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圣上以朝政繁忙,长江发生洪灾为由,将选秀推迟。而去年的时候,太后娘娘以后位空虚,后宫无子为由,将选秀定在今年。往年秀女进宫,过了第一轮后,必须住在采薇宫学习规矩,再在百花宴由皇上甄选安排位份。只是,皇上提倡节俭,便省去这一环节,由殿试直接甄选。
大燕的选秀并不是强制性的,但今年报名选秀的官员女儿比以往的要多得多。另外,还有花鸟使去民间寻找的各类美人。
方淼晴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发呆。
上一次司马韵喂她吃了那毒药,无色无味,虽然她懂得些药理,可对此却无可解,又没有时间找大夫看。
以司马韵的性格,用来控制她的毒药不会简单到那里去,想到此,她不由面上沉了沉,却也没多大的变化,依旧很平静。
她打量着四周,方淼渺正和几个闺中好友聊得开心,而另一边花鸟使选进的美人聚在一起,
她一一扫过去,便看见对面的柱子一名少女安静的站在那里,如小桥流水般安静清雅。仔细瞧着,是在亭子里好心提醒她的女子。
少女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看打扮也是官家少女,可怎么也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一般。方淼晴对她一笑,心中却有些疑惑。
“那是彦家姑娘。”有秀女指着那少女小声的议论:“年芳十九了,听说,是这届秀女当中年纪最大的。”
“嗤。”有人笑道:“为什么上一届的选秀没有参加,上一届,她才十四,正是参加选秀的最好时候。”
“你懂什么。”一名黄衣少女小声的说道:“上一届大家都以为那后位会落到叶家女子身上。那些世家名门谁愿意女儿陪跑啊。”
而当今不止后位无人,后宫里只有淑妃梁氏,德妃王氏,以及一些昭仪美人等,不过十来人。
最重要的是,后宫无子。
众人恍然大悟。
“提到那叶氏。”方淼渺斜睨一眼方淼晴:“我听人说,我的姐姐是叶国公的外孙女,长得可像叶氏了。”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方淼晴,只见她一身青色的裙子,额前碎发垂在眼前,整个人显得娴静端庄。纱窗口透过来的阳光中,她白细如瓷的肌肤,带着一种艳色的冷漠。
长得倒也是很抢眼。
一名秀女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她就是叶国公的外孙女,叶国公府都不在了,她还在?若是我容貌长得像那个人的话,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了。还来参加选秀。”
叶氏是如何死的这件秘闻陆陆续续的传出来,大家心知肚明,被那名秀女说出来,四下一片静默。
有一个听家中长辈讲过往事的秀女小心的扯了扯那名秀女的衣服:“淑容,快别说了。”
肖淑容瞪了那名秀女一眼。
她今日穿了件淡红色的流沙裙,头戴一双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球状流苏左右摇摆,十分的艳丽动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裙子的颜色,淡红色。
虽然不是正红,却也接近。在后宫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红色,就连那德妃淑妃也未必有她大胆。
她出自名门肖家,父亲只是个庶子,而她是个庶女,但是,她的亲姨娘却是当今皇太后,肖碧云。
父亲虽是庶子,而她也只是个庶女,但家中这一代只有她这个女儿,自然
tang是百般宠爱。她觉得她比那些世家名门的小姐更高一等。
她不提方淼晴,转头把目光看向一旁发呆的王佳容,笑道:“佳容妹妹,你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是因为要见到你的姐姐吗?”
比起失了圣心的貌似叶氏的叶方家女,她更在意的是位列四妃之位德妃娘娘的妹妹。
王佳容的脸色看起来到是不大好,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
“我怎么就没有个姐妹的,一起效仿娥皇女英呢!”她低笑一声,用精致的宫扇掩唇一笑:“你们王家还有几个姐妹,是不是要一起送进来?”
王佳容抬眼瞪了她一眼。
“妹妹别生气嘛。”肖淑容继续道:“我们名字里都有个容字,可见我们两人真是有缘。只是啊……”她掩着扇子微笑:“以后分妃立号时候,你大还是我大?”
