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和他的主人倒在箭雨下,夕阳燃尽最后一抹火红,夜幕拥抱着悲伤的大地,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善与恶。
夜幕下的帝都城灯火通明,人们忙碌着收拾着财物,加入搬迁的队伍。灯火引起了敌军的注意,哨兵传来了警讯,倾城走上城头时,月光下的第二军宛若一条蟒蛇,沿着鹰扬河东岸蠕动,各种攻城器械古代巨人般耸立在行伍中,火光下的迦楼罗军旗随风翻腾,宛如一块鲜红的血肉。
城头上满是被征用的士兵和被征用的劳工,他们跑来跑去,将一捆捆箭矢搬运上城头,铁桶里煮着热腾腾的沸油,长柄勺和破坏云梯的铁钩放在一起,火药也全被集中起来,分发给各个炮位的指挥官。
“真壮观啊!”艾尔将军走到他身旁,发出不合时宜的感叹。“三十万大军倾巢出动,春江水月是想在今夜结束这场战争吧。”
“将军怕了?”
“傻瓜才不怕。想让这些老百姓逃出第二军势力之外,至少得守三天。就凭眼下这些人,恐怕连三个时辰也办不到。更何况路上也不安全,古?撒罗不是还没有回来嘛,天知道栖霞领怎么了。”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将军,丧气得话就别再说了。”拍了拍老将军的肩膀,倾城安慰道:“就算到了最后,还有我陪着你呢。”
老将军也动了感情,摇头叹道:“君上,你不该呆在这儿。殿后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脸去见柯宇明。”
“您不必见柯先生,”倾城自信的笑道,“您会活到一百岁、不、两百岁!”
艾尔摇头苦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眼中有泪花闪动。
“去跟守城的军人们说几句话吧。”萧红泪走上城头,“听说您要留下来,他们都很激动呢。”
倾城负手卓立,久久没有说话。
“君上……”
“告诉他们,神佑帝国!”
淡雅的体香渐渐远去,萧红泪走了。
倾城伸出左手,像个初次见到火焰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触摸面前空无一物的黑暗。
青龙魔戒在暗夜里闪耀着神奇的光辉,沉重的魔压连对魔法一窍不通的艾尔将军也感觉到了,战士们停下手头的工作,惊诧的注视着倾城冉冉升起,金光环绕在他周围彷佛黑夜里的太阳。
就让我们一起来回忆世界创生的神话吧。
在古代的古代,那没有光的世界会是怎样一种风景?倾城闭上眼睛,让眼前的黑暗回到远古时代。在玄武,他曾经在相似的冥想中召唤了宇宙之火,现在,他要使用“统治之红”的另一种力量。
在那一片混沌之中,黑夜里有双眼睛闪动,古老的巨神翻身醒来,发现世界竟是如此无趣,大地与天空连在一起,成了一枚巨大的蛋。没有光的世界如此寒冷,巨神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有了风和雨。
还记得那头雷龙吗?倾城对自己说,我用它的血洗澡,于是宇宙之火就进入了我的血管,我还吃了它的心,于是混沌之雷就开始在我心中回想了。
那双眼睛对巨神说,你为什么不把天地分开?只要有了光,世界就不会永远寒冷如冬。
巨神不知道光,也不知道冬,但他知道冷是不好的东西,于是它接受了眼睛的提议。巨神掂起脚尖抚摸天顶,想用力把它推来,可是只戳破了一些窟窿,从此天上出现了星辰。
眼睛又说话了。他说,开天辟地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你身后不是就有吗?
巨神回头一看,果然身后静静躺着一把斧头,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斧头叫做斧头,只觉得这东西很趁手,用来开天辟地再合适不过了。
眼睛说,开始干活吧!
他的话落在巨神耳朵里,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兴奋起来,他挥舞着斧头狂欢起来,一声声遥远的雷鸣回荡在混沌初开的世界中。那雷鸣穿越了亿万年来到帝都城,人们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现出了蜘蛛网似的电光。
倾城给自己的心脏加了一把火,让他跳的更快,让血沸腾起来,闪电照亮了大地,有一瞬间,他的影子投到了水月军中。
他们指着他的影子说:看哪!天裂了个缝!
