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走后,瓦上霜、苏摩、蓦然也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头狼当晚餐的主菜,此外还在树林里找到了那个野蛮人司祭。他的同伴被猿神诅咒惨死,吓得他躲在树林里不敢出来。当瓦上霜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头恶狼追赶,就顺手救了他一命。
倾城认为可以跟他谈谈,从而加深对蛮族人的了解。但这位被吓破胆的俘虏只是瞪着眼睛不说话。
苏摩禁不住开口道:“他们是野猿族人,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倾城耸耸肩,笑道:“那就换一种。”说着转身对那两个人说了起来,竟是一种众人从没听过的语言。小迦跟了倾城那么久,也不曾听他说过,更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那个野猿族人却脸色大变,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说话,口音与倾城使用的语言完全一样。
“君上真是无所不能。”瓦上霜由衷赞叹道。
“那当然,我师父厉害着呢!”蓦然与有荣焉。
“蓦然,你师父学问真高,我都有点羡慕你了。”蓦然听出了和解的信号,笑着对苏摩说:“你也很厉害啊。啊呀,你的手在流血!”
“没事儿,刚才被猿神追赶时不小心摔倒,胳膊擦破了点皮。”被他看到自己受伤,苏摩很不好意思。
“流了好多血。”情急之下,蓦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来!行李里有金疮药。”
苏摩慌忙挣脱,羞恼的说,“一点也不疼。”
“让我看看。”
“不用,你帮我捉几只蜘蛛来,捏碎了涂在上面就会好得快。”
“哪里有蜘蛛?”
“石头缝里,你扒开石块就看见了。”
蓦然埋头掀开半掩在土中的石块,果然有蜘蛛逃出来。一会儿就捉了五六只,一只只捏碎后涂在苏摩手臂的伤口上。
“这样就行?”
“嗯。很灵的。”苏摩又抓起一把土撒在伤口上,让风吹着。他们牵着手,在夜风里慢慢走着,帐篷旁,倾城再跟野蛮人交谈,小迦和瓦上霜则在准备晚饭,她们朝他们招手,但蓦然并不想过去,苏摩也是。他们在帐篷的阴影里并肩坐下,这里很安静,安静的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
“好点了吗?”蓦然问。
“已经不痛了。”苏摩在黑暗里文静的微笑。她直到蓦然看不见自己,便大胆的望着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单方面的凝视使她心中滋生出隐秘的喜悦,眼睛变得闪亮。
“你的眼睛真亮,像一只大猫。”
“才不是猫呢,我是豹子。”她俏皮的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起豹子了,蓦然半信半疑的问:“你当真有豹子的血统?”
“事实上,我妈妈就是一头豹子。”
“啊?!我知道了!你是孤儿,从小被豹子养大对不对?你喝豹子的奶养大,所以跑得像风一样快。我说的对吗?”
苏摩掩口微笑,俏皮的摇了摇头。“你真会编故事。可我的身世并不是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苏摩点了下头,低声说:“我们家从前住在山下富饶的平原地带,我父亲是当地领主手下的军官。在他三十五那年军队奉命上山征讨野蛮人,他作为指挥官来到塔西罗尼亚高原。军队在陌生的原野行进,遭到野兽的袭击。一头猎豹杀死了军队的向导。高原上有数不尽的狼,却从没听说过豹子的踪迹,我父亲很好奇,便顺着血迹追赶,终于在一个山谷里堵住了杀人犯。
“我父亲与猎豹徒手搏斗,并活捉了它。当他带着战利品回到营地,却发现野蛮人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发动了袭击。军队被击溃,投降者全被屠杀。他想杀死那头惹来麻烦的猎豹,却被她的可怜相打动了。我父亲没脸回去复命,就在高原上住了下来,成了一个猎人。之后不久,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了。她穿着华丽的衣裙出现在父亲的草屋门外,象一位迷路的公主。
“我父亲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震惊,问道可以帮她做点什么。那姑娘说,假如他保证不问她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她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于是她就成了我的母亲。她在草屋里住了下来,直到我出生为止始终是个贤妻良母,我父亲也很爱她,然而随着相处日久,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在我出生以后,他提出要去拜访母亲的家人。在这个提议被拒绝后,他就开始闷闷不乐。他怀疑她的妻子是个妖怪,不然的话怎会独自一身出现在深山中?况且她还有许多怪癖,比如喜欢吃生肉,比如总是穿着那件花裙子。
