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成功了。”
看他脸色又沉了下来,我当然明白他所谓“成功”的意思。无谓如何,楼公子的父母绝不可能接受我当楼家媳妇了,他们不重视门户,但绝对看重女子的品德操守、性格心性,所以一个晚上我不断地由楼氏夫妇眼中看到不置信——他们一直知道儿子有女人,但没想到品味低下至此;搞不好酒家女都比我的扮相高贵得了。
我微笑,手指滑在他额角:“你介意什么呢?你父母对我的观感于你我何妨?只要我不是楼家的媳妇,谁都不能对我下评断。”
“你肯定你不会进楼家门?”
“绝不。”我回答得没一点迟疑。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他灼灼的双眼锁住我漫游的眸子,让我不得不看他,“喜欢呀,你是我遇过最好的情人,脸孔好、身材佳,谁能不喜欢你?”事实上他是我唯一亲近过的男人。目前为止无从比较,但我并不准备招供这一点。
“女人都想抓住我,为什么你不?”
我笑容像狐狸:
“那才值得让你不择手段抓住我呀!否则此刻我早已在外国逍遥了。”
他也笑了!是今晚第一抹笑容。
“我早该知道你不同。”那笑容很快又收起:“那么,我想知道千金小姐为什么想玩这种游戏?”
唉,他就是不肯放弃是吧?看似已经要过关了,却突然又转入另一波问题中;与他做生意的人一定很难占到便宜。他的手段是不管光明与否的,可以声色犬马对付色胆包天的客户,也可以凌厉尖锐地折服难缠的对手,这楼氏企业有了他还真是幸福呀!可悲的是他老兄居然拿他商场上的手腕来对付我,真该死。
我看着壁钟,他早已先开口:
“得到我要的答案之前,你不许睡。”
我离开他怀抱,坐在一旁,想着要坦诚还是要敷衍。但,何以真相会对他重要呢?
“你的每一任情妇都必须向你告白吗?”
“我知道她们要人与要钱。但你并不,别再拿别人放在一起比;如果相同,我何必问?”他不耐地说着。
“好吧,我欣赏花花公子。世界上花心的男人很多,但有本钱花心的男人却是少之又少,我爱你的条件,出手大方,并且理智,不会让自己意乱情迷,只可惜你不肯好好与我了断。那我对你的评价会更高。依照惯例,你该找下一个猎物了。”
“你并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吧?”他的目光更为锐利,并且含着困惑,我受不住他欲穿透人心的目光,只好搂住双臂踱到窗边,轻松道:
“快乐对我而言只是一种过程,而非某个地方。与你交往的时日就是我要得到的。不是财物,也不是你的心;一旦那些东西向我压来,对我而言都是麻烦。瞧,珠宝太多得租保险箱、钱太多会化不完,而一旦系住了真心——那就该糟了。”我立即附加一句:“我相信你不会蠢得交付真心,我最欣赏你的没心少肺。”
“世上要是再多些你这种女人,只会使“爱情”显得造作廉价,该遭天打雷劈。”
他竟然笑了,脸色转为典型花花公子坏胚样,令我的心警戒起来,我最防备他谈笑用兵时的面貌,比怒容更令人担心。
“你在想什么?”我努力维持着笑。
他走近我,双手一伸,搁在我身后的窗台上,将我围在他的世界中。
“我在想,让你爱上我想必是件有趣的挑战。”
不会吧?他老兄想谈“恋爱”了?我的回应几乎结巴:“你……你在开玩笑。”
“你看起来是这么无情又讥诮,就不知一旦有令你牵念的男人之后,会是什么面貌?我想知道。”
“当心玩得尸骨无存。这不是你我玩得起的游戏,付出身体比付出真心实际,你最好明白。何况,将你贫乏且唯一的真心用来与我这个“不贞洁”的女人周旋,你大少爷的尊严往哪儿搁?”我努力表现理智与世故,提醒他我“花瓶”的背景。
危险的红色讯号不断在我心头闪亮不已,我听得到怦动的心跳,是我的?还是他的?
“无妨。你不是贞烈节妇。我也不是纯洁痴男,没有人吃亏。”他低低地笑着,咬着我的左耳垂:“与你谈恋爱想必值得期待。我已明白留你下来的原因了。任颖,肉体之外,我要的更多。”
我的老天爷!这戏怎么唱下去呀!
