯着腰,那背脊依旧是挺直,连她的侧面,都多么像那个人。可毕竟不是她。她对他,不会那么的冷漠,更不会有厌恶。想到这些,楚昭然的情绪却又变为钻心刺骨的巨痛。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她不会再来对他笑,抚慰他的情绪……
“下去!”楚昭然命令道。
方淼晴向门看了一眼,然后才起身。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朝宋公公提着灯笼跟在她的身边。
“方姑娘,明日你就上岗。脾气可不要再这么大了。”朝宋公公劝道。
“我知道。谢谢公公。”她深吸一口气,明天,明天开始都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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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方淼晴对着铜镜照,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磕破几块皮肉。她打开梳妆盒,里面有十几瓶包装精美瓷瓶的药膏,是很早以前司马韵硬要塞给她的。
她眼神微微闪动,缓缓的抿起了嘴角,又拿出怀里的放着“解药”的瓷瓶,莫名暖流缓缓涌过心头,带着莫名的,无法说清楚的心绪,像是蚂蚁一般啄食着她的心神,她并非不明白,只是却仍日告诉自己说道,莫不要轻易再中了别人的道。虽然司马韵为她杀了齐诚,可是,也不能说明他和叶家的覆灭没有关系。这个人难道是良心发现,才去夜探叶家的?会不会是因为心虚?
她将药膏放在抽屉里。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一张小脸坚定。大仇未报,朝不保夕,何来儿女私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想到找退路,只能往前走。
无论司马韵对着叶晴晴是什么样的情愫,都无所谓,因为她不是叶晴晴,那个明媚阳光的少女已经死去。她是,方淼晴,复仇的方淼晴。
“你以后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她会的,就算不靠他,她也会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不会后悔的,不会,绝对不会。她将抽屉锁好,然后,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找王医正要的药膏,涂抹在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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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夜凄凉,空旷的司马府里,司马韵长身而立,望着皇宫方向的长空,久久无语。
“主子。”余成走过来,怀里捧着一个盒子,他道:“这是前两天从皇宫里送出来的。奴才还未曾打开过,主子可要看看?”
司马韵打开盒子。
绣着雪梅的护膝静静的躺在里面,纤尘不染,花样秀美。
夜晚的风呼啸的打在树叶上,呜呜的鼓动着。司马韵看着盒子里的东子,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眉头紧锁着,静静不语。
“主子,宫里面怎么会送出这东西?啧啧……这绣工也很一般,不会是宫里没人要的送过来吧。是不是弄错了?”余成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看这绣工是个新手绣的,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绣得还算努力,只是这水平在皇宫里实在是挫技。
司马韵面色平静问他:“你觉得不好看?”
余成怪异道:“主子觉得绣得很好?”
司马韵转过头,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着天空,院子里很静,只能听见树叶飕飕响着。可是不知为何,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男人却突然有些烦躁。
“主子,这东西我拿去丢了。”余成见司马韵没有说话,抱着盒子就要离开。
“站住!”司马韵突然大声道。
余成停住脚步看着他。
男人白皙的脸孔隐在黑暗里,他站着想了半晌,却没有开口。
余成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眉头紧锁,好似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和平日里遇到大事的表情一模一样,难道最近又做什么大事?余成站直身子,认真的竖起耳朵,等候主子的吩咐。
好久,只听上面传来声音:“把东西放在我床头。”
“啊?”余成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马韵怒道:“啊什么啊!听不懂吗?”
“听懂了听懂了,奴才这就去。”余成抱着盒子消失。
反正天气渐冷,他也需要一个护膝。
司马韵仰头看着天空。却想起女子皱眉头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烦闷。
不知怎的,他想起另一个女孩,巧笑倩兮,美目明晰,总是爱对人笑,仿佛世间上没有伤心事。她唯一的不开心,就只有对着他。
那些从未讲出来的心事,终究被尘土覆盖住,成了一堆白骨,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影子。有一些东西错误了终究是错误,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司马韵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方才低不可闻的轻声说道:“我就再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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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道旨意送到白虹宫,采衣被封为选侍,送进了流华宫。
选侍是后宫最低等的嫔妃,不少人都很是不解,皇上为什么会看上晋王殿下的侍妾。
流华宫里,采衣披散着头发,形容枯槁,神色恍惚的看着铜镜发呆。采音站在她身后仇恨的看着她。晋王殿下觉得她们两个是好姐妹,以采衣需要人陪的理由让自己成为她的宫女,无论她如何恳求,他下了命令,让人将她的行李打包好,一块送到流华宫。
内侍送来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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