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忘了,裴公公昨晚,喝醉了酒。爱殢殩獍”秦煜回道:“他昨夜在外面喝了酒的事许多人都知道,喝酒误事,武功自然也是大大不济。况且昨夜,也是他自己走进王府,自己走到后院的,守卫们见他是裴公公,便也没有阻拦,却没想到他会闯到猎犬那里去,此事,侄儿以后定当注意。”
“可裴公公,已经死了。”白衣的语气依然轻淡未变,只是目光直直看着秦煜,透着些冷意,“你可知道裴公公从二十年前就伴在本王左右,他虽是个下人,但待本王的恩情并非常人所能及,没想到如今,他竟在你的后院身亡,且还死得如此凄凉,尸骨无存,你让本王这个皇叔如何自处?”
秦煜面色平平,低声道:“侄儿向皇叔赔罪。”
“赔罪,你觉得,公公的命,一句赔罪就能抵?”
秦煜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白衣道:“祸已酿成,皇叔想要如何?”
白衣盯着他,轻轻淡淡回道:“杀了那几条狗,替公公报仇。”
“皇叔说的是。”
白衣却又道:“致公公身亡的虽是狗,但此事全因你而起,你自然要道歉,但本王觉得这道歉并不是嘴上说一说的事,而是要有所行动,皇侄说是么?”
秦煜没有回话。
白衣便往石桌上一撑肘,接着道:“本王今日带了裴公公的灵位来,不如,侄儿就对着公公的灵位拜三下吧,恐怕只有如此,公公才能心安,再无怨言地下九泉。”
“王爷是皇子,身体里流着秦家皇室的血,怎么可以拜一个公公?”一直站在内院门后的郁青青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走到秦煜身边。
秦煜低声道:“你回去。”
她却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睿王,像没听到一样。原本看到他,她心中情绪复杂无比,不知该如何形容,可在听到他最后那过分的要求后立刻就愤怒起来,所谓拜,自然是要跪下来拜的,秦煜作为一个王爷,怎么可能去跪拜一个太监?这完全不叫道歉,而叫受辱!
白衣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住。
此时心中突然蹦出个想法来:他是秦悦,而秦悦,怎么会放掉自己喜欢的女人,而让她去嫁给别的男人呢?当初他做那件事,是不是大错特错?
可后来才想到,那个叫白衣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她才无奈背弃主人的,他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还她自由吗?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白衣是谁,他并不认识,他只知道,自己姓秦,单名一个悦,是大和朝最尊贵的王爷,最位高权重的睿王,摄政王。那些有关白衣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女人,也与他无关……
“王妃难道没听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侄虽是王爷,却也不能乱杀无辜,现在裴公公因他而死,不过是在公公灵位前拜两拜也不愿意?”白衣含了些笑,淡淡道。
他的神情,一如当初,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些怅惘,正要回话,秦煜已经回道:“裴公公之事,多半因由在他自己,皇侄出于同情而向皇叔赔罪,却没有跪拜的道理。”
白衣便缓缓道:“如此,皇侄是不愿意了?正好,我早料到皇侄不会甘心认错,所以早叫了一些人来,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全来了,这案子,由他们一行人共同审理如何?”
话说完,一大片人从前面进来,到两位王爷面前,各自进过礼。
郁青青虽一个也不认识,但听他们机构名字就知道是全是断案的,有他们在,裴仲贤死的真相自然能查出,但她想着那应该也没有多大妨碍,秦煜的确杀了裴仲贤,却是在他出言不逊的情况下,虽然手法残忍,但法律当然不会关心手法。
只是……这样两方的对决,其实与真相无关吧,到时候只看这些审案断案的人站在哪一边了。
秦煜静静坐着一声不发,白衣一手撑在桌子上,悠然道:“皇侄说一说,让裴公公丧命的地方在哪里?”