一股冷意由脚底窜升而上,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贪玩而死得很惨,但怎么会这么快呢?我不要玩这一种呀!
但情势已由不得我了,谁叫我先玩弄了他?他要是会放过我才有鬼哩!
掂掂我的真心,我怀疑它是否存在,肉体的刺激一撩起就可以知晓,但那种关于虚无飘渺的“真心”,连我自己也寻不着。楼公子发动的游戏可能很难玩。
不过,我还是心慌。
***
春夏秋冬对台北市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一迳的绵雨纷纷,举头不见青天白云,低头不见青翠绿地,迳自灰乌乌的尘嚣瘴气,全是大量车子排出的废气,也难怪肺癌盛行,全台湾的人们气管上佳者少,有毛病者多。
追求生活水平的同时,无可避免大肆破坏环保。尤其台湾这种弹丸之地,说真的,也只能这么过了。
在台北看不到四季,下了台中被那一股子炙热晒得只道夏天正盛,忘了秋天是什么风光,天哪,三十度,杀了我吧!
挥汗如雨地坐车到“冰晶夫人”画廊,拎着小行李,一坐入母亲办公室的贵妃椅中,我立即瘫在上头一动也不能动了。
“落荒而逃吗?颖儿。”母亲接过秘书端来的两杯芬兰果汁,坐在我身边美丽优雅地笑问。
“哪一方面?”我咬着吸管问。看看我这伟大的妈能猜到多少。
“出国没成功,显见你遇到够强硬的男人,俗称踢到铁板;然后半个月前你父亲得意洋洋地向我宣布你不久后会嫁入豪门——我认为他在作梦;还有,近日来他们没有太烦你吧?”
“他们”即是通称为有心争取更多财产的相关人士了。其实也还好啦,我与楼逢棠同居后,没有人知道那边的地址,顶多利用call机不断地呼叫我,要不要回call就看我心情了。要不是因为当个闲闲的情妇太无聊,我怎会有空去虚应那票亲戚们呢?
“妈,他真的在追我耶。”我将头搁在母亲腿上。
“你父亲直称赞他是台北数个财团中,最优秀的新生代人才,”
“称得上。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已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那他还追她作什么?本末倒置之后,实在令人无从解起。”
母亲笑道:
“就是这个男人够怪异,才会让你踢到铁板呀,否则哪里还会让你落荒而逃?我倒是没遇见这种男人。女儿,想必你是惹火人家了!要知道,一个花花公子可以说是没心肝的,可是你偏去出其不意地逗弄,逗起了那人从未有过的情怀,那么,你没遭到报应,才叫没天理。”
我翻过身,跪坐起来,原本绑成一束的长发披散如疯婆子。
“可是,妈,怎么会有男人在明知你对男人来者不拒的情况下依然会付出真心呢?一般流连过百花脂粉的男人只会对清幽百合倾心吧?我就是笃定男人的自私劣根性才放手去玩的呀!我甚至曾当着他的面去邀另一个男人上床,能有男人不介意吗?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有严苛的求偶标准吧?最好是处女,外带这辈子从没见过男人。”
母亲睿智的莹眸倏地一闪,弹了下手指:
“我想我明白了。”她睨着我:“其实该怪你自己。你能够去设定花花公子必然的心态,怎么居然忘了对方也可能设定了拜金女子应有的行为?一定是你扮得不够好,让他迷惑了。你没有抵死缠他,要钱要地位,使泼耍赖表现庸俗。”
“我有!”我冤枉地反驳:“我都有!缠他、要求金银珠宝、浓妆艳抹——对了,他开始真正改变态度是在上回瞧见我不施脂粉之后,便不再是原来的态度了!原本我们谈好要分手。但他竟然反悔!”我双手贴着脸:“我不相信没化妆的我可以使他大大改观。”
“女儿,没化妆的你很清丽宜人的。但我想,是否一直以来,他心中一直对你感到有些不确定,才会见着你的真面目后,有更深探索的欲望?对男人而言,你是个挑战。”
我沉思了下,却只有一团坏的纠结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热死人,冷气也掩不去烦躁感。
仍是摇头:
“我不明白。”
母亲说出另一种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极特别的男人。一如你我所知道,男人最终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快乐,那么,何以在他快要对你厌倦之时,又因新发现而此先前更狂热了起来?不惜抛去花心身分,以真心来与你追逐,他一定不简单。”
“我从不敢看轻他这一点,”我苦笑。
“但,不足以令你动心吗?”
