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竟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恐怖。
当晚,苏星河趁石语嫣龟息无觉之际,给她施了换眼之法,而虚竹趁夜托人向梁从政传递了消息,说自己正在探查反党,并告大理寺寺卿的身份可疑,想着最好能够借梁从政这把刀杀了狡诈之极的黑蜘蛛。
第二日,段正淳雇来一辆马车,再派出四名手下,由二奴带着他们护送阿朱前往天山。二奴临行前,虚竹嘱咐她们回到天山后去灵鹫峰顶求助独孤雪。
段家父子也向老和尚和虚竹告辞,段誉自然不舍石语嫣,但也只得陪伴父亲去小镜湖养伤。
二行人走后,虚竹将闵柔悄悄葬在少室山后,念及师娘没了双眼,不敢揭开棺盖瞧一眼,心道:「还是不要瞧了吧,师娘神仙一样,让她在我心里永远那么美丽。」
碓成坟丘后,跪着洒了一些泪,忆及当日吸毒一事,不知不觉一时神思飘荡,忽发觉在师娘坟前想这些大是不敬,慌张回到寺中。
苏星河告知虚竹,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知晓换眼是否成功,这之前千万不可让慕容姑娘哭泣,不然前功尽弃,更可惜了慕容夫人的一双美眼。
虚竹去看望石语嫣。石语嫣眼上缠着厚厚一圈棉布,从龟息中醒后,便一直不言不语,也看不出她的表情。虚竹端起饭碗,用汤匙喂给石语嫣,想她必不愿人称她为慕容姑娘,便只称小师妹,小心翼翼相劝一阵,见石语嫣终于慢慢开口接住吃了起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此后,虚竹从早到晚,一日三餐,尽心呵护,端水喂饭无妨,擦脸梳头亦也说得过去,但是洗脚换衣、捧尿捧屎、便不免触及石语嫣的隐私。其间,石语嫣来了月红,虚竹还要每日给她送去垫换羞处的红布。石语嫣眼不视物,受过一场刺激后,初始精神有些恍惚,昏昏噩噩也未觉怎样,待想到大大不妥之时,虚竹已做得习以为常,不由分说。石语嫣行动不便,这些事情自己确实做不来,只好佯作不知,既偷偷羞涩,又暗暗感激。
而虚竹既不敢涌动邪念,也丝毫不觉辛苦,唯恐惹石语嫣发怒伤心,哭坏了师娘仅存世上的一双眼。
虚竹每日除了服侍石语嫣,便是修习易筋经,他只知经文,不知其意,听老和尚讲解后,也将自己所记得的一些《北冥神功》以及天山派武功,尽数说与老和尚,希冀他广闻博采,灵念顿开,早日寻出解救阿朱之法。
老和尚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在经书中随意挥毫书写,过了大约一月,突然间哈哈大笑。
「老师父!你想到了?」
虚竹又惊又喜。
「呵呵,想到了,想到了。阿弥陀佛!莫非又是一段因果。」
老和尚笑罢,问道:「你所说的这些道家心法,源自何人?」
虚竹自林浩南说起,一直说到天山童姥、李秋水和李梦如。
老和尚听后,沉吟片刻,点头道:「天地苍黄,混沌归元,既然先有『九阴真经』之说,老衲这篇,便称作『九阳真经』好了。」
说完,将手中写满了心得的经书,随意放在架上的诸多经卷之中。
虚竹焦急问:「可以医治阿朱么?」
老和尚摇了摇头。
虚竹顿大失所望。
老和尚一笑,道:「那位阿朱小施主,老衲瞧她骨相,与你甚是相合,该是前生有因。俗道吉人天相,小施主前生佛缘广大,当下可毋庸焦躁。」
虚竹不觉学着老和尚那般直摇头,苦笑道:「不瞒法师,弟子……唉!总是忍不住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哪里种得了善因,种种恶果倒显现不少,弟子现每每想起,总有些心惊肉跳。」
「善哉!所谓佛缘,并非说是敬香颂佛,而是心不执着,你正有此佛缘。」
「呃?若这么说来,那些没心没肺,无情无意之人,岂不是最有佛缘了?」
「阿弥陀佛!无心即有心,无意自有意,虚相斑驳,人情难辨,我佛之法相藏于因果之轮回,深妙莫测好比佛手拈花,世人岂知真相。」