巨神劈裂了混沌,浊气下沉,成了大地;清气上扬,成了天空,天与地之间充满了光。
“这是什么?”巨神惊讶的举起斧头,他说这东西好厉害啊。
“那是混沌之斧,是神的雷霆。”眼睛告诉他。
“那么你又是谁?”巨神问。
“我是神之王。”
眼睛消失了,左眼的位置出现了太阳,右眼的位置出现了月亮。
古代的眼睛闭上了,现在的倾城睁开了眼睛,青色巨龙在他手中盘旋,那是巨神手中开天辟地的混沌之斧,是来自远古的雷霆。
“去吧——守护之红?神之雷!”
神之王的手笼罩了天空,青龙咆哮着扑向大地。
电光照亮帝都城,迦楼罗大旗倒下了。
被填平的护城河消失了,它所在的地方被神之雷劈成了深渊,第二军的斥候朝着深渊里丢下一块石头,想判断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把它填平。
天快亮的时候水月不耐烦了,她亲自去问那哨兵到底有多深。
“殿下,我还没有听到回声……”
攻城者齐声叹息:除非我们长了翅膀,否则就只有等敌人自行放下吊桥了。
春江水月说:“这是个好主意。”
这时候的帝都城里回荡着另一种声音。
“神佑帝国!”
“神佑帝国!”
…… ……
当倾城降落在城头时,这声音就更加响亮了。一群自称公民义勇军的人要求倾城发给他们武器,自愿留下来保护帝都城。说服狂热的家伙相信神之雷不能挽救帝都城是非常困难的事,倾城只好同意了他们请求。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给帝都城带来了黑色的幽默,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沉闷的牛皮鼓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第二军有条不紊的开到城下,一直抵达了神之雷造成的深渊前。倾城不相信他们能越过深渊,哪怕真长了翅膀,严阵以待的守城战士们还有足够的弓箭。
身后传来了喧哗声,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官冲上开,三两步扑到倾城脚下。
“君上……城门……”
倾城霍然回过头去,一声惊心动魄的轰鸣撕碎了他的心。
城门被打开了,吊桥接通了深渊对岸,给入侵者打开了康庄大道。
“混帐!快去守住城门!”
“君上少安毋躁。”艾尔将军拦住了他。
“你——”
“城门是我下令打开的。”艾尔将军苦笑道。
倒吸了口凉气,倾城大喝道“滚开”,一把推开他,朝着城门跑去。
一群士兵拦住了他。他们身穿黑色铠甲,是飞天眼镜蛇军团的精锐。
“艾尔?波科拉是叛徒!”倾城大声宣布。
战士们耸肩苦笑,低声说:“君上,我们早就知道了。”
倾城惊呆了。他原以为开城门只是艾尔将军一时冲动,不料竟是蓄谋已久。而当他看见守城的军兵们有条不紊的调转弩弓和铁炮对准皇宫时,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厉害了。
他是那么信任艾尔将军,把全部军队都交给了他,可他却用背叛报答了他的信任。
“不想死的滚开!”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杀光叛徒!”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更多的战士围了上来,他们怯懦的望着倾城,脸上写满了羞愧与畏惧,就像一群不得不挡住老虎去路的绵羊。
血光乍现,阿修罗出鞘。
最近的两个战士摇摇晃晃的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台阶。
“谁敢拦我!”倾城疯了似的怒吼,“谁敢拦我!”染血的魔剑在他手中颤抖。
人群分开,门外走来了春江水月。
沦陷的都市火光冲天,那是侵略者在狂欢。
隔着吹不散的浓烟向下眺望,倾城看到了扭曲的街道、在灰尘里乱成一堆的破屋、举着火把与刀剑跳舞的敌人、被长矛刺穿的守城战士,黑暗中的尖叫仿佛蠕动的水蛭,一只又一只爬到在他心上,长出了成了毛茸茸的恨与痛。
她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春江水月巧笑倩兮,歪着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还是白衣胜雪翩然若仙,还是那个一半是烈冰一半是寒冰的白发红颜,倾城呆呆望着水月,那熟悉的笑靥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曾千百度幻想与她重逢,或者花前月下,或者海岸涛声……可从没想过回是战火中的危城。
水月幽幽一叹,恍若一道清凉的小溪,流进他心里。
她说,我们又见面了。回想起来,这些年我们很少见面,希望这回不会再匆匆分手。
倾城当然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在新?雅兰斯,他们是师徒。
水月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分手是什么时候,是为了什么?”
