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每多说一句,红玉脸上的血色就少一分,最后面如苍纸、唇色发白。她眼眸中曾经燃起的兴奋,也慢慢黯淡下来。“再无生路了?”
“唉……”老妇人无奈地摇摇头,同情地拉住她的手劝道:“小娘子,老婆子年轻时曾给贵人家当过奶妈,高门大户里的人心黑,手更黑。下人的命在他们眼里连蝼蚁都不及。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还想跑回去送死?来世上走一遭,不易。因果循环,终有报,要好好活着,活着看他们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真得会吗?”红玉泪眼迷蒙地望着老妇人,语气凄婉,透着绝望。
“会的,一定会的……”
劝红玉安睡后,老妇人留下那盏油灯,缓步走出房间关上门。突然那老妇人步履轻盈地来到后院墙根,飞身翻墙而过,来到另一座院子。直奔亮着灯的房间,屋内曾管家、曾运已恭侯她多时。
“如何?”一见老妇人,曾运便急切地问道。
“且容我歇会儿。”老妇人的声音悦耳,全然没了方才的苍老暗哑。只见她坐到椅子上,右手伸进衣领内的左锁骨上方用力撕扯,竟张张撕下一张完整的人脸。撕去老妇人苍老的面皮,露出一张十六、七岁灵动、清秀的娇容。“热死了!”
“快死了!”曾运急得直拿白眼翻那姑娘,“音儿,快讲呀!”
反正在红玉的粥里下了**,不怕她醒来。急什么?
王音儿故意冲他吐了吐舌头,才转脸把方才与红玉的谈话重复了一遍。“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是想不开。竟还想着回王家当姨娘,找顾雨晴报仇,也不惦量自己的份量。”她无奈又好笑得摇了摇头,“死性不改!”
曾运呲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这就是嫣儿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药可救了!”
“妙哉!”王音儿拍手称绝,“早就想与主人一见,可惜一直没机会。哎,呆头,多讲讲主人的事情。”
“哼!”曾运牛哄哄的转过脸不理她,差点没把王音儿的鼻子歪了。
王音儿,沈氏情报处的高手,善长易容、轻功、偷盗,是堂堂“千面王”的徒弟,竟落得让个毛头小子瞧不起,恨得牙庠。
“好了!”曾管家皱着眉扫了眼两人,两人顿时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立。沈氏情报处一直是由沈氏总管直接掌管。面对老大的冷脸,两人当然要有所收敛。
“小姐来信所讲的,已经讲过了。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音儿勿必要劝她离开长安城,至于身份……就用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儿’的。若她还不肯离开,到时,就算是押,也要把她押走。”
“是……”
所幸一个月后,被王音儿洗脑的红玉迫不及待地遵从安排,逃离了长安城。当她再次回到长安城时,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掀起得,不仅仅是惊涛骇浪
参加完“洗三”,陪着假笑吃过午餐,雨嫣终于回到侯府。横七竖八地倒在榻上,才要闭上眼睛,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嫂嫂,回来了……”
雨嫣赌气似地蒙住脸,不想去理萧珍珍,她好想睡会儿。
可是,“嫂嫂,快起来吧!才进门,哪里睡得那么快?”萧珍珍干脆去拉她的衣袖。“快点,快点讲讲……”
雨嫣气恼的放下衣袖,板着脸瞪着她。“讲什么?”
“讲‘洗三’办得如何,都去了哪些人?那孩子长得像谁……”萧珍珍兴奋的捧着大肚子坐到榻上,满脸的期盼。“快讲讲……”
雨嫣仰天长叹,最后只能无奈地望着萧珍珍。
“嫂嫂,是不是今儿个他们又趁我不在你身边,欺负你了?都有谁,下次帮你报仇。”萧珍珍义愤填膺地差点蹦起来。
看得雨嫣肝颤儿,“姑奶奶,求求你小心点,小心你的肚子!”她无奈地垂下双肩,轻叹道:“小姑虽然没去,我姑母去了,无人欺负我。再说今儿个是‘洗三’的好日子,无人生事。只不过,对着一堆不熟的亲戚傻笑,脸皮有些痛罢了。”说着,她轻轻拍打僵硬的面皮。
看着被雨嫣揉搓成怪样的脸,萧珍珍噗哧一声笑了,“哎哟,肚子痛!”
“肚子痛?”雨嫣一惊,紧张地望着她。
“笑的。”萧珍珍来了个大喘气。
雨嫣气得没好眼地瞪了她一眼,存心吓死人。
萧珍珍缠着雨嫣,把“洗三”的经过、细节问了个遍,最后连宴客的席面上的菜色都问了。
“果然是生了孙子高兴,人也大方了许多。”萧珍珍不咸不淡地丢了句结尾。
雨嫣也清醒了,姑嫂两人吃着茶吃,聊起了闲话。
“哎呀,肚子痛!”萧珍珍惊呼。
难道是吃岔气了?