“父亲决定从她口中掏出真相,便想出了一个恶作剧。他知道母亲每天晚饭后都要去附近的小河洗澡,于是便趁她洗澡时偷偷把衣服藏了起来。母亲找不到衣服,难过的哭了起来,父亲便出来对她说,只要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把衣服还给你。母亲只是摇头哭泣,父亲劝了很久她就是不肯屈服。后来他生气了,一把把衣服扯烂,丢在河里,生气的走了。这天晚上,母亲没有回家,第二天也一样。父亲着急了,背着我去找她,可是找不到。就这样过了三天,父亲急得快发疯了,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可还是不见母亲的踪影。他以为母亲就这样永远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就像她曾突然出现。
“后来,过了很久,母亲回来了。她已变得不像人样,身上布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父亲心疼的几乎晕倒,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谁伤害了她。母亲说,没什么,她很难过,在山里待了几天,后来怕父亲担心就回来了。母亲强颜欢笑,看起来诚心跟父亲和好。可是父亲却不能释然,他跪在地上向母亲道歉,请她真心原谅自己而不是委曲求全。然后指天发誓,请神明示伤害母亲的人或者野兽到底是谁,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忍受母亲受伤害。母亲哀求他不要这样做,但他还是发誓了,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做的那样。
“一个至高无上的声音从天上来,宣布伤害母亲的人正是父亲。复仇者的刀必将落在自己颈上,被诅咒的正是赌咒者本人。父亲病了。这是神的惩罚,母亲毫无办法,只能终日以泪洗面。父亲去世那天她脱下了花裙子,在阳光下变成了一头美丽的猎豹。父亲认出了她。原来母亲就是当年一时心软放走的那头豹子。她为了报恩,甘愿做他的妻子,后来生下了我。母亲深爱父亲,怕他得知真相后不再爱她,只好苦苦隐藏身份,而父亲的好奇心毁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家庭,他撕碎的裙子其实是母亲的皮,她受了伤害躲在森林里,直到医好自己才回家。不用可怜我,也不用可怜我的父母。紧那罗将军曾告诉我,误会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因为他们得意忘形,竟敢生活的太幸福,以至于神也嫉妒了。父亲死后母亲也病了,她把我养到八岁就去死了。我很难过,但并不孤独,因为那时我已经被紧那罗将军收养,从那以后我就叫他父亲,他和他的伙伴们对我很好,干娘也是。这就是我的身世,我讲完了,你现在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蓦然摇摇头。他听得入了神,喉咙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确信没有说谎?一个人类和豹子的杂种、一个粗野的、残忍的丑丫头,你为什么不讨厌?你不讨厌我……难道是因为我很可怜?”
“不,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蓦然轻轻捉住她的手,“苏摩,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你的父母会为你而骄傲。”
苏摩开心的笑了,悄悄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都发觉气氛有点怪,但这很好,他们想静静的躲在这里直到永远,然而温馨的静默却从指尖溜走了。
“苏摩~蓦然~来吃饭咯。”瓦上霜喊道。
苏摩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跳了起来。
“我们走吧。”蓦然也跟着站起来。
“不,我先出去,你等会儿再过去。”苏摩低声说。
大人和孩子们围着篝火坐下,望着烤架上香气扑鼻的狼肉,垂涎欲滴。
开饭前,瓦上霜煞有介事的宣布:“你们吃了塔西罗尼亚的狼肉,喝了塔西罗尼亚的水,往后就是高原人的朋友了。”
小迦在一旁笑道:“是呀,蓦然快吃,吃完狼肉就是高原人的朋友了。”大家都知道她特指蓦然和苏摩,不由相视而笑。苏摩微微低着头,腮上泛起红晕。蓦然窘的不敢抬头,埋头割肉,分给众人。
倾城笑着对小迦说,“女娲娘娘说得一点也不错,蓦然是该有年纪相仿的伙伴。”小迦割下一块腿肉递给他,笑盈盈的说,“也不害羞,好像你有多老似的。”听他们这样说,苏摩羞的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忽然想起来,我的刀掉在树林里了。干娘、君上、小迦阿姨,你们先吃,我找了刀就回来。”
瓦上霜笑道:“我的傻姑娘,天这么黑,你去哪里找?”
