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名声不重要,他们骂太子,可以向皇帝表示自己忠于职守,严格在管教太子,向天下人表示自己不畏强权,正直廉洁。但至于太子的心情,完全不用考虑,他们已经是太子的老师了,有着师道在前,太子将来就算是要做昏君,也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砍掉自己老师的。
只是这样一来,太子便可怜可悲了。一个人说你坏的时候,或许天下人不相信,可是如果你身边的人都说你是个坏孩子,那还有谁相信你其实不过犯了些人都会犯的小错呢?太子年幼时,他们这样斥责也就罢了,可是太子已经长大,到了需要树立威信的时候,他们越发厉害。
连太子的乳母都觉得太傅们有些过了,可是太傅们怎么样呢?表示死无畏惧,更加比赛的上疏,从秦二世骂道隋炀帝,什么难听说什么,唯恐落于人后,于是太子对着他们的厌恶之情也越发深厚,师徒之间,简直形同仇人。
李治看得出来,太子已经乱了分寸。但是让着魏王得益,却是他不愿意的。因为太子登基,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魏王登基,他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在要选哪边站的时候,李治忍不住想,为什么不是我自己站起来?
这个想法很隐秘,但却悄悄的萌芽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站出去的机会,但是看着两只猛虎斗得越凶,他的胜算便越大。如今太子和魏王的争斗,皇帝不是不知道,其实冷酷一点来说,根本就是他纵容的结果。
太子已经长大了,而皇帝却仍然身强力壮,所以皇帝不愿意太子与臣属们太亲近,因此大臣们上疏骂太子时,他总是很高兴,还赏赐夸奖臣子,要求他们“再接再厉”。至于魏王,他虽然无立魏王之意,但是却也有纵容之举,显然希望暂时让魏王跟太子抗衡。
可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哪里会愿意做父亲手中的牵线傀儡。虽然局面还没有恶化到当年高祖时夺嫡的惨烈,但是祸患却早就埋下了。
这个关键的时间点,李治不想走。走了,就代表彻底的出局,但是他却没想到,偏偏有人说出了让他去就藩的提议,而父亲,也动摇了。
他知道,这一切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魏王。皇帝纵容魏王,是想要牵制太子,但是却并不希望魏王势力过大。如今魏王显然已经接近了皇帝的底线,皇帝在考虑让他冷却一下,将着他放到藩地上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至于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但很可惜,他现在这个池鱼不想被移走。
但是帮自己,就得帮魏王,因为要被送走就会一起被送走,要留也一起留。李治想了半天,一想到自己竟然还要帮魏王,除了心烦还是心烦。
“殿下要不想走,办法倒是有一个。”长孙颖想了半天,虽然不明白李治缘何改了主意,但如果李治不想离开长安,办法还是有的。
“再说吧。”李治笑着摇了摇头,这事情他要先看魏王怎么动作,并不着急,不如先做点其他事,“我们先去给兕子看病。”
如果有天他不得不离开,那最好先解决妹妹的病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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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必将人召进宫,事情就少了很多。长孙颖跟李治穿了常服,李治以带着晋阳公主出宫游玩的理由,直接将晋阳公主带出了宫。
孙思邈挂单在长安城一家道观里,因着他的医术小有名气,所以等着李治他们等人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排到了门外面。长孙颖对着这个情况一点儿都不陌生,像是以前的大医院专家门诊,哪个不用头一天排队领号?更何况孙思邈这种不不收费还送药的门诊,人不挤爆才怪。
长孙颖牵着晋阳公主的手,好笑的站在旁边,心想李治既然要白龙鱼服,那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老老实实的排队,恐怕天黑了也不一定能排到啊。
不过实践证明长孙颖还是太天真了,李治根本没有排队,只是在着旁边站着皱了皱眉,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仆童过来,见着李治就行礼,“九郎来了啊,我们已经排到了队,你这会儿就可以领着小娘子直接进去了。”
