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闻言大惊,“娘娘,那可怎么办,这话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刘海月道:“是谁传出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建章宫里又得开始清理门庭了。”
当时皇帝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避着人,门口还站着严平海和建章宫的宫女太监,以严平海的为人和地位,当然没有不可能将这些玩笑话到处乱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在建章宫了。后宫里每个后妃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眼线,这也已经是后宫不成文的潜规则了,尤其是那些高位嫔妃,自然深恶痛绝,不过每回能清理的数量也有限,这次出了事情,正好给了刘海月清理门户的机会。
杜鹃却担忧道:“那陛下会不会因此误解您?”
刘海月哂笑:“皇上现在哪有空管这些子虚乌有的闲事!若说平时,说不准还会问一问,打压一下这个,扶植一下那个,但现在大梁如此情况,眼看迁都都喊出来了,这时候后宫再出事情,那就是给他添乱,陛下不单不会怪罪我,反倒还会迁怒于淑妃呢!”
“啊?”杜鹃三人听得傻傻的,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刘海月没有耽搁,当下就找了个机会向皇帝禀报此事,首先承认自己管理不严,导致帝妃之间私密的玩笑话也泄露出去。其次是知会皇帝,自己要清理建章宫的人,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第三是向皇帝建言,值此非常之际,后宫不应再生乱,嫔妃们争风吃醋事小,影响皇帝心情乃至前朝决策事大,郭德妃秉性公正,请皇帝让她与于淑妃一道共同掌管宫务。
她将皇帝的心思摸得很准,这一番话下来,皇帝自然很容易就恩准了,大手一挥,将原先牢牢攥在于淑妃手里,连刘海珠都很难插手的宫务,转眼就分了一半出去给郭德妃,并且赋予她监督之权。
这下于淑妃可就傻眼了,她原本就是故意让人散布皇帝对刘海月说的那句话,借以挑起皇帝对刘海月的不满,却没想到刘海月的反击如此致命,一下子就把她手里的权力给分了出去。
那头建章宫在刘海月雷厉风行的整顿下,短短几天就清理掉大半不合意的人,又从尚宫局和内监那边亲自挑了些人过来,让杜鹃给他们立规矩,建章宫的风气为之一清。
但要说这里头心情最起伏的人,却不是于淑妃,而是刘海珠。
先前皇帝让她与于淑妃共同掌管宫务,谁知后者却将权力牢牢攥着,轻易不肯让她插手,只像打发小猫小狗似的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给她,气得刘海珠牙根痒痒,后来北蛮与羌国相继入侵,大家人心惶惶,无暇他顾,这才暂时把还击的事情搁下,现在可好了,于淑妃与刘海月鹬蚌相争,可不刚好轮到她这个渔翁得利?
结果事情发展峰回路转,她的堂妹刘海月竟然让郭德妃出面,宫权仍旧没有刘海珠的份,这就不能不让刘海珠咬牙切齿了。
“妹妹何苦拉我下水,如今我只想过清静日子而已。”郭德妃微微苦笑,手里的苦丁茶就像她的笑容一样,甘甜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苦涩。
刘海月面带歉意:“这事是我的不是,可若姐姐不出面,这宫里头就没有能压制于淑妃的人了。”
郭德妃斜睨了她一眼,“不还有你吗?”
刘海月苦笑:“我也意不在此。”
郭德妃微微冷笑:“妹妹倒是打的好算盘,你不想要的东西,就丢给我,难道我就求之不得?”
这人人眼热的宫权,在这两个女人口中,竟成了推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山芋,若是旁人在此听见,必要惊掉下巴。
刘海月讨好地笑:“我知道姐姐心地最善,眼下我有五皇子,又只是二品修仪,直接插手宫务,怕是人心不服,而姐姐无论是资历还是位份,你一出马,连于淑妃也无话可说,就当我欠姐姐一个人情,还请姐姐见谅则个!”
