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听着笛声,向前走了几步,扶着戏台的边栏,忽然,她想起了自己跳楼的时候,曾经,在她以为快要摔死的时候,皇上一跃而起将她揽在怀中。
后来,他说:“无论如何,朕都会选你!”
那时,她觉得他那样可怕,那样不可理喻,现在想来,他的爱霸道却卑微,张扬又怀疑,正因为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奕?,所以他心虚,他怕自己得不到,唯一的办法,便是做出强势的样子去生抢!
原来,他曾经爱的那样煎熬,甚至他从不敢奢望能得到她的心,所以,当他确定自己也被爱着时,该是何等的受宠若惊?一个帝王,在爱情中竟也卑微如尘,当得知她心中有他之后,他太过欢喜,什么都宠着她由着她,他以为这是老天爷的恩赐,不可不珍惜!
最终,他是知道她并非最初的慎儿的,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从未向她表述过一丝怀疑,将所有的疑窦与否定都压在自己心中,直到他说服自己,拥有现在的她也是一种福气!或许,老天爷可怜他得不到慎儿的心,便又派一个慎儿来满足他吗?也许,他就是这样想的,也许……
他将这一切都带进了坟墓,却将那段永无可能忘却的爱留给了她,让她在悲伤中度日如年……
一曲终了,黑牡丹才发觉良慎以满面泪痕,他将笛子别进了腰间。
“若这曲子只会让你难过,以后,尽可不必吹了!”
良慎笑着拭干了脸上的眼泪,说道:“好生收着你的笛子吧,既能让人哭,便也能让人笑,日后定有大功绩!我累了,回宫了!”
良慎转身离去,黑牡丹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月华洒落,他雪白的身影耀着月光,在黑夜中光亮异常。
黑牡丹的回归,成了良慎漫漫长夜中的一盏孤灯,他的开导与守护让良慎渐渐走出丧夫的阴霾,他知道自己亦是皇族血脉,可事已至此,也不想再争些什么,只想这样陪着她,看着她的年华在岁月中逐渐老去,也不啻为一种福报!
同治四年,慈禧与恭亲王的矛盾积压了四年,终于爆发。经过四年的磨砺,慈禧对朝政之事的把控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对权力的接触令慈禧逐渐爱上了权力,她渐渐习惯了慈安对朝事的冷淡,却被恭亲王的尽忠负责所困扰。
终于,在同治四年三月,慈禧借着有言官弹劾恭亲王的时机,罢免了恭亲王的一切职务。
次日,奕?便闹到了钟粹宫,急赤白脸的与良慎分辨起来。
“良慎,当年你劝我让步,可曾想过今日的局面?”奕?说道。
“叶赫那拉氏的确喜欢权力,我对朝事没有兴趣,她又将你踢了出来,这样下去,想来不久之后朝中之事便成为她的一言堂了!”良慎也甚为忧心。
“两宫太后势力越发不均,她又将我逐出军机处,若他日将军机处也换了她的人,后果不堪设想!”奕?说道。
良慎沉吟片刻,说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是先帝的江山,在皇帝长大成人之前,谁也不可染指不属于她的权力。”
“怎么?你终于决定出手了?”奕?脸上颇显欣慰之色。
“我懒得做的事情,并不代表我不会做!”良慎清冷的说道。
“你准备如何做?”奕?问道。
“自然是再把你推到权力的中心,有你与她互相牵制,我方能安心。”良慎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奕?,多年过去,她依然不肯信任他。
因为,他和叶赫那拉氏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人,也都是骄傲的孤独者!
奕?冷冷一笑,说道:“没想到,我这么多年辛苦经营,还是唤不回你的心!”
“也许得民心靠的是经营,可得我的心靠的却是真心!你有真心么?”良慎抬头看着他,目光泠泠如水。
“良慎!”奕?咬了咬牙,“好,我们不说这个,几年的时间确实不够长,那我便等上十几年,几十年,我看你这铁石心肠几时能被感化!”
“你走吧!”良慎丝毫不为所动,“哦,你可将载澄接回去了……”
“太后娘娘放心了?”奕?冷笑着说道。
“载澄早就封了多罗贝勒,长年住在宫里也不妥当,不过他和皇帝感情甚好,以后要常常进宫陪伴皇帝。”良慎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么,思周呢?”