“嗯。”李治倨傲的点了下头,然后就迈步走了进去。长孙颖走到前面,发现队伍的前端排着十几个青衣小帽的仆童。他们也不拦人,遇到有患者就让直接越过他们,不过自己始终牢牢把持着队伍的最前端便是。旁边的患者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打扮大多是大户人家的仆人,没有将神医劫走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没有一个敢跳出来指责他们的,只是轮到了,便悄不作声的走进前面的医庐去看病。
“我们是十七娘家的家仆,奉了娘子的命令过来替郎君排队,郎君赶紧进去吧。”等李治到了最前面,一个年迈的长者走过来,特意禀明身份,“郎君请放心,我等并未扰民,是按照规矩排队的。”
因为李治吩咐低调,所以他们也没有搬出公主府的名头,只说了高阳公主的排行。
“我知道了,替我谢过高阳。”李治答了一,然后低头走进了药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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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是个年纪看上去很大,但是仔细一看,却又不知道多大的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但是精神却很好,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真是目光如炬。他正穿着一身旧道衣坐在案后的蒲团上,案上放着纸笔和垫手腕的小枕头,老中医的标配。
李治走上去,朝着孙思邈行了个礼,这在跪坐在对面说道,“在下带舍妹来问诊,叨扰老神医了。”
“郎君客气了。”孙思邈多看了李治一眼,但是什么话都没说,看着被长孙颖牵在手里的晋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是这位小娘子吧?还请小娘子脱了帷帽坐过来。”
孙思邈看起来很和善,完全没有那些奇人异士的怪脾气,笑眯眯的像个老爷爷,晋阳公主有些怕,但还是乖乖的脱了帽子,然后坐在她面前伸出了手腕。
没有想象中那些狂炫酷霸拽的悬丝诊脉隔空把脉之类的花式,孙思邈只是普普通通的给着晋阳公主把了脉,然后看眼睛,看舌苔,问平常的衣食住行起居坐卧,大大小小巨细无遗。幸好长孙颖问过专门伺候她的宫女,又常去晋阳公主,所以都回答的上来。有些她不甚了解的地方,晋阳公主自己也能补充的回答。
“郎君的家中,应该也有人跟小公主病症相似的长辈吧?”等着孙思邈问完,又问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李治。
李治原本还不甚信他,如今听着他这样,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回答道,“是,家母就是因病早逝,她当年的状况,与妹妹有些相似。”
“恐怕不止。”孙思邈摇了摇头,看了看李治的面色,然后说道,“小娘子的病并非后天患上,而是前天就有的,恐怕与尊上有关,如今病入肌理,恐难根除。小娘子年岁既小,身体又弱,所以发病比着旁人早些,但你家中的兄弟姐妹,恐或多多少少都有一二。郎君年少,平日就算偶感不适也容易忽略,但你病疾未深,还可挽救,宜及早诊治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改变历史很容易的,只要让高宗不得病就行了╮(╯_╰)╭
那啥,应该没想到我找孙思邈的主要作用是这个吧,呵呵呵……
今天病好的差不多了,三更有些风险,两更应该没问题的,晚上还有一更,呵呵。
关于孙思邈的传说很多,但是都觉得不靠谱啊。传说天下第一岳父夸奖过他,然后太宗见过他,他还给长孙皇后治国病,据说还是难产什么的。但是按照传说,贞观年间出生的皇子不就李治么。后来高宗年间才死掉,活了一百多岁,这个真是觉得各种吹牛逼啊……还有悬丝诊脉啊,杏林啊,给老虎治病啊之类的,结果一查是个神医就要来这么个段子,所以顿时觉得,可信度实在是很低,不如把他设定的踏实点,就是一个很好心的老大夫而已。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更没办法活死人
☆、第41章 酬金
长孙颖一听着这话,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李治后期就是因为有病才会让武氏代理朝政的,如果李治不生病,那么便不用担心武氏临朝的问题了。不过孙思邈说话这么直接,长孙颖很担心会不会激怒李治,让他一怒之下把人给砍了,那么以后想要找人治病都找不到人,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人说自己身体不好的,大多数健康的人猛然听一个人说哎呀你有不治之症,第一个反应恐怕不是感激,而是一耳刮子过去,“叫你咒我,”
