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富贵险中求嘛,想要得到高回报,就不能不冒点风险。
然而没有人想到,刘海月的计划完全不是旁人想的那样,她费尽心思,也只是希望多一层保障,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
诚如前面她让翠雀对林氏所说的,太后南迁,虽然有禁卫军保护,但是同时也无法隐匿行踪,成为显眼的存在,现在不比太平盛世,各州府都有常规军驻守,军队基本上都被调到前线作战去了,加上之前南方水灾之后曾因赈灾不力而有灾民起事,如果羌国和叛军那边有心,想做出点什么事来,并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刘海月不愿意冒这个险,更不要说让儿子去当个没什么奔头的小皇帝。
她早就计划好了,假使上京陷落,澹州成为大梁新都,那皇帝谁爱做谁就去做,争得头破血流也不关她的事,到时候她早就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了,假使上京保住了,大梁的危机解除,那也无妨,太后他们总归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来一出偷龙转凤,把嘉儿换回去,也来得及。
所以她让林氏寻了一个与赵与嘉有七八分相似的孩童,加以训练言行举止,等出发南下的时候,就装病卧床,减少与外人接触的机会,大家一路上人心不安,也没什么余力整天去照看一个小皇子,就算太后想要关心,也可以用生病的借口推托,这样避免被戳穿。
当然这样对那个孩童来说并不公平,如果被发现的话,他的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那户人家穷困不堪,已经到了要卖儿子的地步,林氏的补偿足够他们感激涕零,就算没有林氏,那孩子也只会落入人贩子手里,被折磨得更惨,在封建社会要讲究人权,实在是一件太奢侈可笑的事情。
这种瞒天过海,偷龙转凤的大事,除了林氏之外,就连刘府其他人也一无所知,刘海月更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但是看在与姜佳儿平日交情不错的份上,她还是略略透露了自己对太后和几个小皇子的安全担忧,只是姜佳儿听不懂她的暗示,反而觉得刘海月忧虑过甚,有禁卫军保护,一路上又是浩浩荡荡,还有地方官接应,总不会比留在京城更危险了。
刘海月见她不以为然,也就不再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已经尽到朋友的情分,对方听不懂也罢,不领情也罢,她也不可能暗示得再明显了,更何况并不是人人都对皇位没有念想的,儿子如果能成为皇帝,那姜佳儿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太后了。
最重要的是,刘海月也不敢说自己的判断一定就百分之百准确,万一京城被攻陷,羌国皇帝脑子发昏下令屠城,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排除,所以任何一种方案,其实都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区别只在于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且说御书房之中,皇帝提笔作画,刘海月则在一旁伺候研墨,偶尔皇帝将笔递给她,她也补充上一片叶子,一两朵花,若是不知前线的局势,定要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爱卿看这画怎么样?”皇帝终于放下笔,指着这幅刚刚完工的葡萄藤下雏鸡嬉戏的画笑道。
他这可不是苦中作乐,先前前线传来消息,在新上任的康州总兵梁齐的指挥下,大梁军队取得几场小规模的胜利,拖住了羌国东进的步伐,另一方面,击退了北蛮的象州总兵关德海也正往康州方向赶,以期与梁齐会师,打赢的机会更是大大增加。为了激励将士,皇帝下旨增加前线将士的俸禄钱粮,并且规定,斩敌首十个者,即可往上升一等,以此类推,加上皇帝拒不迁都,坚持在上京坐镇,效果也不是没有的,起码军队士气大增,并没有因为接连丢掉永州和康州而颓靡不前。
局面有所缓解,皇帝的心情自然也好了一些,忙里偷闲作一作画,也算是舒缓压力。
刘海月眨眼笑道:“那雏鸡毛绒绒的,团团可爱,再多几只才好!”
皇帝大笑:“雏鸡可都是你非要加上去的,朕原是想画上贤者对弈,你倒好,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好好的夏日对弈图,给画成了雏鸡嬉戏图!”