“当然记得,第一次是在119年8月25日,在鹰愁涧,我迷路了,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我以为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哪知到老天捉弄,一别就是好多年。”
水月微微一笑,嘴角上挑的样子很是俏皮,那优美的弧线就像一弯新采的菱角。“第二次呢?你肯定记不得了。”她装出自信的口气,眼里却满是期待。
倾城说:“第二次是在企鹅城,那天晚上,你骑着飞马落在我房间窗沿上,我还以为你是神仙。”
倾城说,那时候你也穿着白色的裙子,像是一朵云飘到我面前。我们骑着飞马去了一个很高的山峰,爬上月桂树看月亮,我还记得我说我爱你,我们往后可以永远在一起,可是第二天就在城外分手了,我们跨不过那道悖论的结界,甚至连牵一下手都没法做到。
水月转过身躯,月光给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凝固的银霜,她眼睛闪亮,不知是夜太黑皮肤太白,她的五官轮廓出奇的清晰,倾城甚至可以数清弯弯上翘的睫毛。一滴水珠挂在睫毛上,旋即落在脸颊上。
水月抹了下眼睛,酸楚的说:下雨了。
“第三次是在凤凰城,”她没有再问,倾城却像是进入了回忆的空间,自言自语的说:“我以为你要结婚了,没想到上了个恶当。要不是宇明公发生意外,我那时候可真不想再回帝都了。”
“最后一次是在帝都城头。“水月接过他的话茬说,“最后一次。”
倾城说,“先让你的部下停止杀人吧。”
水月低头不语。衣领空荡荡的环绕着纤细的颈子,月光照进去,雪白的背肌仿佛打开的扇面,同样洁白的发丝垂在额前、耳后,随着夜风婆娑摇曳。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他身旁,这夜风可是从新?雅兰斯海滩吹来,这月光可是来自梦中的月桂树梢头?倾城心神激荡,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当那瘦小柔软的身躯落在怀里,淡淡的冷香让他心痛,前所未有的感触在心中升起,他要保护她,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温暖她的心。
拥抱一个女人的感觉还需要比喻吗?
倾城想起了娲皇上师,他们在圣母之水峰顶拥抱,那感觉是母亲般的温暖;幽暗的真理塔阁楼里是他和阴阳明镜堕落的天堂,那种感觉似乎更近于偷情的男人拥抱别人的妻子;在玄武大草原上,他也曾趴在楠?帝释天胸口兴起想哭的冲动,那是因为她姐姐般的手臂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可现在不一样。
拥抱水月的时候倾城没有想到任何人,没有母亲,没有情人,没有姐姐,只有春江水月。
可她却坚决得推开了他。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半点柔情。
“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春江水月想杀谁就杀谁,几个草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可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已经占领了帝都城,何必多造杀孽?”
水月嫣然一笑,轻飘飘的说:“我高兴。”
还能说什么呢?倾城知道自己错了,水月还是那个水月,不能因为她偶尔展露柔情就认为她改了杀人如麻的本性。
“不杀人可以吗?算我求你。”
“再说一遍。”
“我求你。”
“啊~我现在心情好极了。”她仰着脸微笑道:“你再求求我,哄得我开心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比如艾尔为什么叛变,比如武思勉为什么杀了春江飞鸿,比如小迦去了哪里。”
“小迦在哪儿?”倾城忍不住问。
“我不认识什么小迦,只知道有个忠心于我的间谍003。”
“003……”倾城默念了几遍,恍然想到——这不就是小迦原来的名字!
当初门前雪说003是她的编号,还说是受了一位大人物的托付把她带到帝都城,而今想来,那位“大人物”自然就是春江水月了。难怪水月对小迦那么好,原来那小姑娘根本就是她派到自己身边的间谍!连傻乎乎的小迦都成了水月的间谍,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压下心中悲痛,倾城苦笑着问道:“既然有003,想必也该有002、001了?”
水月笑道:“若是没有,岂非让你太失望了?002、001,你们都出来吧!”
一位戎装老人走上城头,是艾尔将军。倾城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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