老和尚说完,双手合十,收起笑容,闭目端坐,口中又念一佛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惧畏,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当晚,这句佛偈,在虚竹的耳际心头不住盘旋,心境随之开朗。
次日,虚竹早早起来,在菜园里,弯腰摘菜之际,腹内浊气涌动,用力放出一个响屁,浑身正自舒畅,突闻一声娇叱:「龌龊!」,鼻子底下突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吃惊瞧去,眼前站着红头发的小蝶,正一手持剑,一手捂着鼻子。
「啊……小蝶!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来。」
「哼!谁个让你叫我小蝶来着!」
「那……那我叫你丁姑娘?」
「你敢伤我爹爹,我是你姑奶奶!」
小蝶提剑一挺,剑尖抵向了虚竹喉咙,吓得虚竹连连退步。
「姑奶奶,你爹现下好端端的,我哪里伤了他老人家。」
小蝶不料虚竹真能叫出「姑奶奶」,脸上一红,抬脚便踢。
「哎呦!」,虚竹被一脚踢翻,捂着肚子滚了好几滚,爬起来便逃。
少林《易筋经》乃是通过梳易体脉,封闭穴道,重新构筑人身筋络,使之越发强大粗壮,武功所能达到的境界自然也就越高。人身共有十二条经络,加上奇经八脉,总三百六十个穴道。虚竹此时一条经络未易,内力也未恢复,与平常人并无大异。
而小蝶出腿之时,用心想着后招,并未使出真力,不料一踢而中,登时大出意外,追上前向着虚竹屁股又是一脚,踹得虚竹一头扑倒,脸鼻埋进泥泞。小蝶却不知虚竹失去功力,这两脚十分痛快,也十分惊疑,右足将虚竹踏住,剑架在他头颈,喝道:「将你狗头砍下来,看你还能耍什么诡计!」
小蝶觉自己以前尽受了这小混蛋欺负,此刻大感解气,抿嘴忍笑。
虚竹却看不见小蝶表情,听她说的话,脖上受到冰凉的剑身,心惊自己就要身首分离,惶恐万分之下,脖颈紧缩,头向胸下藏去,当初自称梦中人的孟宝玉用这招一下从石清胯下钻了过去,虚竹对此印象极深,不知不觉照猫画虎,滚个筋斗后,却不想一头狠狠撞在了小蝶身上。
小腹底部的下阴处,无论男女,都是要命部位。虚竹虽无内力,也撞得小蝶身子一阵麻痛,向后踉跄几步,几乎坐到地上,剑也惊落在地,从没见识过如此下流招数,登时恼怒之极,见虚竹已趁机逃跑,便向他后心击出腕上金环。小蝶武功原本不弱,练了《北冥神功》的疗伤篇后,内力更是大增,这一下,运足了内力,只要击中,必令虚竹非死即伤。
「咣啷」一声,金环将一根扁担击成两截。
「什么人?」
缘根叫道,他从僧房出来,见情势危急,顺手掷住扁担,恰好救了虚竹。
小蝶激怒飞出金环,但无伤命之意,眼见虚竹不躲不闪,正吃惊心慌,这时不禁松了口气,接着见虚竹头也不回地飞逃,又不禁怒极,腾身追赶过去。
虚竹飞跑向藏经阁,张臂高呼:「大师……」
刚叫出半声,脖后衣领被小蝶抓住,凌空提了起来。虚竹适才仿效孟宝玉的「美人三招」意外奏效,这时自然而然再次扭身蹬腿,想要依样逃脱,不料仍未成功,又一头撞在小蝶脸颊,口唇一触便知不妙,仰头逃开,如此一来,便似在小蝶脸上飞快吻了一下,而他逃离之际,右手慌张一推,正推在小蝶左乳。
小蝶当即惊呆,决计想不到小混蛋这两下是无意施为。一月之前,她见虚竹与父亲打斗,便知他武功变得深不可测,此时,当然以为他在有意调戏,直气得浑身打颤,骂声:「下流!」
旋身扬臂,狠狠打了虚竹一个耳光。
虚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立住。
小蝶不由又是一呆,见小混蛋的半边脸突兀红肿,嘴鼻里都溢出了血,若说他如此装傻,却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这时传来一声佛号,虚竹慌张向声音逃去,来人正是苏星河。
小蝶一见苏星河,登时流下泪来,叫道:「苏前辈,他……他又欺负我。」
小蝶此刻真是委屈欲死,那只左乳早曾被小混蛋摸过,那一次便深以为平生难消之耻,每每想起都恨得脸红,这次又被他调戏,怎能再忍这口气!但苏星河见虚竹如此狼狈,又素知小蝶的刁蛮,哪肯信她,只是苦笑不语。小蝶见苏星河神色,更加羞恼万分,移步再去捉,苏星河只得张开双臂,连连护住躲在身后的虚竹,三人正闹得欢,忽传来二人同声诵经之声。