就在长孙颖的担心中,李治皱了皱眉头,不过接下来却是点了点头,伸出手腕放到了桌前,“那还请老神医为我把把脉。”
“不敢不敢,老朽哪里是什么神医,就是个普通大夫罢了。”孙思邈笑了笑,却是很直接的就搭上李治的脉,一边看,一边问了他的生活习惯,然后询问他是不是一到夏天就格外难熬,动不动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李治越听表情越凝重,也承认孙思邈说的这些他的确都有。
一年四季中,李治最捱不过的便是夏季,经常头晕眼花耳鸣,只是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从未对人说过,没想到竟然就被看了出来。
孙思邈对着兄妹俩望闻问切了大半天,最后开的方子很简单,长孙颖粗粗的看了看,发现都是寻常药物,吃法也是煎煮,完全没有千年人参,霜后蝉蜕,或者是子时寅时的花露之类奇葩的药引子。
“这样就行了?”长孙颖实在是忍不住,张口问道。总觉得李治跟兕子的病听起来那么严重,总该有些不同寻常的手段才是。但是这里头的药名,一半她都认识。
孙思邈听着她这话倒是笑了,继续在写着一张纸上写着注意事项,“老朽是个给穷人看病的游医,能开的也是寻常药方,让你们见笑了。只是就算是这样的药,寻常人也不大能吃得起。”
“是我冒昧了。”长孙颖听着孙思邈这话,不由得脸一红。
“二位的病都要好好调理,小郎君还罢,小娘子却是要多走一走发发汗的。每日走几时,走到何种程度停步,我都已经写清楚。”孙思邈写完一张单子,交给长孙颖,然后也提到了锻炼的问题。
“那能不能请先生去我家住一阵子?”长孙颖听着他这么说,实在是忍不住张口,想要试试看能不能请动孙思邈。
“这个大概不行,你们看得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孙思邈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多难的事,我已经写好了,选一个细心的婢女就能做好。”
说完这个,他想了想,又谨慎的提了个建议,“你们应该是富贵人家,请得起名医,想要效果更好点,那不如请一位会五禽戏耍的好的大夫教教小娘子,每天打三刻钟,对她的病情大有助益。”
“那多谢大夫了。”李治听懂了他话里头的婉拒之意,对着长孙颖使了个眼色,自己谢过了孙思邈。
孙思邈写完所有的单子,一并给了长孙颖,然后冲着晋阳公主笑了笑,“小娘子的病情虽重,根治太难,但是要延年却不是问题。就例如我,十八岁得了重疾,也是被方家说大约活不了多久,但是后来也不是活到了现在?”
孙思邈捻了捻自己花白的胡子,冲着晋阳公主鼓励的微笑着。晋阳公主先是一愣,明白了孙思邈是在拿他自身的事例鼓励她,不由得微微一笑,郑重的朝着他行了个大礼,“多谢阿翁了。”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医者本份。”孙思邈笑了笑,然后又对李治叮嘱道,“你们先按着这个方子吃药,我近期还会在长安,一个月后郎君再带小娘子来一趟,我给她把把脉,换个方子继续吃。”
“是。”这个时候,连着李治对着孙思邈都带了几分恭敬。
他们一早上派人来排队,虽然没有欺人,但是也的确给着孙思邈这里带来了麻烦,所以孙思邈本身是有些不喜这兄妹二人的,只是凭着医生的良心在给他们诊脉。不过到底是医者父母心,看着晋阳公主那么小的年纪却受病痛折磨,不知不觉态度就放好了很多,等着告别时,又勉励了晋阳公主几句,然后才吩咐他们,“你们可以走了。”
“这是给您的诊金。”待着要走时,李治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包放在了案上,孙思邈见状吃了一惊,直接就推了回去,“我这里不收诊金的。”
“我送这些东西给先生,也不是为了先生,而是为了外面的患者。这里是一张房契以及京郊的二十亩薄田的田契,还请先生笑纳”李治不紧不慢的说道,严肃的看着孙思邈,“先生仁心仁术,但是总在这里挂单看病,既有碍道观观瞻,却又不方便百姓。余送先生屋舍,可供先生容身,但多余的房舍更可改进成医舍,供先生收容病患。至于田地,患者有容身之所,但无良药也无法痊愈,这些田地每年可以为先生提供田租收入,供先生施药救人。”
孙思邈本身就是富户,家里颇有余才,不过自从他懂医术之后,便越来越穷。医术越精,上门求医的人越多,赠药花费就越大,于是几年下来,家产被“败”得一干二净,于是干脆就入了道,过上了云游四海,四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