我想了一下,点头:
“我有动心,不论是最初他的身体外表,或是近日来他的追求,我都有动心,可是我也觉得累赘,”我侧着脸:“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目前唯一有肉体关系的男人的缘故?”
母亲低笑,啜了一口果汁,轻道:
“不见得的,你父亲拥有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足以代表肉体不是一切。”
我偎近她:
“不同的,妈。你永远会记得你卖了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交易,所以紧守你的心,不愿蚀本地去为一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更多。我相信,如果今天楼逢棠有三妻四妾,又以钱买下了我,他连我的一根寒毛地无法感动得了,可是我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对待该怎么冷漠以对,因为感动了之后,其代价不是我付得起的。”
也许我也是有真心的。但世间一定的轮回运转中,两心相许后必然的宿命不是我愿意承受的——结婚、生子、共度一生——哦!我的老天,多么可怕!
“幸福”的定义在我而言也是牢笼的一种。
“若没有某种程度的喜欢。想必他是留不下你的。你并不容易掌握。”
“是呀,但只到这里就够了,我不要更深的付出。”我拨弄长发,不自觉地叹息,我想楼逢棠真的困住我了。
母亲笑得挺有兴致:
“他怎么追你?居然令你不安。”
我双眼投向天花板,面孔不禁涌着红潮。
一样同居,一样上床,我一样是他的情妇,平铺直述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差别在态度,以往我很清楚我们肌肤相亲只是基于生理欲求,没有其它的了;什么爱与被爱的事,没有那种细致的体会。
一直以来我真的认为性只是性,不该夹着爱情去要求其过程的多面价值,令双方不胜负荷。不过,我得承认,多了一点温存的性爱是迷人的。
不愧是一流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要,他可以把情境营造得如梦似幻,床第之外,他会以各种方式让我惊喜,也会让我参与他的生活,在以往而言,这是不曾有过的情况。他居然可以让我觉得无时无刻备受专注眷笼!
呼!莫怪人家说恋爱是世上最够力的大麻。哪一个女人能够不在这一招之下手到擒来?
乖乖奉上未来三分之二的生命去为一个男人作牛作马、任劳任怨至死?
我露出难解的笑:
“妈,他就像一般追求女人的男人那样追我,恰巧他又是其中高手,招数已臻上乘,怪可怕的。”
“他的目的会是娶你吗?”母亲又问。
我摇头,可悲的是摇得并不是太肯定!可见我的信心目前正在流失中。
“我想不会,他父母厌恶我极了,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尤其堂堂大财团公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花瓶女当妻子?更别说我给他诸多不贞的印象了。百分之六十,他是不会娶我的。”
母亲慢条斯理地摇头:
“有些男人是不同的,你别太笃定。”
我当然知道,可是人生过得乐观还是比较好,事实未定论前,我宁愿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电话的红灯亮起,传来母亲秘书甜美俐落的声音:
“总经理,锺先生偕同友人来画廊,目前正在楼下。”
“知道了,林小姐,麻烦你先下去招待。”母亲交代完,看向我:“他怎么上台中了?”
“你是他的妾之一,老爷前来宠幸怎可说这种不敬的话?”我开玩笑地应着。
她捏了我面皮一下,佯怒道:
“宠幸?为了他的生命着想,他可能担不起那两个字了,八成是为你来的。”
“他不会如此神通。马上知道我人在台中吧?”我讶异地问。
母亲只是深沉笑着,拉我一同下楼,拜见父亲去也。让我一头雾水。并且升起了危机意识,也许老爸一直掌握我的行踪?可能吗?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没有那种本事,也没那种精力。尤其他不是穷极无聊的老人;偶尔遇着了时机陷害我去嫁人有可能,但若想长期掌握我,却是不可能。
“妈咪——”我一心想追问清楚。
“嘘。”她伸手点住我的唇:“晚上到我那儿再聊。我想他今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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