秦煜还没开口,他便接着道:“除了他们,本王还带了条狗来,这狗只要一闻,便知哪里曾出现过血腥了。”说着,马上就有人牵进一条狗,那牵狗的人朝狗做了指引,狗立刻就四处闻着,然后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秦煜自是有他的打算,郁青心中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太严重,可她看着那同样高大壮实的狼狗,却陡然涌起一股恶心感,仓促间离开人群,往后面花木间跑去。
一边跑,心里一边泛着紧张,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引起秦悦怀疑的!如果秦悦因为她吐而意识到她可能怀孕,从而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那……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秦煜的声音:“我向裴公公跪拜。”
在花木后吐出几口酸水来之后抬起头,只见秦煜将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艰难地起身,而秦悦身后早有人过去将他拉下轮椅,双腿根本不能支撑的他不用强迫就跪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她身边的丫环都忍不住往那边看去,而没有注意到她。王爷下跪,还是一个残腿的王爷下跪,怎么说也比她一个不知什么原因跑开的无关之人好看一些。
“秦煜……”郁青青心中似刀剜一样的难受,侧过脸竟不忍再看下去。为什么他早不下跪,却偏偏要在这时候跪……很明显,因为她正好现在吐了,他不想让人注意到她。
丫环终于拿了水过来,她漱了口从地上站起身,正好见到秦煜双手撑地,缓缓伏下身去,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都是额头点地,他竟真的拜了三下,面对着裴仲贤的灵位,也面对着睿王。
三下拜完,他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他身后的下人立刻上前去扶他起来。
白衣也从凳子上起身,脸上的笑意似乎没变,却微微加深了些:“既然皇侄认了错,那本王,也就不追究了,皇侄腿脚不便,不宜久跪,还是快起身吧。”说完,径直往院外走去,他甚至连桌上那裴仲贤的灵位也没拿着,明显是毫不在意,只是拿这事来侮辱秦煜的。
眼看着他离去,郁青青挣脱丫环,冲到了白衣面前,“秦悦,你如此,实在太过分!”
白衣看着她,笑道:“哦,是吗?本王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很仁善了呢?若真是过分,本王该把侄媳留在睿王府,继续做本王的王妃吧,那样侄媳与皇侄可就没今天的双宿双栖了,不是么?”
“你……”他说到这些,让她完全无言以对,只是恨恨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收场。面前的秦悦,已经不再昔日那个逗弄她、强迫她,与她爱恨一场的秦悦,而真真正正,是一个皇叔,她和秦煜共同的皇叔,哪怕这个皇叔是她的前夫。
他却早已朝她一笑,径直离去。
郁青青咬咬,忙去前面帮了下人将秦煜扶上轮椅,然后道:“推王爷去寝房吧。”
本以为他要休息,谁知他却冷声道:“不,去书房。”
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被推进书房,然后跟过去,让下人离开,自己关上书房的门转身便到他面前蹲下。
“你怎么样?腿疼不疼?是因为我是不是?对不起,我……”
“的确是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但,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秦煜声音温和,说道:“杀裴仲贤,的确是一时冲动,这后果来得也并不突然,那些人中大部分是他自己的人,这案子真审起来我必然也是要受罚的,现在受罚和以后受罚都是一样。”
“可受罚也不会受这样的侮辱啊,大不了赔些钱,我当然知道的!”她立刻道。
秦煜看向她,露出一脸笑意来:“放心,我没事。”
看着他脸的笑,她更加难受。
如果他痛苦,他愤恨,她能接受,可他却如此神态,这让她更加担心,“你不要骗我,你怎么会没事,我知道你心里是很难受的,连我心里都很难受,秦煜,在我面前你不要忍着,有什么难受的痛苦的就表现出来好吗?和我说,甚至在我面前哭都可以,如果你在我面前都忍着,那还能谁面前发泄出心里的痛苦来?”