王佳容眸色加深,瞪着肖淑容似乎就要发火,可是,最终,她忍住。移到另一个方向沉默着。
在这里发火,一旦被戴上德行有亏的帽子,那就直接被赶出皇宫。
肖淑容看着王佳容走远,心有不甘。正要向其他人发脾气,发现大家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沦为她的出气筒。
方淼晴静悄悄的听着她们聊天。
一直观察着肖淑容的神色,看到那眼中的得意与高傲时,心中倒是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这种连神色都不懂得掩饰的女人,就算有全天下最强大的助力,也不会让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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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宫里,梁舒稳稳坐在妆奁前,细细描着面上的妆容。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对着身旁的近身的宫女叹道:“彩曳,今日起这后宫又要多一批美人,本宫当是老了。”
彩曳瞧着她美艳的脸,笑道:“娘娘真是说笑了。这批新来的秀女奴婢瞧着都稚嫩得很,一点风情也没有。况且,这后宫里面谁有娘娘更得圣意。”
昭然帝并不是个好美色的帝王。梁舒也知道,但是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在乎自己的容貌。
梁舒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她手也生得极美,丰润白嫩,指尖新擦着火红的凤仙花汁,衬托着她面若怒绽的赤色蔷薇玫瑰。
“庆嬷嬷。”她的脸突然侧向另外一边安静站着的嬷嬷:“你说那方淼晴长得真像叶晴晴。”
庆嬷嬷道:“娘娘,老奴瞧着有八分相似。”
梁舒眼神黯了黯,八分相似,就是很相似。叶晴晴一直是梁舒心中的心魔,尽管,她就死在她的面前,但是,她却一直无法释然。
庆嬷嬷又道:“老奴瞧着那小姐聪慧得很,之前梁氏设计她,也全被她躲开了。”
“娘娘,要不要奴婢……”彩曳小声的问道。
梁舒往发髻上攒了一朵绒花,映着双眸如水:“陛下也要亲自去殿选。你是叫我在陛下眼皮地下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朝宋公公来了:“娘娘,陛下此时正在与左右丞相商讨国事,可能难以亲自参加殿选。选妃之事就交给您和德妃娘娘。”
梁舒一喜,此刻从未觉得那左丞相和右丞相如此顺眼过,面上却依旧平静:〃德妃娘娘可知道?〃
“老奴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梁舒笑道:〃请公公回禀皇上,臣妾一定不负所托。〃
朝宋公公走后,彩曳扶着梁舒笑道:〃娘娘,你瞧皇上是多信任你,这么一件大事也交给您去办。〃
梁舒似嘲似讽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这天下美人怕是无人再入皇上的眼了。〃
是为了她吗?为了她吗?
梁舒心里恨极,却也感谢幸而如此。她袅袅婷婷的往外走,瞧着外面的雨,抿嘴道:〃现在虽然是小雨,可是地板最易摔倒,叫那些秀女小心点,若是不小心出了事,伤了容貌可不好了。〃
想到梁舒的手段,彩曳心下微凛,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不叫娘娘失望!”
梁舒点头,却又止住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毁了容貌就好,不要伤她性命。〃说完不顾彩曳的诧异,上了辇车。
德妃娘娘王佳安早已等着。她今日打扮也十分的精致,一袭玫红色的裙子,外罩一件逶迤白梅蝉翼纱,正端庄的坐在侧位上喝着茶。
二人虽然是同等级,但是王佳安却凭着其身世早早的立了德妃,成为四妃之首。
〃妹妹才来。”王佳安放下茶盅,用帕子细心的搽了搽嘴角认真道:“哎,让那些秀女好等了。”
梁舒坐在对面的位置,唇边挂着假笑:“这些秀女本该压压其气性,本宫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是,但也别太过了。”王佳安她抚着手上的茶杯,面上带着温雅端庄的笑容:“开始吧,叫那些秀女候好,准备进来吧。”
一名蓝衣嬷嬷走了进来:“禀两位娘娘,太后娘娘到!”