苏摩脸一红,低声说:“不是有火把么。”
蓦然猛拍了额头一下,说“用什么火把,我借玄鹤宝珠给你。它聪明的很,不但能照亮,还可以帮忙找东西。”
苏摩摇头道:“何必呢,又不是贵重东西。不找也罢。”便又坐下。
倾城听说她刀丢了,很过意不去,就对蓦然说:“你去把断流剑拿来。”
“哇~师父!你好大方!”蓦然猜到这剑准是要送给苏摩,高兴的眉飞色舞。
不一会蓦然取来断流宝剑,倾城果然说:“苏姑娘,这一路上有劳你了,这口剑算我一点心意,务请收下。”说着一拍剑匣,一声清越的龙吟应手而起,半截雪亮雪亮的剑刃弹了出来,映得在座众人须发生寒。
苏摩心知这是一口绝世宝剑,她与倾城非亲非故,如此重礼理应拒绝,但断流剑对她而言实在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越看越是爱不释手,正左右为难的时候,看到瓦上霜不停的施眼色。于是双膝跪倒正色的说:“多谢君上厚赐,苏摩但有三寸气在,绝不令宝剑蒙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等到倾城把剑交给她,又双手捧剑行了弟子礼,这才起身入座。
倾城又对她说:“苏摩,我是你的叔伯辈,你刚才又对我行了弟子礼,作为师长,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苏摩忙正襟危坐,略显恐慌的说:“请君上指教。”
倾城点了下头,说道:“你身上有一半野兽血统,天生杀气重,如果不加收敛,日后恐怕折损阳寿。我们东方人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草一木都有生命,况且同类?时当乱世,纷争固然不可避免,下手却要有分寸,万不可滥杀无辜。这也算是作为师长的一点忠告吧,希望你听的进去。”
苏摩忙道:“君上的训诫苏摩一定铭记在心,若有违逆,天地不容!”
见她言辞诚恳,倒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笑道:“我扳起脸说话也满像样的嘛。好啦,大家快吃饭吧。”倾城看重苏摩,瓦上霜自然很高兴,对蓦然也加倍的好,主动提出把云隐剑诀传给他。小迦看看蓦然,又看看苏摩,笑眯眯的道:“又一对少年剑圣诞生了。”
吃过晚饭,倾城把剩下的狼肉拿进帐篷,给那个野猿人吃,又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把他打发走。
小迦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便问倾城,野蛮人跟他说了什么。
“关于蛮族人的事。”倾城笑道,“把霜姐、蓦然和苏摩也叫过来,我给你们讲讲高原蛮族的来历。”
(第十六集 完)
第一章 黑十字军
提起圣山和高原蛮族的来历,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白虎人普遍信仰龙神,凡是与龙相关的文字与图画对他们来说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遗憾的是他们鄙视文学和艺术,宗教仅限于口口相传,并没有人写出一本可以信赖的圣经或宗教史。因此关于圣山、雅兰斯皇帝和龙的传说听起来更像神话。
据说一千五百年前白虎大陆开始了第一个诸侯割据的战国时代,城邦林立,盗匪横行,这种混乱的状态显然不利于文明的诞生与普及。
反观同时代的南方大陆,朱雀人已经建立了统一的王国,来自东方世界的贤者阴阳明镜给他们带来了旧世界文明的火种,期间固然偶有战乱,也会以一个新的贤能的国王的出现而改观。
白虎人完全没有这样的运气。他们的皇帝直到五百年后才出生在一个大奴隶主的葡萄园里。
雅兰斯镇的少年塔西罗尼亚是镇长的独生子。他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熟练掌握了寻花问柳的技巧,二十一岁以后对与城里姑娘周旋感到厌烦决心在乡下充满生机的原野上开始新的事业。那一天他在父亲的葡萄园里迷上了一位美丽的民家姑娘,他审时度势,果断出击,使用甜蜜的笑容和柔情脉脉的情话请求姑娘带他去看园子里最美的玫瑰花。
姑娘忐忑不安的把他带到了玫瑰园,请他自己挑选最美丽的一束。塔西罗尼亚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真正美丽的玫瑰正活生生的站在他身旁。姑娘含羞答道:“玫瑰不是用来看的,除了美丽她还有更迷人的芳香。” 青年塔西罗尼亚心领神会,遂着手探访少女的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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