秦煜却再次笑道:“我真的没事,其实在杀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今天,当时既然做了,我便能承受后果,至于秦悦……如今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他不得不低头时,我自然会让他想起今天。”
他既然早有思想准备,她似乎不用说什么,可听着他的话,却总有些深深的不安。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其实在很早很早,秦煜和秦悦两人就是敌人,之前秦煜是一个已经不能翻身的对手,所以无形,而现在,在他得到自由,得到王爷的身份后,他便是秦悦一个强有力的敌人了,也许他现在不能冒犯秦悦,可却是秦悦不能掉以轻心的,因为他们两个都姓秦,都是皇室血脉,如果得到权利的终极目标是做皇位,那秦煜与秦悦,便是你死我活的一对。
其实她当初选择帮秦煜时,就已经是无意识地站在了秦悦的对立面吗?她自然不想秦煜死,可秦悦……她也没想过要他死的。
秦煜的情况教她担心,这便更让她期盼他的腿能好,期盼派出去的人能带回花飞嫣。也许花家的历代神医是有怪脾气的,并不那么愿意给人治病,但花飞嫣却与旁人不同,若可以,她当是会同意给秦煜试一试的,只是不知道百花谷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那么急着赶回去。
百花谷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当时她拖着秦悦的速度,两个人到百花谷也就花了五天时间,而现在她派过去的也是秦煜身边的好手,不过八天时间他们就赶了回来,足以证明一路上他们都是快马加鞭的。
秦煜对治腿的事似乎并没有多大信心,当时只是苦笑了一阵,所以这事都是她一个人在处理。那两人回来时秦煜也不在,他们便直接见了郁青青。
然而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花飞嫣不同意,也不是花飞嫣被事务牵绊,而是……花飞嫣根本就不在谷中,百花谷依然闭门谢客,却并不是谁也不见,他们过去也见到了百花谷的人,而且亲眼见到了小依,只是小依一口咬定花飞嫣出了百花谷,甚至在两人报出秦昭夫人的名号后小依也是满腹奇怪地问小姐不是跟着他们出谷了吗,怎么你们又找来了?最后还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到京城,看是不是花飞嫣出了什么意外。
两人好不容易拿理由搪塞过去才回来,带回如此的答案,让郁青青满心疑惑。
当初她的确是不相信花飞嫣会转身回去的,百花谷果然如她所料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小悠她们也没必要骗她,那花飞嫣到底去了哪里呢?
踌躇好久,她才无力道:“你们下去吧。”
两人才要退下,她却又问道:“你们应该也知道些江湖上的事吧,除了百花谷,你们可还知道其他医术为人称道的人 ?'…'”
两人想了想,回道:“这个,属下不曾留意,所以,并不知……”
郁青青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沉默间,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说道:“其中京中向来就是各行高手聚集之地,王妃不如在城中张贴告示,若有谁能治好王爷的腿,必然大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天下那么多大夫,就没人比得上那百花谷的神医吗?”
这几乎不算是什么十分有创意的办法,可郁青青听了,竟然觉得可行。
比起现代来,古代最欠缺的应该是信息传播,就算是王公贵族生了病,也只能找御医或是大医馆的人看病,可天下间那么多大夫,人的身体又那么复杂,术业有专攻,谁说外面不出名的大夫就一定比不上御医,比不上大医馆的人 ?'…'
想着,她便决定试一试,一边立刻吩咐府中文书好的人拟出一份告示来,一边又等着秦煜回来和他说一说。
“真的要费这些心思么……从没听说过,断了脚筋的人还能好的。”秦煜声音柔和,脸上却带着几分失意与萧索。
蹲在他轮椅前的郁青青忙劝道:“连自己都不相信,还有谁能相信?奇迹只有相信才会出现,煜,医术远比你以为的强大的,当医术高深到一定地步,伤风高烧可以不死人,流产生子也可以安然无恙,甚至人可以改变相貌,连五脏都可以换,世上没有一定医不好的病,我相信,相信你的腿能好的。”
秦煜看着她,略有疑惑,好久才道:“真的么?”
郁青青立刻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就见过这样的医术,可以给人换心脏,换肾,换全身的血,甚至传说中的开颅之术也有,所以我才想试一试让人来治你的腿,反正我们有钱有时间,只是让大夫看一看又有何妨呢?”
他缓缓伸手,握住她扶在他腿上的手:“阿英,如果我的腿一辈子也好不了呢?如果,我一辈子也是个身残之人呢?”
他眼里透着无尽的脆弱,郁青青知道他有所误会,立刻握住他的手道:“那又怎么样,我第一眼见你你就是这样的,在我眼里最好的你也就是这样子,我能有什么感觉?只是,我想你不用受这痛苦,想你也能和以前一样不用整天坐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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