饶是郭德妃满肚子不乐意,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难怪陛下要说你促狭,就这模样,哪里有什么宠妃的样子,真真和你那嫡亲堂姐两个样儿!”
刘海月笑道:“我若是像我堂姐那样,德妃姐姐怕也不会交我这个朋友了。”
“你啊!”郭德妃笑着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自从安儿去了之后,我对这些事情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管它是何人在台上唱戏,总归都是一出闹剧,那些女人争来争去有什么用,若是北蛮人和羌国人真打过来,就算当上了皇后不也一样要完蛋!”说到最后,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刘海月想起当年皇长子急病夭折一事,试探着问:“当年大皇子的病情,不是与于淑妃有关?”
换了以前,她是不会去问郭德妃如此隐秘的问题的,不过近些年随着郭德妃的心渐渐淡了,刘海月对她又多有照顾,二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交情反倒日益好了起来,有些事情还可以深入说上一说。
“你说那盒安神补脑丸?”郭德妃挑了挑眉,“不错,东西是于氏送的,但真正把于氏当枪使,自己却躲在背后的人,是皇后。”
刘海月大吃一惊,她蓦地想起不少往事,这样一来,所有以往看来断断续续的线索就都联系上了,皇后借于淑妃的手害了大皇子,郭德妃后来知道了,却故作不知,暗地里也给皇后设套子,间接导致她抑郁成疾,而皇后因为跟卫贵妃的矛盾,临死前又把卫氏给算计进了冷宫。
想及此,心惊胆战之余,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皇宫果然自古多怨气,锦绣之下暗藏龌龊,这么多条人命枉死在这里头,怨气不大才怪,怪不得后世故宫总有闹鬼传闻。
“你怕了?”郭德妃唇角微微勾起,“可是觉得我很恶毒?”
“不,”刘海月摇首,“只是觉得唏嘘,哪个女子生来就是为了陷害别人的,哪个女子不盼着能够有个如意夫君白头到来,儿女绕膝孝顺和睦?姐姐若不是被逼到那地步,又怎会那么做?说到底,都是身在皇宫,身不由己。”
“是啊,身在皇宫,身不由己……”郭德妃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郭德妃终是掌起了宫务,于淑妃也不得不收敛许多,后宫暂时又恢复平静,刘海月也得以过几天清静日子。
然而就在此时,前线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十一月初十,康王在永州城外与羌军激战,后因追击羌军而下落不明,几日后由羌国那边传来消息,言道康王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已经投向羌国麾下,由羌国皇帝接见,并得赐“顺义亲王”的爵位。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永州人心大乱,羌国趁机大举进攻,永州再一次失陷,为了报复上一次占领永州时,永州军民的反抗,羌国这次没有再采取怀柔政策,而是毫不留情地进行屠杀,永州将近五万百姓被杀戮殆尽,一座曾经繁华的城市瞬间成为哀鸿遍野的恐怖之地。
此时的京师,大梁王朝的中枢,整个朝廷上下,都乱成一团。
康王赵郁深是大梁诸多藩王之一,封地位于康州,也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弟弟,在先皇的众多皇子之中,与当今皇上的感情素来最好。他的生母是宫女出身,身份很低,不可能登上皇位,也因此他早早就绝了夺储的念头,转而全心全意辅佐当今。赵容熙登基之后,因为前康王逝世并绝嗣,就将他这位异母弟弟封为新康王,镇守康州。
按照大梁的规制,藩王封地除了藩王之外,还会有总兵和按察使等军事、行政地方官,有节制藩王,以免其坐大的作用,但是因为藩王本身就有权拥有军队,所以权力依旧很大,这也是之前朝廷一直想要撤藩的重要原因。
康州毗邻永州,因为有赵郁深坐镇,与永王瑞王等不同,这等于是皇帝最信任的一支力量了,所以当时在永王、瑞王叛乱之后,康王立即出兵驰援永州总兵吴炜盛,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从侧面来说,也印证了皇帝的信任,这位康王,确实是忠心耿耿的。
然而现在却传出康王叛变,投向羌国的消息,甚至连新封号都出来了,虽然康王本人一直没有露面,而且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大多数人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都相信了这个消息,但受到最大打击的,不是别人,却是皇帝赵容熙。
☆、立储密诏
赵容熙无法想象,这个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怎么会转眼之间就倒向羌国,回想起两人往昔的情谊,就更让他觉得痛心疾首,无法置信。