“荣寿公主很得圣母皇太后的喜爱,已经收为义女教养在膝下,恐怕此生,除了出嫁,是离不了这皇宫了……”
“她是真心喜欢思周?还是为了牵制我?”奕?愤愤的说。
良慎沉默了片刻,说道:“至少我从她对荣寿的一点一滴看出,她对那孩子是存着真心的。荣寿性子很是沉稳,不似荣安灵动,却很对她的脾气,那孩子跟着她,不会受罪的。”
“那,臣弟告退!”奕?知道回天乏术,也只得先行告退,可临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问了出来。
“我有一事不明白,当年大局初定,你为何要将荣禄举荐到朝中,你明知道他以后会如何与慈禧狼狈为奸!”
良慎想到荣禄一事,心中也有些窝囊,荣禄狠得慈禧的喜爱,频频晋升,在朝中一派春风得意。
她又何尝想将荣禄送到慈禧的身边?只是,想到那个修鞋匠,她的心中总是不踏实,她总觉得那人有些秘密,他能洞悉这些时光长河中的机密之事,想必也有一些凡人没有的本领,这人,迟早有用!
正因为有用,才不可得罪,因此,他交代的事情,骨子里,她不敢不办。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自有道理,不用你管!”最终,良慎生硬的回答了奕?的问题。
奕?讨了个没趣,摇摇头,悻悻的走了……
常青见恭亲王气冲冲的来了,又灰溜溜的走了,虽没伺候在一旁听到他们说什么,可也猜了个*不离十。
“太后,您与先帝虽情深,可现在毕竟先帝早已仙去,或许,六爷也是一个不错的依靠……”常青虽知道这句话不该花,可太后还不到三十岁,却已遍尝岁月孤寂,她看着心疼。
“你如今已经是姑姑了,该为宫女们做好的表率,这种话,哀家以后不想听见!”良慎生气的说。
常青也知道她还是不肯忘了先帝,便住了口,转换了话题。
“太后,六爷被削了官,您似乎要帮六爷?您不担心六爷野心太大了吗?”
“他虽有野心,可却过了最好的时机,我为什么还要担心?”良慎毫不在意的说,“去醇亲王府请七爷过来!”
“七爷?”常青十分不解的问道。
第177章 权力之争(二)
常青依照良慎的吩咐将醇亲王奕譞请到钟粹宫,奕譞不明就里,与太后见礼后便问道。
“不知太后叫臣弟来,所为何事?”
“七弟,圣母皇太后罢免了老六的一身职务,不知你有什么看法?”良慎开门见山的说道。
“臣弟愚昧,本以为这是两宫太后商议后的裁决,虽有些委屈了六哥,但臣弟不过为人臣子,不敢多有置喙!”奕譞为人较奕?恬淡很多,不好争抢,以为平安是福,性子也较为圆润。
“哀家前几日犯了胃疾,对于此事起初并不知晓,但哀家以为此事处置的并不妥当。”良慎亮明了自己的想法。
“两宫太后都是主子,这……”奕譞犯起了难。
“圣母皇太后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于朝事也肯用心,不似哀家一般,身子不好,性子也怠惰,近两年朝中之事多半是她做主,哀家看着没什么大纰漏,便也认可。只是,我们毕竟是妇道人家,不过几年的时间,对于朝政的处置上自然比不上老六和你醇熟,再者,后宫干政本就容易被人质疑,因此,哀家以为罢免老六并非好事!”
奕譞垂头听着,并不接下话茬,良慎见他不说话,便自己说下去。
“七弟的福晋与圣母皇太后是亲姊妹,七弟与老六又是亲兄弟,于家来说,本都是一家人,何必争个你高我底?于国来说,圣母皇太后与老六都是有治世之力的人才,理应携手同心才是!”
“太后所言有理,只是,一山难容二虎……”奕譞为难的说道。
“七弟糊涂!国家社稷怎可与草莽之事相提并论?”良慎正色说道:“七弟可曾想过,圣母皇太后和恭亲王他们都是信任七弟和倚重七弟之人,而他们之所以如此看重七弟,是因为他二人本是平分秋色之态,谁拉拢到七弟谁的筹码便多一分!”