“好痛……好像要生了……”萧珍珍捧着肚子大喊。
啊
卷三 为妻 第四十章 三年
“舅母,小山要吃萨其玛。”挽成两髻,身穿宝蓝色夹袄的粉嫩小娃抱着雨嫣腿,谄媚地笑道。
“小林也要吃,舅母别落下我。”又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冲进来抱住她的另一条腿。
雨嫣微笑着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可爱面孔,连连点头。“谁也不落下……马上端来给你们吃。”摸着两个娃娃乌亮的头发,暗自感叹时光如梭。
何庆山、何庆林,这对双胞胎是二年半前,由她自亲接生到人间的。刚出生时,还是两个粉嘟嘟的肉团,如今,已是满是跑得宝贝蛋。想当初,萧珍珍一生下这对双胞胎,刘氏差点拿八人抬大轿接她回去。可萧珍珍最后还是在侯府做了月子,才回了何家。自此刘氏同萧珍珍相处和睦,再无矛盾。
萧珍珍有气无力地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来,哀叹道:“这两个小魔王最听嫂嫂的话,干脆放这寄养好了。”可她的眼神满是幸福和得意。
“哭天抹泪生下的一对大宝贝儿,舍得贴给我?只怕天没黑,就是哭着找来。更则小姑乐意,何家奶奶能同意?姑爷能同意?不怕把你休出何家,抱走这对大宝贝儿?”雨嫣将两个宝贝抱坐在腿上,狠狠地在两张嫩嫩地小脸上印上狼吻。“啵——啵——又香又嫩!”
“嘿嘿……”萧珍珍被她垂涎三尺的馋像逗乐了,“如今已除孝,等哥哥回来,圆了房,还怕没孩子抱?”
雨嫣面色微红的瞪了眼萧珍珍,“口没遮拦……”看着怀里得两个手拉着手的宝贝,更觉得小孩子还是五岁前比较好玩。“宇儿如今觉得自己个儿是大男子汉了,根本不让抱。不过倒是越来越有乃父之风,苟不言笑。唉……”
也不知萧峰出征前,同萧文宇讲了些什么。小家伙自父亲出征后,便再也不同她睡。幸好他没把睡前故事忌了,不然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那是越来越有将帅之威了……”提起自己宝贝侄儿,萧珍珍嘴角扬起得得意又多了几分。
正说着,萧文宇挑门帘找门外进来。见雨嫣、萧珍珍行礼,“小姨、姑母安。”转眼一看何氏兄弟坐在雨嫣腿上,面色微暗,淡淡笑道:“山儿、林儿来了?”
何氏兄弟对这位大表哥,是又爱又怕。见到大表哥狐狸式的微笑,兄弟俩本能的往舅母怀里缩,最后又迫于他的yin威,齐声怯怯地道:“宇表哥……”
小秋端着萨其玛走进来,还没到到何氏兄弟跟前,就被萧文宇一抬手劫走了。“山儿、林儿,去表哥屋里,有萨其玛、有故事听。”说完,他诡谲一笑,转身走了。“来晚了,萨其玛就没了。”
何庆山、何庆林苦着脸望了望无奈的舅母,最后从她腿上滑下,迈开小短腿追了出去。“宇表哥,等等……”兄弟俩的奶妈、丫环,也贴身跟了出去。
“这两小魔王也就见了宇儿老实,偏偏又逢人就夸自己的的表哥本事大、功夫深,见了面反倒象是猫见了老鼠似的。”萧珍珍等他们都走远了,才嗔怪道。“前儿个回去除孝时,怎么瞧着胜哥的身子骨那么弱呀?快三岁了,走路都走不利索,总让人抱着。”
虽说不喜欢沈氏、顾雨柔,可见小弟的独苗体质弱小,萧珍珍难免看着心疼。
雨嫣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轻叹,在娘胎里就担惊受怕,能好到哪里去。“天生不足,许大些就好了。”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许久,才又说起了长安城内的新鲜事。
“老爷,夫人来信了。”程喜一路小跑地来到萧峰的书房,递上刚刚接到的家信。看萧峰微微弯眉,接过书信,他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有些迫切地撕开信封,抽出厚厚的信纸,找开信纸,雨嫣秀逸的字体跃出眼帘。信上最平淡、普通的记叙,让他的心满满地雨嫣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信很长。几乎每日发生的小件都记下来,告诉他。事无巨细,让他感觉自己离家不远,对家中一切了如指掌,整整三年从未间断但细看来信,就不敢发现,她报喜不报忧,似乎家中一切安好,根本没有烦心事。
掌管若大的镇南侯府谈何容易,光说用那点薄产养活,越来越多的残兵就绝非易事。可却从来没听她说过半个不字,道过一声苦。
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读完手中的信,萧峰闭目标靠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今的妻子会怎般模样。就是原来的模样,也越来越淡了。会不会有一日,他连雨嫣的模样都记不得、不认得?