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皇帝,他又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是真的。因为龙生九子,即便出身不同,但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屈居人下的,兴许赵郁深心中早就不平,只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这次动荡,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羌国皇帝向他许诺点什么,那么倒戈几乎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前线接二连三的溃败和不利局面已经让赵容熙的心再三绷紧,如今又再出了康王叛变的事情,这让他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作为一个太平君王,他设想过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但是从来没有设想过大梁十面埋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里的场面,
他推掉了一切朝议,只身待在甘泉宫的书房内,看着眼前的大梁堪舆图,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有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平心而论,赵容熙的心理素质并不差,也没有脆弱到打了败仗就承 受'TXT小说下载'不了的地步,但他毕竟从未经过战争的洗礼,也不像太祖太宗那样是从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至多在夺储的时候用了点城府用了点心计就平安登上大位的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平君王,要想面对连连败仗而面不改色,毕竟还差那么一点儿。
康王虽然投敌,但他的妻儿还在大梁,皇帝动作不慢,从羌国那边宣布封康王为顺义王的时候起,朝廷就已经将他的妻妾儿女都控制起来了,虽然现在朝廷众臣大多数倾向将康王的妻妾儿女都斩首示众,以表震慑,但是皇帝至今没有下定决心,所以一直拖着。
严平海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凑在一旁,奉了茶之后便依言退下,守在门外,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里头的动静,听见皇帝唉声叹气,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不远处走来一顶小辇,定睛一看,上面坐的却是近来颇为得宠的刘修仪。
说起这刘修仪,其实严平海心里是不乏得意的,当初刘海月刚入宫,还只不过是个小小采女之时,他便慧眼识英,觉得以此女的聪颖识趣,将来必是有大造化的,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投资是正确的,在短短几年时间,刘海月就成一个最底层的采女晋为修仪,虽是二品的嫔,可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与四妃相差无几,加之又育有五皇子,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每每想及此,严平海就对自己当初的示好感到满意。
对方一行到了跟前便停下来,刘海月下了小辇,走了过来。
“严公公,陛下可在里头?”
严平海点点头,轻声道:“陛下虽在,但心绪不佳,娘娘若无要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刘海月思忖片刻,自己本是为了康王一事而来的,但现在皇帝既然没有心情,自己也不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便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多谢公公告知,有空还请多去建章宫吃茶。”
严平海笑道:“娘娘有心了,奴婢定会去打扰的。”
两人寒暄几句,刘海月转身要走,谁知里头皇帝耳朵尖,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在里头高声问道:“是谁在外头?”
严平海忙推门进去,禀道:“回陛下,是修仪娘娘来了。”
皇帝一愣:“她有什么事么?”
严平海道:“娘娘未说,不过听说陛下想要静一静,便不欲进来打扰,正打算离去了。”
“你让她进来罢。”
“是。”
皇帝纵然心烦意乱,对刘海月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这归功于她偶尔出的主意,和在政事上的见解,若是换了其他平日里以色事人的嫔妃,皇帝必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
“你怎么来了?”
刘海月一反常态没有说那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直接就道:“听闻陛下为了康王的事情心烦意乱,所以过来看看。”
皇帝没有说“你在后宫就该当个安安分分的妃子”之类的话,本身大梁对女子的风气较为开放,他也并不是那种视规矩如天条的古板之人,见她发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随手指了一处座位:“你坐罢。”
“谢陛下。”
皇帝没有开口,刘海月也没有先发问,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漏微不可闻的细响和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才听见皇帝道:“你知道了康王的事情?”
刘海月斟酌言辞:“是,此事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