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并无恼怒。
自从刘海月自请留下来之后,赵容熙说不感动是假的,别人都巴不得往外跑,还有那两个后宫女子因此被杀了头,如今后宫里哀哀凄凄,那些女子个个愁容满面,连于淑妃也不例外,即便对着他笑,那也是强颜欢笑,唯独是刘海月,明明可以走,却主动留下来,说要与他同生共死。
赵容熙之前几近陷入绝境,甚至都做好殉国的准备,也因此看透了那些后宫女子的嘴脸,平日里个个恩爱有加,真到了要与她们同生共死之际,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没有忘记在下令皇子生母可以随性南下时,刘海珠那掩饰不住惊喜交加的神情,和其他人失望悲伤的情绪,这让他对这些素来宠爱有加的女子的心思,霎时间就看透了大半,又生生地冷了心。
再看刘海月,两相对比,自然就显得她无比可爱了。
赵容熙又是感动又是后悔,感动的是自己不算孤家寡人,总算还有个女子愿意为了他不顾性命,而不单是为了他皇帝的身份,后悔的是自己从前虽然也算看重刘海月,却远远没有达到像对刘海珠,于淑妃等人那样的程度。
这些日子,兴许是基于对以前的补偿心理,那些珍贵稀奇的赏赐流水似的往建章宫搬,赵容熙除了处理政事,基本上就是在那边休息,虽然刘海月婉拒了皇帝关于搬到跟甘泉宫更近的宫殿去的提议,也不去沾半点宫务,但是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如今的刘修仪,才是皇帝陛下心尖上的人。
此时外头日光和煦,暖暖地从半开的窗户外头照进来,带来了梅花的香气,香炉袅袅燃着,混了地热的暖香洋溢在整个空间,让人都感到整个身体有股暖洋洋的慵懒。
刘海月正思忖着要不要出去画一幅冬梅图,就听见皇帝道:“这些日子,朕思来想去,原是想将你晋为贵妃的,日后等嘉儿在南方登基,你就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后了。”
刘海月身体一震,这还是他头一回听皇帝流露出立储的意向,要知道为了保证几位皇子的安全,以及储君的保密性,除了太后,以及跟着一起南下的几名内阁阁老之外,没有人知道太后手上那道密诏里头,皇帝想要立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如今听他的口气,那无疑就是她的儿子了。
“妾何德何能……”
她还没说完,赵容熙就作了个手势:“你先听朕说完。”
“不过朕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册封你,因为现在册封,对你来说并不是抬举,而有可能是灾难。”
“朕得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次大梁真的撑不过去,有个万一的话,你位份越高,说不定越会被惦记上,现在这样也好,将来朕还可以找机会送你出宫,南下去与嘉儿团聚,他年纪小,就算有太后在,身边也是离不开母亲的。”
刘海月听得愕然,半晌才道:“多谢陛*恤,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眼下战况有所好转,陛下万勿忧虑过甚才是。”
皇帝难得能说出这番通情达理的话来,刘海月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
但是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看惯了后宫争斗,见过那些前一日还被皇帝捧在手心的人,转眼就成了明日黄花。譬如卫氏,当年是何等风光,皇帝为了她,甚至还以刚出生的二皇子的名义大赦天下,说到底还是子凭母贵,谁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转眼之间,卫氏就进了冷宫?
连最宠爱的卫氏都落得如此下场,刘海月还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自己能博得皇帝独宠,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他感动于自己的不离不弃,才有这番打算,刘海月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是永久的平安,而不是帝王凭着喜怒心意的一时喜爱。
所以即便现在赵容熙待她再好,刘海月也不可能头脑发昏,忘乎所以。
☆、雨露均沾
赵容熙听得她这样劝自己,笑了笑:“对这场战事你了解得多,是不是好转,你也心里有数,就不用专门挑好听话来安慰朕了。”
刘海月也俏皮回应:“妾只是一介妇人,是陛下在安慰我才是。”
赵容熙忽而道:“当年于淑妃陷害你一事,后来朕没有处置她,你心里头可还怨朕?”