梁舒和王佳安相视一眼,一起站到门口,见不远处两列宫娥簇拥着两驾华丽的辇车正浩荡而来。
太后肖碧云扶着辛嬷嬷的手下了辇车。
她身着暗红锦袍,头戴朝阳凤钗,今年四十多,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她细长的凤眼打两位妃子头顶上扫过,径直入过她们:“都起来吧。”
她径直进入大殿,走到主坐,坐下:“哀家刚好闲得无事,采薇宫大选还是哀家定的,哀家过来看看你们为陛下都挑了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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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里,众秀女足足等了半盏茶,都等了几乎不耐烦了。
又有太监过来通告:“陛下今日朝政繁忙,不能亲自参加殿试,这次殿试由太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一起主持。”
众秀女又不由得失望。
于是乎,这儿很快分成三派,一派是花鸟使选进的美人,一派围着王佳容,更有更多的人去讨好肖淑容。
偏殿里又恢复热闹。
方淼晴心中更是沉了一沉,楚昭然竟然不来!而如今主持这场选秀的,却是她最为憎恨的三个女人。
自己这副容貌不会成为自己的依仗,反倒会成为绊脚石。
她缓缓走向窗台,瞧着外面的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雨浇了一通,湿凉湿凉的。
她长得像叶晴晴这件事,庆嬷嬷应该已经告诉梁舒了,以梁舒的性子怎么容得下她。更别说厌恶自己的太后。
楚昭然既然没来,自己今儿能不能安全的出宫都是问题,更别说留下。
几个雨滴顺着冷风打在她的脸上,冰冷透骨的感觉,反而让她清醒起来。
事到如今,已退无可退,
她人都进了,若是不能够留下来,方家也未必肯接她回去,况且她也不能就这么出去了,无论以什么方式,总是要留下来。
她暗暗咬了咬牙。
不论前面是什么,今日她一定要留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振了振衣袖,却见对面彦珍清正望着她。目光里有几分怜悯和枉然。
方淼晴再次茫然了,她总觉得彦珍清似乎认得自己,或者是认识叶晴晴,要不然也总不会流出那样的神情。
可是,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和彦家人都没有任何联系。
一身锦衣的领头太监带着嬷嬷和内侍鱼贯走进偏殿,清了清嗓子,他略大声:“太后有旨,,喊到名字的,一个个跟着我身后的嬷嬷和公公,去殿口甄选。没有念到名字的,犹在此等候。”
紧接着拿起册子目不斜视念名字。
有秀女跟着嬷嬷走出去。
方淼渺倒了一杯茶,缓缓向方淼晴走去:“姐姐,今日你我进宫,祝愿你和我都能得偿所愿,留在宫中。”
方淼晴瞧着她。
方淼渺两只大眼聚满了欲落不落的泪水:“姐姐,无论怎么样,你我是亲姐妹,到现在姐姐还防着我吗?”她咬着嘴唇:“大庭广众之下,难道姐姐是担心我下毒害你吗?”
已经有人将目光转向她们了。
方淼晴缓缓伸出手要接过那茶。还没有碰到茶杯,那茶杯就落下,茶水倒在她的衣服上。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方淼渺惊慌失措,她闯了大祸,蹲下身子,可怜兮兮的拿了绢子帮她擦拭一遍慌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见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得到:“姐姐,你不是带了新衣服吗?去换一套吧。”
今日下雨,大部分的秀女都备上了新的衣物,交给宫中嬷嬷代为管理,以备不时之需。在殿选开始之前,就有秀女去换衣物,重新梳妆打扮。
一个年长的内侍走到她们面前,对方淼晴说道:〃方秀女,请与我去偏房换一下衣服。〃
方淼晴起身,跟着那位内侍离去。
她顺着长廊而走,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天空,待会儿会是倾盆大雨。
到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个嬷嬷。正在用黄铜熨斗烧了碳,烫挂在架子上的衣服。
“小姐,你们的衣物都放在这间,你自己找找吧。”那内侍向嬷嬷使了个眼色,然后退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了门户。
方淼晴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寻了自己的衣物,抱起来便要到另外一间屋子换下。
却听那嬷嬷讲:〃小姐,我给你把衣服烫平吧,要不然不好看。〃
方淼晴拒绝道:〃谢谢嬷嬷,不过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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