「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
老和尚和丁春秋慢慢走了过来,这几句听在小蝶耳中,爹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的祥和浑厚。
「爹爹!你怎一直不见孩儿?」
原来小蝶这些日子一直藏于山下,每每要和父亲相会,丁春秋总是不见。
丁春秋走到小蝶前,停步低首,双手合十,平缓说道:「出家为僧,乃天大造化。如今,老衲心得解脱,深感平安喜乐,今后一心学佛参禅,愿女施主勿以为念。」
原来丁春秋入寺一月,在佛法陶治之下,往日戾气已经逐步化去,而且他文武全才,于诸子百家之学无所不窥,一旦得老和尚点化,顿悟佛家精义。
小蝶不想父亲如此一说,心中酸痛之极,泪如雨下。
虚竹这时躲在老和尚身后,自觉大有依仗,抹了一下鼻血,叫道:「你父亲大彻大悟,毕生罪业已一一化解,你该代他欢喜才是,有甚么可难过的?」
说完向小蝶作了个鬼脸。小蝶登时怒不可抑,举剑要斩。丁春秋向侧踏足,拦在小蝶身前,高颂:「阿弥陀佛!」
「爹!见人如此欺负我,你也不管!」
丁春秋神情温和,慈祥道:「女施主,请勿嗔勿喜,相随心安!」
小蝶瞧瞧爹爹,再瞧瞧虚竹,气得几乎呕血,一跺脚,恸哭跑走。
「你们都帮他欺负我,我早晚要他死!呜呜……」
第84回 又惹旧日埃
虚竹经过这场虚惊,修炼易筋经更加勤奋,但欲速不达,又恐小妖女来寻机报复,再也不敢独自出藏经阁,饭食都叫缘根送来。余暇时,心里默想那「美人三招」,目前使不出内力,希冀凭此在危机关头救命,找来缘根演练,不过心里记得虽熟,做起来却不是那回事,总不能像孟宝玉那样神速闪到敌人身后,无奈之下,只得变通,参照二奴的擒拿术,渐渐将动作琢磨得有模有样。
第一招,缘根从后抓住虚竹衣领将他拎起,虚竹挣扎着去搂他脖颈,却趁机去搔他腋底的「极泉穴」,缘根一忍不住发笑,身子便软下来,虚竹趁势抓住他领口,举起他身子摔出。第二招,虚竹俯伏地下,叫缘根伸足踏住他后腰,突然钻向缘根胯下,但并非真正钻过,只一作势,左手抓住缘根右脚足踝,右手抽出靴子里的匕首,虚虚点在缘根小腹,缘根便不敢再动分毫。第三招,虚竹将双手反负背后,让缘根拿住他手腕,他突然身子向后一撞,十指抓向缘根胸部,人身胸口「乳中」和「乳根」两穴,不论男女,都是致命大穴,缘根虽明知虚竹不会真正用力,也自然而然向后一缩,虚竹接着一个倒翻筋斗,身子跃起,跨在缘根肩头,双手拇指按住他太阳穴,食指按眉,中指按眼,尽管使不出内力,但手脚比普通人灵活,每次都将缘根按得头昏眼花。
自创这三招,虚竹在缘根身上屡试屡中。缘根一是让这位小师叔开心,二是确实不易躲过,便连连称叹神奇。虚竹好生得意,心里想像小蝶被他拿住,大骂下流,却无可奈何,便给这三招起个名字,叫「英雄三招」,心想:「英雄尽管难过美人关,但自古英雄也不问出身,小妖女若骂我下流,我便说出这是『英雄三招』,她自然哑口无言。」
但过了二十多日,小蝶一直没有来,石语嫣已经到了打开纱布的日子。虚竹紧张万分看着苏星河慢慢解开层层纱布,石语嫣闭目一会儿,慢慢张开眼,美丽的双眼先是朦朦胧胧,顷刻间变得晶莹湿润,黑亮的眼珠微微一转,双眸便涌出迷幻如彩虹般的光彩。
虚竹的心一时止了跳动,一声「师娘!」
几乎脱口而出,仿佛闵柔正在眼前活转过来,正无比亲切地看着他。
石语嫣微微转头,瞧瞧四周清晰的景象,心里不禁惊喜,忽地想到这是娘亲的眼睛,眼圈一下子红了。虚竹慌了手足,「不要哭,千万不要哭,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石语嫣听他语意真诚,不由感激,含泪一笑,轻道:「木头,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石语嫣自幼时在名剑山庄中了冰魄神针的剧毒,这是她第一次称呼虚竹小时的名字。
虚竹浑身一震,心里越发想起了师娘,不仅眼中的容貌越看越像,其神情也极其相似,心底涌出一个念头:「听人说,人的眼睛里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