“太后的意思是?”奕譞似乎有些明白良慎的话了。
“若是没有了恭亲王,圣母皇太后一人独大,恐怕会生出大权独揽之心,到时,七弟的地位可未必及得上现在,甚至,会成为第二个恭亲王……”良慎看似悠闲的摆弄着花瓶里的几株春梅,说道。
奕譞恍然大悟,立刻拱手说道:“多谢太后指点,臣弟如醍醐灌顶!”
“七弟言重了,你朝事繁重,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有的!”良慎回首一笑。
“之前以为太后久居深宫,只有妇人见识!今日方见识到太后的天资,实乃四两拨千斤的大智慧!”奕譞甚为佩服。
良慎笑了笑,说道:“七弟知道下面该做些什么就好!哀家不过是为着好好守护先帝留下的江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臣弟告退!”奕譞抱拳离去。
一月后,因多位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都持反对意见,慈禧太后迫于各方压力,恢复了恭亲王奕?的职务,只是罢除了议政王的名号,恭亲王奕?依旧是军机处重臣。
事实上,慈禧与奕?都是颇有胸怀和远见的人,奕?精通洋务,慈禧也并非故步自封,二人在朝政上许多见解是一致的,二人配合执掌权力几年,也颇有建树,先后平了太平军叛乱、捻军叛乱,让疮痍遍布的大清江山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时光,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同光中兴”!
而但凡有才华的人都是相妒相斗的,羽翼渐丰的慈禧总想甩掉奕?,而奕?自己并非省油的灯,加上慈安往往从中调停,苦心维持着奕?的地位,借以牵制慈禧。
奕?本就有执掌江山的抱负,只是当年一念之差顾及良慎,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而今大局稳定,慈禧渐渐扩充实力,以后怕再想扳倒这个女人,是难上加难。
而在慈安的辅助下,奕?以恭亲王的尊贵地位,和军机大臣的重要职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没有坐上那把龙椅被人山呼万岁以外,他想要的一切,似乎都得到了……
逐渐的,奕?不再幻想着在名义上拥有这大清江山,他更加醉心于对权力和荣华的实际掌控,如同当年黑牡丹所说,他又何必要披上那身龙袍背上千古骂名呢?
慈安太后在垂帘听政中依旧较为淡泊,无关痛痒的事情她也懒得过问,若有大事她也不过是看看,经慈禧与奕?双双认可的事情,一般她也都无异议。
更多的时间,她都是在教导同治帝载淳和荣安公主,因此,同治帝对慈安太后的感情甚至强过对其生母慈禧太后,而慈禧忙于朝中琐事,难得与载淳共处也都是言词严厉,令载淳渐渐生了反叛之心。
同治八年,皇帝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俊逸明朗,颇有了帝王之姿,十四岁的同治帝已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他越来越想摆脱母亲和皇叔的管制,做一个真正能亲政的皇帝!
初春的一早,阴雨绵绵,同治帝依旧一大早便赶来钟粹宫请安,良慎看着他一举一动像极了当年的咸丰帝,既欣慰又欢喜。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载淳恭敬的行礼,问安。
“天气还冷的很,又下着雨,皇帝穿的这样单薄,跟着的人也不知道给添件衣裳!”良慎心疼的拍了拍载淳的肩,想是打伞的奴才没打好,肩上有些湿了。
“皇额娘总当朕是个小孩子!”载淳咧嘴一笑,两步跳到暖炕上,顽皮的荡着腿,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看看你的样子,有几分像大人?”良慎慈爱的笑着打趣他,“去给你额娘请安了么?”
“懒得去!”载淳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去了额娘又要问朕书读了几卷,文章做了几篇,让朕将史书中的典故讲给她听,烦也要烦死了!”
“你额娘这样辛苦都是为了你,你却这样不知好歹!”良慎嗔怒的瞪着他。
“皇额娘,您就让朕好生坐一会儿吧!”载淳撒娇似的说道:“这几日阴雨天,六叔的腿疾又犯了,不能上军机处,额娘格外忙了起来,哪有功夫搭理朕这个儿子?”
良慎忽然想起,自那年奕?在漫天大雪中跪了一天一夜后,他的腿虽治好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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