刘海月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怨怪陛下,陛下后来也做出了公平的处置,于淑妃贵为一品夫人,又素有威望,陛下处理方才合适。”
赵容熙叹了口气:“朕知道你这么说,心里还是怨怪的,说到底,确实是亏欠于你,这么多年,你养了嘉儿那样好的孩子,朕也没有升你的位份。”
刘海月不知道皇帝为何骤然多愁善感起来,却不好接话,只得默默笑而不语。
却不知皇帝现在见她越是无欲无求,又肯置生死于度外,就越是认定她才是后宫里头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对她的亏欠歉疚之意就越重。
不诚想皇帝今日竟然是鬼迷了心窍一般,在留她用完午膳之后,刘海月正准备告退,他还打算亲自送人出来。
刘海月真有点受宠若惊了:“陛下日理万机,妾何德何能,陛下莫要折煞我了!”
赵容熙居然还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一面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卿何故妄自菲薄,你若无德无能,那后宫就更无人堪与你相比了。”
“……”刘海月被雷到了,一时有些无语,这甜言蜜语会不会太夸张了,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原谅她霎时间只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皇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好诚惶诚恐地接收。
刘海月来的时候只带了个杜鹃,赵容熙不知出于何故,也只让严平海随行,她与赵容熙在前面缓步慢行,杜鹃与严平海则跟在后头。
不管外面局势如何,宫里的梅花盛放依旧,刘海月抬头仰望,手上接着从枝头飘落下来的花瓣,心里想的却是待在宫外的赵与嘉。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年在闺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纵然他多么早慧聪明也罢,当母亲的总还要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是不是安全的。
赵容熙见她神色怔怔,知道她是在思念儿子,便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嘉儿跟在太后身边,又有御医医女随行,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刘海月朝他扯出一个笑容,正想说什么,前面却传来一阵喧闹,间或夹杂着女子争执之声。
都什么时候了,宫里头还有争风吃醋的,赵容熙自然不快,微微沉下脸色对严平海道:“你去看看。”
严平海领命而去,这头他们二人也一边往声音来源处走。
不多时便瞧见一群女子站在那里,泾渭分明分成两边,一边是以于淑妃为首,另外一边则以跪着的新晋宠妃姚丽华为首。
她们见了严平海,便知道皇帝必在附近,忙收敛了声响动作,果不其然,皇帝马上就从那边走来。
美中不足的是,旁边还跟着一个刘海月。
“这是怎么回事?”傻子也听得出皇帝此刻心情不悦。
姚氏并没有开口,她原本就是跪在地上的,行了礼之后也一直没起来,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弱势一方。
于淑妃柔柔道:“惊动陛下,是妾的不是,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姚才人出言无状,言语之间涉及皇后娘娘,恰好被妾听见了,妾才教训了她几句。”
一听涉及皇后,皇帝的目光转向姚氏:“你说了什么?”
姚氏抬首,正好让皇帝瞧见她右颊上的五指印,皇帝不由皱了皱眉头,很显然事情并不像于淑妃说的“教训几句”那么简单。
“皇上容禀,妾方才在这里赏梅,听得贴身侍女说起皇后娘娘在世时也极爱梅花,便说了句,娘娘若是还在,这梅花也不至于无主。不巧被淑妃娘娘听见,便认为妾冒犯了皇后娘娘,要处罚妾。”姚氏的声音轻缓温柔,比于淑妃还要楚楚可怜,将弱者的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淑妃淡淡道:“逝者为尊,皇后娘娘何等身份,怎容你妄加议论?”
姚氏也不辩解,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等候他发落。
刘海月在旁边看了却只觉得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上演宫心计,以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怕不会有耐心去听谁辩解,看谁对谁错。
果不其然,皇帝脸色更差了,他看也没看姚氏一眼,却对于淑妃也没什么好声气:“淑妃,我让你掌管宫务,你就是这么个掌管法的?”
于淑妃不由惶恐起来,“妾只是见不惯她议论皇后……”
皇帝冷笑一声,打断她:“皇后在时,也不见得你多尊敬她吧?”
这是*裸的打脸了,于淑妃霎时脸色一白,嗫喏着说不出话。
“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