一语成谶,让他听尽了苦头。
“咚咚——”城头上战鼓雷动,萧峰扔下信,起身披上战甲,拿起长刀冲了出去。
与突厥连战三年,其国力日弱。青黄不接,正是突厥人强抢大燕平民最猖獗之时,几乎每日皆有战事。只等今年秋日再同突厥一决雌雄,早些得胜还朝,与家人团聚。
顾雨柔端着托盘中的鸡汤,在萧轩的门外徘徊了许久,眼看鸡汤都快凉了,她还是没勇气敲响他的房门。
房内的萧轩同样举着手中的书,却半晌没有翻页。回想顾雨柔拼死为萧家继续香火,以及三年来她养育胜哥儿、孝敬公婆的种种,再硬得心也会弱下来。
萧轩也已过弱冠之年,细细想过后,竟发觉她最大的过错,不过是因为太喜欢他,做出那些出格之事。整整委曲求全三年,足矣更何况,她是胜哥的娘儿,他实在不该再耿耿于怀。为了胜哥儿,为这整个家,原谅她。
萧轩思索良久,才哑着嗓子问道:“谁在门外?”
顾雨柔一惊,差点打翻手中的鸡汤。定了定神,她才淡淡地笑着,端汤入内。“夫君,是柔儿……”
萧轩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旁的笔,抬眼看了一下顾雨柔,又飞快地垂下眼睑。“何事……”
“人说:秋风凉,春风寒。熬了点鸡汤,温度正好,喝下去暖暖身子。”顾雨柔笑盈盈地将汤端到他面前,柔声道:“趁热喝了吧。”
萧轩看了眼桌上的鸡汤,他又放下笔,端起盅将鸡汤吃完,放下碗。“也早些回去歇着去吧。”
他话音未落,顾雨柔竟掩袖抽泣起来。
萧轩一怔,莫不是府中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到她了?“为何哭泣,莫不是那里不'炫'舒'书'服'网',或是哪里……”
这一问更捅了马蜂窝,顾雨柔竟放声大哭起来
“莫哭,快说话呀!”萧轩急得直围着她转,而顾雨柔哭得愈发伤心了。“快出话呀!急死人了……”
苦苦追问许久,顾雨柔才抬起红肿的双眼,哀叹道:“夫君今日竟然……竟然劝柔儿早些休息……柔儿就是即刻去死……也心满意足了。”
萧轩心生怜意,再回想自己不咸不淡的态度,只觉得脸热。“嗯……”
顾雨柔见萧轩面色泛红,眼中闪过得色,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倒在萧轩跟前。“夫君,自从生下胜哥儿,柔儿就自知罪孽深重。才发现自己对嫣妹是多么的不公,可……可柔儿时常会心生庆幸,庆幸能守在夫君身边。纵然惹夫君厌弃,但能守在夫君身边,哪怕每日只是看一眼,柔儿都甘之若饴……”她说得入情入理,动人心弦,神情哀婉。“任生唯一憾事,就是胜哥儿天生不足……今日柔儿厚颜……厚颜相求……求夫君可以……可以再让柔儿为夫君生下一男半女,万一日后柔儿有个好歹……不至于让胜哥儿,太过孤单……呜呜……”
萧轩闻之,羞得涨红了耳朵。可转头又见顾雨柔跪哭在跟前,萧轩的心也是肉长的,朝夕相处三年有余,又怎么会没有半分情义。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胜哥儿想起羸弱的长子,萧轩阵阵心疼。
天生不足?怀胎十月郁郁寡欢,少人关怀,生出得孩子又怎会强健。若有一日,他们夫妻二人离开人世,难不成就留下他孤苦伶仃活了世上?
看着哭泣如带泪梨花,他心软了。长长地吸了口气,萧轩扶起跪在地上的顾雨柔。在她惊诧的眼神中,帮她抹去泪水。“莫再哭……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们还得看着大宅子里儿孙满堂……扶你一块……回房歇着吧……”
顾雨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梦想多年的梦,终成现实,她一时没活接受。懵怔的望着萧轩,直看得他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哇——”顾雨柔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委屈、不安,一股脑地涌上来萧轩彻底慌了手脚,最后只能搂着她,他略显笨拙地轻拍她的后背,任她哭湿他的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